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12107000000045

第45章 深明大义

穆青青兴奋地绕过书桌,跑到秦相予面前,好奇地揪住他的衣袖:“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到让陈府一个下人也没有的?”

京城物价虽然偏高,五两纹银便足够维持一个平常家庭一个月的日常开销,而通常一个下人一月的工钱只有半两银子,十两纹银的月俸简直就是天价,怎会留不住陈府那票见钱眼开的奴才?

秦相予小心地尝试营救自己“原本”干净的衣服,心不在焉地应道:“变戏法杨执法比较擅长。”杨彦琦接到上司的目光,干咳一声,缓缓道:“禀容姑娘,属下等只是让他们明白正义比金钱可贵罢了。”

耶?穆青青瞪大杏眼,为何她在陈府泡了那么久,竟一点也没发现原来那丛势利墙头草居然有着“深明大义”的潜质?

唉呀,惭愧呀。

与杨彦琦一同进来的韦放宗面无表情地喃喃道:“与带着血光的正义相比,区区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呢?”

穆青青恍然大悟:“原来杨执法使用暴力。”

就说嘛,哪边风大哪边倒的草儿遇到狂风当然是齐齐倒了。

杨彦琦露出大受污蔑的表情,提高音量道:“我等是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协商的,而陈府上下也十分愉快地接受了我们提议,去另觅新东家。”

韦放宗继续拆他墙脚:“当然了,半夜三更一群行动鬼祟的暴徒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进行协议,是人都知该怎么选择。”

穆青青颔首:“吾有同感。”

杨彦琦对韦放宗怒目相视,而后挺直腰杆:“门主大人,本执法在此控告韦总监对忠于职守的苦干者进行人身攻击,且言语中不断表现出对敌人的同情,有通敌之嫌。”

真的假的?

韦放宗若无其事地从腰间的布包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瓶子,边旋开盖子边自言自语道:“放了这么久的‘梨花春’,不知道劲道还够不够足?”

杨彦琦满腔愤慨立刻都化做一江春水,孩子气的脸上绽出友善的笑容:“门主,刚才您听到什么了吗?”

秦相予对着自己衣袖上的山水画叹口气,爱理不理地哼道:“我老人家耳背。”

“忠于职守的苦干者”对上司的知情识趣给予满意的笑容,哥俩好地搭上“通敌嫌疑犯”的肩膀,深情款款:“阿宗,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面部表情依然故我的韦总监对他的热情回以赞许的目光,将溢出浓厚而清冽的酒香的酒瓶递给他后闲闲道:“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杨执法,你本月的薪金我已经代你领了,共买了九十瓶梨花春,你手上的,就是分完本舵弟兄后剩下的最后一瓶。”

同样收过某人进贡的赃物的门主大人立刻扭过头去,撇清自己的干系。

杨彦琦“花容失色”,揽着韦放宗的手臂与握住瓶颈的手同时收紧,不依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快告诉我你只是吓吓我而已。”

韦放宗从善如流:“我只是在吓吓你。”

善于变戏法的首席执法再度换上天真的笑容,喝下大大的一口美酒,而从他魔手下重得自由的韦放宗与候在门外的部下小声地讨论了一些事情后,年青的部属在告退前,对首席执法露出感谢的笑容:“杨执法,弟兄们叫我一定要向您转达大伙的感激,多谢您的酒了。”

杨彦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干笑道:“不客气。”待他行礼退下后,脸容一垮,双手捧心地跌坐进身后的红木椅中,痛心地哀叹道:“我的钱啊!”突地又跳起来扼住韦放宗的脖子,怒道:“你还我钱来,否则我勒死你。”

韦放宗面不改色地悠悠道:“你多想想我亲爱的姑姑,您伟大的母亲大人再冲动不迟。”

杨彦琦颓然放手,提起酒瓶将余下的酒一气灌完,孩子气地再不肯看他一眼。

被完全遗忘的二人组看戏看得正乐,见状对视一眼,当然没有错过彼此眼中对“幕”落得如此之快的惋惜,同时亦在窃喜自己成功地将所有墨迹都揩到秦相予的衣服上去的穆青青拾回被杨彦琦离题了八千里的话题:“嗯,陈府不是有许多人是有卖身契的吗?他们呢?你们怎样把他们弄走的?”

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并无选择权,纵使刀架在脖子上亦还是陈府的奴婢,他们若在,陈启贤何用高薪聘请仆佣。

杨彦琦将脸转至与韦放宗完全反方向的位置,平板地道:“属下将他们的卖身契全都还给了他们,再送了些盘缠,让他们全部离开京城。”

当然那些卖身契是从陈府里头“不告而取”的。当时亦有人畏于“奴仆私逃,将判处三年以上徒刑乃至流放”之律法,不敢接受他的安排,最终也不得不屈服在“大刀加元宝”的威逼利诱下。反正卖身契都拿回来了,陈启贤无凭无据,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穆青青明白过来,笑开一张俏脸道:“也就是说,陈启贤以后三天两头就要自己洗衣烧饭打扫外带上街贴告示聘人了,嘻。”

大快人心。

只是这样便满意了吗?

杨彦琦吞下更精彩的“下情”,在秦相予的示意下离开书房,当然从头至尾都不曾拿眼角瞄过某个拿他的钱做人情的大奸贼。

看来,不用告诉青青姑娘门主不但下令要他每月都派人去吓唬一下陈府新招的下人,让陈府每月换血一次,同时还要门人有空便去陈府逛逛,顺便拿两件虽不值钱却可以令陈启贤非常头痛的小东西送到垃圾堆去,总之,务必要让陈启贤非、常、难、过!

咳,各位看官,话说这陈启贤之后一整年间每每为频频更换奴仆所苦,上朝前更时常要四下寻找不翼而飞的朝服纱帽,官府又对这类“乱丢衣服”的案件束手无策,弄得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直到风大门主对他失去兴致,他的磨难方才告一段落。不过凡此种种,皆不在本书范围,就此按下不提。

现在的情形,与前次在曲阜时十分相似呢。

穆伊瑧跪坐在济南城最有名的茶楼“倚泉居”中名为“清晖”的小间内,耐心等着水开,游离的思绪不经意间浮起这个念头。

虽然已是盛暑,但在这间“倚泉居”中风景位置皆是最好的贵宾房中,凉风习习,暗香浮动,并未比一个多月前的曲阜热多少。

而盘膝坐在她对面的人,仍是乔云柏。

最大的不同,应是壶中的水,换成了天下三大名泉之一的趵突泉的泉水。

盯着跳动的火光,飘浮的视线突然与乔云柏温柔带笑的眼交会,不知怎的,却想起几天前自己闹的笑话,赧然垂下头去。

人言泰山诸景中,以绝顶观日出为最。而她却因前一晚贪看月色,弄至第二天醒不来,错过了日出盛景,乔云柏便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是做了蠢事了。

虽然之后他们在山上多留了一天,次日她仍是大饱眼福,并且还用那一天的时间教会小二哥如何料理简单的食物,回想起来,却仍是羞得无地自容。

乔云柏若敢就此事多说只言片语,也许当时便被她推下山去,做了冤死鬼。

赖床向来是青青的专利,想不到竟会有轮到她的时候。

无比识相的乔云柏仍然不对她笼了一层粉艳的玉容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淡淡提醒道:“水开了。”穆伊瑧挺直身躯,纷散的思绪蓦然抽回,俏脸浮起宁肃之色,圣洁得令人不敢逼视,动作纯熟流畅,说不尽的优雅闲逸、恬静悠远。

莹白玉手缓缓提起水壶,先将茶杯洗净,再注入八分满的开水,而后投入由店家提供的碧螺春,稍许,紧结的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游动,逐渐展开叶片,现出一芽一叶、二叶、单芽、单叶的生叶本色,芽似枪、叶如旗,茸毫闪闪、星斑点点。她甜甜一笑,仍将茶杯放上小案,而后托起小案,声音清朗娇脆:“请。”

若今日梁鸿接了孟光案……

乔云柏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接下小案放好,举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让茶汤在口中徐徐缠绕后,缓缓吞下,动容道:“好茶。”

穆伊瑧如法炮制,亦为自己冲了一杯,小口品啜之后,俏脸上亮起三年来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喜滋滋地道:“名泉之水,果然名不虚传。似这般清甜纯净,口齿留香,还是伊瑧首见。”

乔云柏为她前所未有的欢颜看痴了眼,看着她如画的眉眼飞溅出璀璨的喜悦,欣然饮下杯中余茶后唇畔漾着浅浅的笑意,就如此轻易地让她这眉舒眼展的美态在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样的女子,只合让人捧在手心、细意呵宠,上苍却是何等忍心,竟令她不得开心颜?

似是察觉他眼中深切的怜意因何而来,穆伊瑧凝住眉稍眼角的笑意,清澈美丽的凤目望向窗外的烈阳,幽雅清柔的悦音平静地为他揭开心头的禁忌:“乔兄可知,贱妾与那陈启贤,因何事反目,不成夫妻,却为怨偶?”

曾经心死如灰,怎知今日,她竟会为另一名男子敞开心扉,容他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