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富乙简直是哭笑不得,“如果我拿你给我的碗碟出去抵债,说不定他们会把我当成盘中餐给吃了。”一想到自己五十来岁的人生就要在盘子中结束,他忍不住发怒了,“你到底帮不帮我?”他手中的大刀握得更紧,最可怕的是他控制不住那份力道,双手乱颤,连刀刃都在抖。
“你别激动,咱们有话慢慢说。”
“没得说!”贾富乙被逼到了绝路,他将刀一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现在!马上!”这叫什么事?求人的居然可以拿自己的命威胁当事人?
“咱们能不能放下屠刀,好好说话。”伍清商紧张得冷汗直流,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伟大过,居然手握一个大活人的性命。一不小心,他岂不成了杀人凶手?
“冷静,你万万要冷静。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做伍崖堂那样的小本生意,真要是将我提到伊先生那样的位子上,我也做不到啊!”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出卖自己的人心来换取银子,更不想拿自己的同情换取他人的性命。
贾富乙伤心地直抹老泪,“堂主,我好心的堂主,你也知道我是用我兄长的名义借了高利贷。如今我兄长,还有我侄女儿正经都被债主逼上了,你要是再不管我,我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你也不想让正经从大家闺秀落魄到连家都没有吧!”伍清商和正经在伍崖堂里手牵手的消息全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的,贾二老爷自然要好好利用。
伍清商陷入了两难境界,帮他必然要害人,不帮他……这话又说不过去。到底那些害人的“白发”号发油、“青春永驻颜”有一部分是他卖给二老爷的,他对这种事要负责。
“好……好吧!我想办法,想办法,你别吵,我答应想办法就是了。”只是,伍清商转了转脑子,“依贾大老爷的实力,应该不会被这么点儿小债就压得翻不了身才是。”言下之意,你可不要夸大事实哦!
冤枉!天大的冤枉!贾富乙惨叫起来,“我绝对不会拿这么严重的事来说谎,要知道,整个贾家不仅是我倾尽家财买了这些伊瑧推荐的货物,还有一个人偷了我大哥的印信,从账房里支取了一万两银子买了那些货。”
“你是说……”
“正经!”贾富乙的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就是她,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偷了家里那么多银子拿出来买那些货。我平时也不觉得她很爱银子啊!她为什么要买那么多东西呢?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现在通不通已经不再重要,能成功地度过这一难关才最重要。伍清商开动脑筋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贾大老爷常年经商,他难道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我大哥?哼!”贾富乙的气都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他?他就会拿银子出来捐给别人,他哪会赚银子?咱们别提他了,还是找几个比我还笨的人将这些东西都卖出去吧!”
“这绝对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将那些洗了会成白毛女的发油再拿出去迫害民众了,伍清商坚绝不同意,“如果救你的代价是再害成千上万的人,你也别说了。”他轻手慢脚地接过贾富乙手中的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你直接杀了我会更容易一点儿。”
晕!贾富乙扬起苦瓜脸,以一脸与年龄不相符的稚气蹲在他身旁,“好嘛!好嘛!一切听你的还不行嘛!”
“听什么听?你以为他真有办法帮你解决那几万两银子的货物吗?”
冷冰冰的声音插进了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中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伍清商感觉风都变得凉了许多。不用回头,能用女子的嗓音发出如此英气的语言,在他所认识的人中惟有伊瑧。
“你怎么来了?”伍清商的嗓子不自觉地发出颤音。
我担心你走在街头上会被那些追债的人打得半死,所以让保镖跟在了你的身后,他们看到贾富乙拿着刀出来,立刻就跑来向我汇报,我怎能不赶来——伊瑧咬着唇角,说什么也不肯将这些话说出口。
娘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只会对得不到的女子表露爱意,所以不要对任何男人表现出过多的情感。
伊瑧双手环胸,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两边,“我出来看看那些被我骗的人是不是全在哭泣,没想到还有人想反扑的。”她不屑地拿眼瞥向贾富乙——说她没人性?有人在知道实情以后还不是比她更黑心,为了自己的利益,竟想要故意害人。
只有在同类的面前,才能更加准确地看到自己的羽毛为何种颜色。贾富乙脸上无光,嘴里却振振有辞,“我这还不是被你逼到了绝境,要不然怎么会想到这种狠毒的计策。”
“我不会让你们再拿着这些东西去害人的。”
“那就请清清白白的堂主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卖出这几万两银子的废物?”伊瑧等着看好戏,她不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里,还有不爱银子的白乌鸦。
被她说中了,到现在为止伍清商的确还未想出解决这件事的两全之法。但男人不认输的倔强让他昂头挺胸,英勇相对,“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
“好啊!”你嘴硬,我就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既然如此,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男人,到了这份上,都自身难保了,他居然还为别人的银子操心。
甩袖转身,伊瑧故作高傲地扭头便走——呆子!你倒是追上来啊!只要你追上来,我就不再介意,快点儿啊!“我……我回伍崖堂了,我真的回去喽!”没动静?这家伙搞什么呢?难道还在犹豫?好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来三二一……
还不来?我真走了!
猛地转身,伊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贾二老爷,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伍清商走一步、退两步,他可没想要来贾家,他原本打算跟伊瑧一起回伍崖堂的,谁知道会被贾富乙拉到这里。
现今贾富乙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就怕他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他们贾家那几万两银子可怎么办啊?在他眼中,伍清商已经不再是伍清商,而是沉甸甸、亮晶晶的银子啊!
“都走到门口了,你就到家里坐坐,喝杯茶、看看正经,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静下心来想出好主意,帮我把囤积的货全都换成银子。”
贾富乙拖着他向里走,手被占据了,他只好用脚将门踹开。迎着门摆在面前的是沉重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垒成了高高的城墙,彻底挡住了伍清商的视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货!”
一个字,简单明了,贾家的老命都摆在这里了。那么多的货以银子的姿态挡住了这家人的眼,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也看不清人的心。
伍清商小心翼翼地绕过去,生怕碰碎了东西,那可等于要了贾家人的命。过了转弯处,他遥遥听见琴声飘来。他一个生意人,不懂花心之事,却格外喜欢欣赏美好的东西,“是正经小姐在抚琴吗?”
就知道他对正经感兴趣嘛!这就好办了,贾富乙拉着他往正经那里推,“想不到堂主还懂音律,你就陪正经说说话吧!这段时间大哥怪她拿家里的钱不当回事,她已经委屈得几日没说话了。你就当做好事,陪她散散心。”
凡是牵涉到能救人的事,他都无法推辞。伍清商别别扭扭地向花园内的石亭走去,他越是走近,越觉得那曲调异常怪异。
贾正经感觉到渐近的脚步声,倏地停下了抚琴的动作,笑容可掬地遥望着他,“这不是堂主嘛,怎么有空来我们贾府?”贾家今时不同往日,少了那些金银打造出来的辉煌,根本无人愿意登门。
伍清商大度地对她言语中的轻蔑忽略不计,人到了低谷,情绪总是会有些糟糕,可以理解,“刚才贾小姐所弹奏的是什么曲子,能否告诉我?”
“也无不可。”贾正经拨了几个音,“此乃清商曲,与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的名字竟然是一种曲子?是了,听祖父说,他爹原来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的名字就是爹取的,想来也该有一番意境,不会只是“清白的商人”如此粗俗不堪吧。可惜他生来独孤,为了继承家业,没有学习风雅的机会,才会直至今日只能躲在暗处佩服别人有学问。
他会对伊瑧一见钟情,这个原因占据了很大比例。更重要的是她翩翩君子般的风度让他倾倒。
“可是……可是上次伊瑧明明笑我,说我的名字是‘清白商人’的意思,注定今生没钱。”
贾正经拧眉浅吟,“那是伊先生不想与你这种不通音律的人多谈,所以才这样敷衍你的。古书有云:清商、中曲均乃音韵也。才学广阔如伊先生,怎会不懂这几句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