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权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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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治学严谨博大精深(5)

曾国藩常言:”对部属要像父兄教导子弟一样,有殷殷望其成立之意。“这一点,他似乎确已做到了。虽然在文字语气上,难免有点”官腔官调“的味道,但这是当时所谓”朝廷体制“,不得不如此的;即使对多年老友,也不能例外。尤其是对于武职将弁及受业门生,遣词用字,更是冷峻切直。但一番剀切诚恳的用心,却是使人感觉得到的。

杂著二卷,多属笔记、条规、章程、告示、箴铭、课程之类,往往与他处重复。从这些文件中,可以看出曾国藩居官做人,处处肯虚心体察,从细微处入手,有条不紊。而于人性的情伪、官场的风气、军中的弊习,真是洞察无遗。曾国藩所手订的一些条规章程,既是考订史实的绝佳史料,也是后人处理事务的良好借镜。

④求阙斋读书录。

分为经、史、子、集四部。经、史各占二卷,子部一卷,集部五卷,共为十卷。可说是曾国藩的”读书札记“.经部首列周易和周官,依次是仪礼、礼记,多数是训诂考据之作。因为受了前人的影响,有些地方未免因缘附会;有些地方则给人一种”炒馊饭“的感觉。虽然费了许多力气去考证研究,怎奈全与时代脱节,无裨于世。

这一部分,可说是曾国藩精力的一大浪费。下面接着是左传、国语、谷梁传、尔雅、诂训杂记等篇,勾沉起覆,多有所发明,可为后人读古书提供一臂的助力。如卷二从”乾没“二字说起,谈到”白、素、坐“等字类似意义的用法,颇能纠正一般人的误解。但也有不尽妥当的地方。如说”古人好以甲、乙、丙、丁记事物的次第“,自是不差;但因而批评温庭筠的咏苏武庙诗,”往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二句,”有失古义“;这就未免”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了。

史部所列各书,于训诂音义的考究之外,颇注意著述背景及作者意旨的分析。对于史事的论断,也颇具史识。然而,间或也有”走火入魔“之作。如卷四《文献通考》,列举西汉哀帝时有”日无精光,邪气连昏“的事(据《汉书·李寻传》),东汉光武帝时有”召严光入禁中共卧,而太史奏客星犯帝座“的事(据《后汉书·严光传》);但两汉书的天文志,两事都没有记载。曾国藩因指汉志为”疏略“.殊不知这不是志书的”疏略“,而是列传的摭拾附会。因为天文志的纪录,多是根据档案文件中的天文记载,绝少凭空杜撰;而列传中的故事,不少得自口耳相传,难免迷信附会。志和传的执笔者虽同为一人,也有不能自相照应之处,所以有记载不一致的现象。曾国藩平生笃信星象,故而有此误会。

子部一卷,内容稍见贫乏。大概由于曾国藩对于诸子的学说,本来就视为”旁门支流“,用力较少的缘故。尤以影响中国思想界颇大的荀、韩诸家,皆付阙如,这是令人很为曾国藩感到遗憾的。

集部所选录的书最多,而以魏晋唐宋的诗人作品为主,最后殿以清代诸古文家。

曾国藩生平,爱好诗和古文;大概是因为孔子曾再三推许”诗“的功能和价值,而继起的儒家信徒又鼓吹”文以载道“的缘故。因此,《求阙斋读书录》中,多谈诗文名家的专集,见得曾国藩在这两方面涉猎最广,心得也最丰。谈及诸家诗集,颇能阐发作者真意;文集的讨论,则嫌”道学“的意味似乎太浓了一点。

⑤文集。

集中所录文章共一四一篇,分为四卷,(李瀚章”叙“作三卷)按年次编排。最后一篇《刘忠壮公松山墓志铭》一,是一篇没有完成的残稿,只有三百多字,作于曾国藩去世之前不久(后由曾国藩门人黎庶昌续作成篇)。曾国藩文集于曾国藩逝世的同年,就有几种单行本问世,但所收文章都不及”全集“之多。

曾国藩平生所作文章,为数不多,主要也是由于”功业“所误。他早年颇为自负,和他同时的梅曾亮、何绍基等人,都颇有文名;曾国藩看了他们的文章,认为自己将来一定可以超越他们。甚至对于清代中叶的诸古文名家,如方苞、姚鼐辈,曾国藩也有所月旦。及至晚年,精力日衰,才幡然以为诸子的造诣,竟非自己所能企及。

然而曾国藩的文章,条理畅达,稳健雄浑,自有他的特色。只是时而好言”性命道学“,未免略带酸腐气息。偶尔也喜欢用些僻典僻字,与当时一般文人,犯同一毛病。所有文章之中,序跋、碑铭等应酬文字,占去一大半。虽然不乏”言之有物“的佳作,而随俗浮沉,堆砌藻饰的作品也不少。

⑥家书家训。

二千年来,儒家的信徒们,在致力缔造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敦亲睦邻“的理想社会。在某一个层次上,他们曾获得若干成功。在政治力量只着重维系统治者利益而忽略照顾大众的专制时代,社会的秩序就靠着他们的影响,而得到相当维持。

从曾国藩的家信里,(对平辈以上的称”家书“,对晚辈的叫”家训“)你可以看到一位典型的中国士大夫,如何处理他与家族邻里亲戚之间的关系,怎样追求孝、悌、慈爱、温厚的完美人格。在骨肉亲情日渐淡薄,邻里亲戚几同陌路的现代工商社会里,曾国藩的家信,实在具有劝世化俗的价值。曾国藩家信中,虽然也谈些家务琐事,但有关军国大事、做人做事的原则、训勉子弟敦品励学等记录,也不在少;任何人都值得一读的。

然而必须指出:曾国藩在家信中有些受时代之累的观念,后人却没有盲从的必要。例如狭隘的”忠君“思想,选女婿必须”门当户对“,要求子弟勤习毛笔字和八股文……等等,这些都是只宜于当时的观念,不宜今人学步的。为了嫁女力求”门当户对“,而忽略了女婿本身的重要,以致曾国藩五个女儿之中,四个都遭到了不幸的婚姻,贻误终身。就此一端,已可证明伟人的一言一行,并不是全都可以效法的了。

(2)曾文正公日记

曾国藩自道光十九年(1839)开始写日记,时年二十九岁。至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底,因故忽然停止。至何时恢复,不得而知。黎庶昌所编《年谱》说:咸丰元年,曾国藩有”绵绵穆穆之室日记“,《曾文正公手写日记》并未收录;而见之于《湘乡曾氏文献》第六册中。这项日记,包括了咸丰元年七月至二年六月,整整一年的时间。格式很特别:是特地雕板刻印的,上面印就八个记载项目:”读书、静坐、属文、作字、办公、课子、对客、回信。“末尾印着四行字,解释”绵绵穆穆“的意义,显然是为了每日自勉的目的而设计的。有其他事项可记的,便写在日记的眉端。

《湘乡曾氏文献》中另有”无慢室日记“、”人过闻见日记“、”道光二十一年元旦日记“等三种,是片断性的记录。连续不断的日记,起于咸丰八年(1858)六月初六日,终于同治十一年(1872)二月初三日。(初四日曾国藩便去世了)

曾国藩日记,于编印全集时,曾由王启原摘抄其中一小部分,分为二卷、十门,刊入全集,名之为《求阙斋日记类钞》。赵烈文批评他”精芜并陈“,选择缺少见识。而事实上,王启原选钞曾国藩日记,和清朝宝录馆选编皇帝的”实录“和”圣训“,目的很相类似:都是意在表扬书中主人翁的”嘉言懿行“,以供后人景仰取法的。自然价值很有限了。

曾国藩道光二十五年(1845)以前的日记,时而行书,时而楷书;时而笔法苍劲有力,时而信笔挥毫,不甚措意。表示这一时期的曾国藩,年事尚轻,性情未趋稳定;生活心境,难免随外界际遇而升沉。及咸丰八年再写日记之后,才始于维持行书字体,而且大小格式,整齐划一。这也象征着曾国藩的思想和人格,已臻成熟,不易为外在因素所动摇了。

曾国藩的日记内容,有几个值得注意的特点:

①反省自励的文字很多。曾国藩出身家规很严的旧式家庭。从小就属于”谨饬不苟“的一型;及侧身仕途,又服膺”存诚主敬“的理学;在京师时相过从的师友们,也都能互相规过劝善。所以他时时不忘自我教育,检讨自己在言行上的缺失而加以纠正。

这就是所谓”慎独“与”自讼“的修养功夫。曾国藩的”严于责己“,有时竟近乎苛刻。例如与人谈话,自己表示太多的意见;看人下棋,从旁指指点点,多嘴多舌;他在日记上都痛自悔责,骂自己”好表现,简直不是人“.甚至在房里和自己太太开开玩笑,他也自责为”房闼不敬“.王运曾经劝过他:”做人做学问要慢慢地来,您又何必自责太深呢?“左宗棠却不信他出自真心,因此逢人便骂”曾国藩一切都是虚伪的“.

②很少在日记中批评有地位的人物。曾国藩平生以”善于相人“自许,闲常与亲信幕僚们在一起,也喜欢评论时人长短,但他决不写在他的日记上。

③下笔慎重,不轻发议论。曾国藩写日记,目的在备忘,自纠缺失,并藉此养成有恒的习惯。但他自然也同时想到:这日记生前既将为亲友僚属所共见(赵烈文、王运都看过曾国藩的日记),将来更可能会流传后世;所以他在下笔时非常谨慎。所有对清廷的牢骚,对同僚及属下的不满,都尽量避免记载于日记,以免因文字而惹上麻烦。

因此,他日记中记的多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诸如见客、下棋、剃头、看书、行踪、睡眠、来往信件等;甚至连信件内容都不提一个字。

曾国藩日记,绝大部分都像一篇例行公事的”流水账“,看起来易感乏味。然而”糟粕“中所藏的”精华“也很多:论修身治学,则曾国藩持身之严,待人之温厚忠恕,读书之恒心毅力,日记中随处可见,足供后人终身取法。论史料,则曾国藩本人的行踪交游、其所手创的水陆营制、幕僚将吏的人事资料,傍及于当时的物价、租税、官场习俗等等,都时时有值得珍视的记载,为别处所罕见。所以曾国藩的日记,实在是一部具有多方面价值的著作。

然而,曾国藩毕竟未成为著述丰富,有系统思想的大学问家,其主要原因是由于他走入官场和集中精力对付太平天国运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苦苦攻读钻研,这可以说是他人生的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