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权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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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匠心用人知人善任(4)

君是今世所谓贤者。称赞你的人说:”文祖韩愈,诗法黄庭坚;奏疏所陈,直追欧阳修、苏轼;志量所蓄,不亚于陆贽、范仲淹。这些诚足以让你显露于天下。道丧而文敝,全赖贤者起而振兴,这并非小补。然这只是君子不得志时所为。贤达而位高的人,就应当行道于天下,以宏济艰难为心。很久以来,士大夫陋习相沿:托文采以庇身,而政纲不问;藉诗酒以消磨时日,而吏事不修,正直君子推原祸始犹恐来不及,怎么能复蹈覆辙呢!你的几次大疏所陈,动关至计,确是言人所不能言、所不敢言。但言之而未见其效,就足以塞大臣之责吗?对国家没有补益,而你的声望因此日隆;我想这不是贤能者的胸怀。比起陆、范的志量差得远了。匡主济时之略,先忧后乐之怀,你的雅量达到这种程度,才差不多能肩负天下之重。我希望君能陈古训以自鉴而不矜于气,规大道以自广而务宏其度,集思广益,才差不多。遵循欧阳修、苏轼的志节而自许,博采韩愈、黄庭坚的词华而自豪,这是承平无事的时代,可以优养大臣的声望,但并非当今的急务,更无以救治乱世。称颂你贤能的人说:“其廉可师”;明察你志向的人说:“以身殉国”.即使你自己也以此自许,曰:“不爱钱”、“不惜死”,何等壮烈!虽然,以此二者让人明察你的自待之志可矣;若以此慰天下贤豪的热望,尽大臣报国之忠,则就距离甚远!贞女在众人面前自夸说:“吾能不淫”,不淫就足以表彰淑女的贤德吗?不规划其大事而只以末节自张,这是何等的浅陋啊!今天下祸乱方兴,士气更加懦弱,欲驱天下智勇才辩之士,捐坟墓,弃亲戚,出没锋镝以与敌斗,非赏不劝。汉高祖四千户封赵壮士,而陈授首。项羽印信不忍给别人,而韩信、陈平终于弃他而去。所以滥赏则有才志士耻与庸人为伍,而吝赏又无以维系豪杰之心。以廉自奖,又将以廉绳人,那些功名之士,就会掉臂而去。所以说:廉介操守,以语自待之志则可。而大臣之道,就不仅如此,更非可以推却责任。

刘蓉与曾国藩有同乡挚友之谊,故敢于抛开情面,肝胆共见。针对国家和平时期与多事之秋的形势不同,刘蓉批评曾国藩应从远略、大局着眼,不能只看自己声望日起,就沾沾自喜,或者以文自娱,不忧天下;更不能上章言事,不管采纳与否,而自塞其责。他先以韩愈、黄庭坚的文学成就作比,再举欧阳修、苏轼的多彩华章为例,指出这些虽可彰名千古,但时代不同,时势不同,有志者不仅如此,而应有陆贽、范仲淹那样的志量,才能成就千古传诵的相业。文中针对妇人之德与君相之德的重大区别,规戒曾国藩不能拘泥于妇人之仁,而当行“仁”于天下。文末举项羽功高而不赏,终失韩信等事例,劝他赏功以维系天下豪杰之心。所有这些都对曾国藩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

曾国藩接到刘蓉的信后,大为折服,随即写信力邀入幕,信中诙谐地说:“吾不愿闻弟谈宿腐之义理,不愿听弟论肤泛之军政,但愿朝挹容晖,暮亲臭味,吾心自适,吾魂自安。筠仙(郭嵩焘)深藏樟木洞,亦当强之一行。天下纷纷,鸟乱于上,鱼乱于下,而筠独得容其晏然乎?”当时刘蓉已在湘乡与罗泽南等练湘勇,并卓有成效,只有郭嵩焘冷眼相观。所以曾国藩说不能让郭独自晏然。刘蓉即赴曾国藩幕,郭嵩焘也随即来到。昔日布衣之交的三位兄弟,今日又走到一起了,曾国藩十分兴奋。郭、刘两人与曾国藩相约:“服劳不辞,惟不任仕宦,不专任事,不求保举。”这“三不主义”被打破,乃是后来之事,但曾国藩当时只好答应,并请郭、刘出谋划策。同时对管理银钱所的伙计说:“郭、刘二君,是吾兄弟,不与众同。薪水惟所支用,不限数也。”

而郭嵩焘之于曾国藩的价值,则首先表现在他力劝曾国藩“墨从戎”.

中国封建社会历来讲究“以孝治天下”,清代更有明文规定,无论多高职务的官员,父母死了必须离职守制。如果政府特别需要这位官吏在职,可命其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或于守制尚未期满之时,召令复职,称为“夺情”.有的人为了标榜自己尽孝的诚心,甚至连皇帝“夺情”的命令也可以不听。封建社会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但臣子要搬出一个“孝”字来对抗,君也无可奈何。当然,这要冒被君主厌烦的危险,但也可以大出个人气节的风头。

曾国藩一向笃信理学,不能不做作姿态。曾国藩母死的同年十二月十三日,曾国藩收到了那份要他出山的上谕,立即“草疏恳请终制,并具呈巡抚张亮基代奏,力陈不能出之义”,“但缮就未发”.十五日,曾国藩接到张亮基来信,得知武昌于十二月四日已被太平军攻占,不胜震惊。“以湖北失守,关系甚大,又恐长沙人心惶惶,理宜出而保护桑梓”.恰巧在这一天,郭嵩焘赶到湘乡为曾母吊唁。县令朱孙诒知郭与曾的关系非常,故不敢怠慢,立即传官轿送郭嵩焘往曾国藩家。

赶到曾家时已是深夜,两人秉烛畅叙,当谈及时事时,曾国藩说明自己要守制,不能出来主持团练。郭嵩焘则力劝曾国藩说:“公素具澄清之抱,今不乘时自效,如君王何?且墨从戎,古制也。”郭嵩焘素知曾国藩野心勃勃,以整治封建秩序为己任,现在面临“乱世出英雄”的机会,为什么不大大施展抱负,尽忠皇帝呢?郭又拿出“古已有之”的例子来说服曾国藩,情真意切,不可言表,给标榜“忠孝”的曾国藩一个很好的台阶,但曾国藩为了表示尽孝的“决心”,仍表示不同意。郭嵩焘又反复与曾国藩的父亲谈“保卫家乡”的大道理,曾父认为讲得对,便把曾国藩叫到面前教训了一番,曾国藩这才应允。但多日不见起行。郭嵩焘又同他的弟弟郭焘一同前往曾家劝说,但曾国藩却以郭氏兄弟入幕参赞其事为先决条件,郭嵩焘只好答应。此后四年,郭嵩焘大部分时间都在曾国藩幕府中度过,成为湘军初创、曾国藩“大业”初起时的主要人物之一。十二月二十一日,曾国藩抵长沙,开始着手筹练湘军。郭嵩焘后来叙述此事时,说曾国藩成就“中兴”之业,他劝出山的功劳最大,当时曾国藩接到上谕后,具疏力辞,正准备派专使赴省城送奏折,“束装将行”的时刻,他赶到了曾家,极力劝说,结果曾“即时收回所具疏,定计赴省”.

曾国藩历来是被誉为颇具知人之明的,而这种知人之明除了主要表现在他慧眼识才,还具体反映在他与左宗棠的关系上。

左宗棠在曾国藩死后,曾写了这么一副挽联,别有心裁,把自己写了进去: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曾、左交恶多年,音息不通,但曾国藩对左宗棠的才华历来击节赞赏,在他处于危厄之际,伸出援助之手,荐举他以四品京堂襄赞军务,掌握军队实权,位至督抚,终于赢得了左宗棠的“自愧”.这是曾国藩“谋国之忠、知人之明”的一个实实在在的事例。他们“同心”“攻错”,目的都是忠于国家,无负平生,足见曾、左都有宽广的心怀。所以,左宗棠这副半挽人半责己、半颂德半抒怀的挽联,被后人盛誉为名联。

8.请功行赏,荐才满天下

曾国藩认为,人才靠奖励而出,即便中等之才,如奖励得法。亦可望成大器;若一味贬斥,则往往停滞于庸碌不能自拔。战争期间非重奖厚利不足得人死力,而奖励手段则又不外升官、发财二事。其时筹饷相当困难,前线弁勇除口粮稍优外不可能再另外给予重金奖励,而幕僚等后方人员则连薪资亦并不丰厚。办厘人员薪水来自厘金提成,粮台人员薪水来自湘平与库平银两的差色折算余数,弄得好也还收入不错。而文案人员则薪水出自军费,标准甚低,数有定额,仅能维持全家生活。他们所以对曾国藩幕府趋之如鹜,主要是为了学点真才实学,混个一官半职。曾国藩利用幕府训练与培养出大批人才,并委以重任,保举高官,以至“荐贤满天下”.这样,保举也就成为了曾国藩吸引人才、鼓励士气的主要手段。

曾国藩从军之初,对这一点体会并不深刻,“不妄保举,不乱用钱,是以人心不附。”如咸丰四年(1854)曾国藩带兵攻下武汉,“仅保三百人”,受奖人数仅占百分之三。咸丰五、六两年保奏三案,合计仅数百人。而胡林翼攻占武汉一次即保奏“三千多人”,受奖人数竟达到百分之二、三十。消息传开,不少人认为欲求官职投曾不如投胡,往往曾国藩挽留不住的人员主动投奔胡林翼门下。开始,曾国藩还以为自己德不足以服众,后来渐渐发觉主要是保举太少,使人感到升发无望所至。回顾往事,亦甚感对不住李元度、甘晋等同自己患难与共的僚属,他们长期沉于下位,实于自己保举不力有关。对此,好友刘蓉多次向曾国藩进言,并举楚汉之争为例,曾国藩有所触动。后来,赵烈文又上书恳切进言,曾国藩随即改弦更张。赵烈文说:

阁下爱贤好士,天下所共知。远者可无论,仅左右人士屈指可数者,是士负阁下邪?还是阁下以为无益而弃之也?我以为知之不难,而忘之实难。泰山之高以其不弃粪壤,沧海之大,以其不拒浊流,天下分崩,人志日嚣,凡其器能略过俦辈,咸思奋自树立,四顾以求因依,真伪虽不一端,未尝无也。苟非贤杰以天下为己任,流俗之情大抵求利耳。使诚无求,将销声匿迹于南山之南,北山之北,又肯来为吾用邪!是以明君给人之欲,不失其意,责人之力,不求其情,故人人自以为得君,顶踵思效,合众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公,所以能收效也。夫与人共患难之际,而务慎密于登进,殆自孤之道也。谓宜多储广纳,收其偶然之用,其有误滥,则亦为损甚徽,而以获好贤之称,利甚厚也。军旅之间,一技不没,有道以御之,孰不思尽其力。况贤否之分,不可仓卒,士有造次倾动,亦有暗然日章,观人之难,及久而后可尽也,故曰’贤主求才终日,及其得人,不出闾巷‘,信笃论也。自古英霸之略,汲汲不遑,惟有求贤自助而已。而士恒偃蹇不乐者,徒以既出则当分人之忧,非荣宠安乐已也。自后世志节凌夷,以干谒为进身之阶,一登仕途,有利无患。于是,游谈之士争扼腕而言利害,虽衡石程书犹不可计,是使周公在今亦将爽然而废吐握,何论余者。阁下奋其勇智,矫世违俗,恳诚拳拳,千里之外,将共兴起。尤望敦尚儒者骨干之士,以佐不及,宽以纳才,严以责效,是实安危之大端,治乱之所存也。

赵烈文的话讲得入情入理,尤其是“合众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公”,令曾国藩为之动容,于是,“揣摩风会,一变前志”从咸丰十一年(1861)起开始效法胡林翼,大保幕僚,不再拘于旧例。

曾国藩的保举,主要有汇保、特保、密保三种,它反映不同的情况、级别、待遇。湘军每攻占一城、夺回一地或打一胜仗,曾国藩就办一次汇保之案,于奖励作战有功人员的同时,也以劳绩奏保一部分办理粮台、文案、善后诸务的幕僚。

特保多以荐举人才的方式保奏,如咸丰十一年(1861)曾国藩以常州士绅办团坚守危城为由,一次就特保周腾虎、刘瀚清、赵烈文等六员。密保之案则专为立有大功或特别优异的人才个别办理,或专密折,或夹带密片,如保奏左宗棠、沈葆桢、李鸿章之密折待等

汇保与特保皆属一般保案,人数较多,办理稍宽,只能保奏候补、候选、即用、简用之类,或仅保一官衔,且有时全准;有时议驳,或只批准一部分。因实缺有限而记名、候补之类无限,所以用汇报之案开空头支票就成为曾国藩乃至所有统兵将帅在战争期间鼓励士气的主要手段。这种办法初由曾国藩创立,后来风行全国,愈演愈烈,成为晚清一大弊政。

按照惯例,各省督抚每年年终要对司、道、府、县官员进行秘密考核,出具切实考语,“以备朝廷酌量黜陟”,故清政府对此极为重视,“措词偶涉含糊,即令更拟”,官员的升迁降黜皆以此为据,战争期间清政府基本上仍沿用此法,虽候补官员奏保甚滥,而实缺官员的补授则非地方督抚出具的切实考语不可。因这些考语是秘密的,任何人不得外泄,所以,这种考核办法及其考语,称为密考。而依照此法保奏官员即称为密保。也正因为这一点,汇保一般只能得到候补、候选、即用、即选之类,而只有密保才能得到实缺官员,所以,曾国藩欲保奏实缺官员,就只有密保。咸丰十一年奏保左宗棠、沈葆桢,李鸿章等人的八字考语极有力量,说李才大心细,劲气内敛“,左宗棠”取势甚远,审机甚微“.在左宗棠评语中,又加”才可独当一面“,沈葆桢”器识才略,实堪大用,臣目中罕见其匹“.清廷很快准奏,左宗棠授浙江巡抚,沈葆桢授江西巡抚,李鸿章授江苏巡抚,由此可见密保作用之大。所以曾国藩奏称:”臣向办军营汇保之案稍失之宽,至于密保人员则慎之又慎,不敢妄加一语。上年奏片中称’祝垲在豫,士心归附,气韵沈雄,才具深稳,能济时艰‘,虽不敢信为定评,要可考验于数年数十年以后“.

鉴于封疆大吏不干涉清廷用人权这一原因,曾国藩保奏实缺官员十分谨慎,按级别大小大体分为三个层次,分别采取不同办法,保奏巡抚一级官员,曾国藩只称其才堪任封疆,并不指缺奏保。保李、沈时说,二人”并堪膺封疆之寄“.保奏左宗棠帮办军务时则说:”以数千新集之众,破十倍凶悍之贼,因地利以审敌情,蓄机势以作士气,实属深明将略,度越时贤。可否吁恳天恩,将左宗棠襄办军务改为帮办军务,俾事权渐属,储为大用“.而对于司、道官员则指缺奏荐,不稍避讳。如保奏李榕时说:”该员办理臣处营务两载以来,器识豁达,不惮艰险。现委办善后局务,实心讲求。可否仰恳天恩,准令江苏候补道李榕署理江宁盐巡道缺,随驻安庆,俾臣得收指臂之功“.对于州县官员更有不同,曾国藩不仅指缺奏荐,且对因资历不符而遭吏部议驳者,仍要力争。

为了使广大候补府县均有补缺之望,他还特别制订委缺章程,使出类之才早得实缺,一般人才亦有循序升迁之望。对于幕府的保奏,曾国藩实际上亦采用此法。追随曾国藩多年的幕僚,才高者如李榕、李鸿裔、厉云官等早已位至司道,而方宗诚等则直到同治十年(1871)才得任实缺知县,大概这就是区分酌委与轮委的结果。这就使中才以下只要勤勤恳恳,忠于职守,人人都有升迁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