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1938中国大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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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人头祭谷

进了寨子,他们没有遇到一个人,却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呜”的吹号声音与“咚咚咚咚”的声音和女人奇怪的歌调。

“不好,他们在吹牛角、敲木鼓集合人,准备由“砍头英雄”砍头祭祀了!”懂得一些佤族人风俗的李根田说。

“砍人头的人,头上缠红布裹头,在本部落内地位很高,称为“砍头英雄”。”

跑到寨子的中央,那里矗立着寨子中唯一的一座石头垒成的高大的屋子,应该是寨子里的佤族人的祠堂。寨子中央有一块较为平整的场坪空地,围着百多人。头戴红色的布包头、上穿着黑色无领短上衣、下着黑色大裆宽筒裤的传统民族服装的男人们正在“咚咚”地敲着木鼓,披散着头发、穿着鲜艳的筒裙、戴着银项圈或者藤圈的阿佤女人们环起臂膀围起一个圆圈,绕着中心跳舞、唱歌。她们牵手,顿足,扭腰,起胯,甩发,随着越来越激越、震撼的木鼓声反复吟唱,旋转着的舞蹈也越来越快,歌声响遏云天。

“坏了,“人头血祭”仪式开始了!”李根田一声惊呼,令几个人在大太阳下也立即起了鸡皮疙瘩。他异样的喊声可能也惊动了寨子里的佤族人,在他们循声扭过头来观望的瞬间,“云里矫”和李根田等人已经看到,人群中央燃起火塘,火塘旁边有一座栽有“丫”形牛角树桩的土台,而在这个树桩上,赫然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木鼓响,人头痒!”这是佤山阿佤族的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谚语。佤族人千百年来的传统,到了农历三月春播季节,为了祈求五谷丰登,辛勤劳作能够带来一个好收成,一定要“祭谷”,男子敲起木鼓,女人跳起佤族舞蹈,举行隆重的“人头血祭”仪式,而前提是必须“猎头”,至少猎取到一个“外人”的人头。

木鼓是佤族通天的神器,佤族人相信,自然界里鬼灵无处不在,佤寨的安宁,要靠木鼓沟通神人的力量,但木鼓必须经过人头祭祀才能具有神力。每年春播秋收时节,都要去猎获人头,以求丰收或报答谷神。猎得的人头被装进竹子编织的箩筐里,放在木鼓房祭木鼓,然后把人头挂在树桩上,围着这挂着人头的树桩,敲着木鼓载歌载舞。而且,每年猎到新的人头之后,旧人头就要送到鬼林,林子中栽有一排供放人头的木桩。就是刚才白尔克拉斯他们路过的那片黑森森的树林。

木鼓,用整段木头挖槽镂空,鼓分公母一大一小,公木鼓用红毛树,母木鼓用麻公树,鼓面挖有女阴形状的洞。因为时间久远和曾经频繁的摩挲,木鼓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黝黑、油亮的光泽来,

人头桩刻上人头像,在头像周围划着斜方格,格子里涂石灰和牛血。木桩顶端挖空,人头就放在上面。

“云里矫”与米冬云拔出腰间的手枪,迅速向正在进行“猎头祭谷”的阿佤人冲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岩坎与英霞冲到了他们的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阿爸在我们随你们来之前,已经嘱咐过我们了,你们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阿佤人的朋友,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定是个误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由我们来帮助你们处理!”

“人头祭谷”历来是佤族人最为神圣的仪式之一,因为千百年来,一代传一代的阿佤人相信,这是祈求神明护佑的最虔诚的方式,不用人头祭谷,就不会有好收成,寨子中的人就要挨饿。现在,突然闯来这些外人,干扰了他们的神圣仪式,正在主持仪式的头人岩剽一声唿哨,手里举着标枪的一群男人甩脱上衣,光着上身呼喊着围了过来。

“莫要动手,他们不是坏人,不是与我们为敌的汉人,是我们的朋友!”岩坎抢在前面拦住阿佤男人。

“快把枪收起来!”岩坎又对“云里矫”和米冬云喊道。

“怎么回事!”这时,也已经走过来的头人岩剽怒目圆睁。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佤族汉子,缠着红布包头,头上插着两根雉鸡羽毛。

“啊,岩剽头人,他们是不太懂得咱们佤族人的规矩,不是有意冲撞。”

“是你,岩坎。”岩剽看到邻寨头人岩山岚的儿子,面色和缓了一些,“你阿爸,老头人还好吧,我一直想去找他喝茶抽水烟呢。你来干什么?”

“我来帮助他们找走失了的人,叫马金生,据说来到了你的寨子,你看到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马金生的人,我们就见到了两个外来人,说是在我们这里搞什么调查。但是,我们的朋友告诉我们,他们是“奸细”,到我们这里刺探情况,为的是把大批的外国人带到这里来生活,而且要占有我们的土地。朋友劝我们,那些不好的汉人欺负我们,我们的祖先只有躲到深山老林里,才能延续到现在。我们至今“刀耕火种”,开荒狩猎都难得吃饱,外来人、外国人再来占我们的土地,我们怎么活?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正好我们要祭谷,就抓住了一个“奸细”,用他的人头来进行“血祭”!”

完了、晚了,马金生果然被寨子中的人猎头祭谷了!寨子里的人们围着的,“云里矫”等人看到挂在“人头桩”上的人头,就是已经被寨子里的“砍头英雄”砍了头的马金生的脑袋!听到噩耗,平日里跟马金生关系很好的米冬云又伸手去拔枪,但是,“云里矫”却止住了他。听到头人的话,听到了结果,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是行政院六组有经验的特工,此刻脑子里在飞快地转着:这位头人口口声声地说是他的朋友告诉他的这些情况,他的朋友是什么人?难道就是来电里说的日本间谍,日本间谍已经抢先一步采取了行动来实际破坏“云南计划”的实施?一定是日本间谍在利用这位头脑简单、消息闭塞的头人,并且试图挑起我们与包括佤族在内的腾冲的少数民族的冲突,以吓阻犹太人的迁居与“云南计划”的落实。

想到这些,“云里矫”迅速地对米冬云说:“这里肯定有误会,更有阴谋,我们不能中计上当。”然后,他对岩坎说道,“你去帮助我们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朋友是什么人,为什么他那么听所谓朋友的?我们先要了解清楚这个情况,再来处理其他的事情。”

原来,这确实是日本人布下的一个阴谋。日本间谍早就在打这个寨子的主意,拉拢寨子的头人岩剽。这倒不仅仅是为了破坏“云南计划”,也因为这里虽然处于深山老林,但靠近滇缅公路,日本间谍要在这里部设下一个情报据点,侦查中国抗战的“输血大动脉”滇缅公路的交通和运输情报。几个月以前,有佤族向导带着一个由日本“中国通”化装成的中国人率领的“马帮”来到这里,给寨子带来了佤族极缺乏的盐巴、关东烟、布料等等,还有好几样佤族人世世代代都没有见过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仅比佤族人自己制成的土盐巴、土烟和土布料质量好,而且并不算贵。他们每次来,还特意给岩剽头人“上供”,留给他很多与留给寨子里的普通阿佤人不同的好东西。比如说头人的老婆身体不好,他们就送给了他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滋补品,据说是从遥远的大兴安岭弄来的。一来二去等到马帮的老板“中国通”与头人岩剽成为了“朋友”,他才让向导告诉头人自己是日本人,不过,自己原是在东南亚的日本侨民,后来见拉起马帮在西南的丝绸之路搞贸易有利可图,才当了老板。

“你怎么能够相信日本人!”

“我是想相信汉人,相信政府,但是汉人和政府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日本人正在侵占我们的国土,杀害包括我们佤族人在内的中国同胞。”

“日本人也不全是军人,也不全是坏人。就像汉人也不全是坏人一样。再说,兹四五郎他只是个商人,日本商人,没有害我们,也害不了我们,最多不过是想多赚点钱罢了。再说,他还是拿我们当朋友的,否则,他干嘛告诉和提醒我们有“奸细”要来,有“外人”想要到这里来占我们的土地?我原来还不太相信,这不,来了,搞什么“调查”,不就是搜罗我们寨子的情报吗?”

“你阿爸是不是跟日本人还有什么更大的“交易”,给他好处了,他才这样听人家的?”这时,岩坎有些气恼,对走过来立在头人岩剽身边的他的儿子岩川续说。岩剽毕竟是长一辈的人,按佤族的规矩,后生是不能责问和顶撞长辈的,岩坎便跟与自己同一辈的好朋友岩川续说道。

“你莫要指鸡骂狗的,这可不像你的父亲,你父亲比我还年纪大,但我们却是好朋友。我们阿佤汉子明人不做暗事。告诉你吧,是有一樁“交易”!马帮老板说了,只要我们今天用“奸细”的人头祭了谷子,明天我们就到约好的地方,他低价卖给我们六支钢枪。你知道,我们这里土匪很多,而且,有的国民党被打散了的散兵从我们这里逃往内地的时候也祸害我们,不光是我,你阿爸也一直希望能有几支枪保护我们的山寨,何况,我们对这个外人猎头祭谷之后,很难预料他们的人是不是会进山来报复。”

这确是阿佤汉子与头人的脾气,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并不瞒人。

“你如果不信,你等我明天拿来枪支。我若拿来了枪支,你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也不再与跟你来的这些人计较,那个死鬼的头留在这里,身子可以给他们运回去埋葬。如果拿不来枪,那证明马帮老板是在欺骗我,到那时候,我按照我们佤族人的规矩,向你们认错、道歉,任凭你们处置!”

“这样太危险,你不要去!”岩坎说道。

“阿爸,你也不要轻信,我看那个马帮老板不像是个好人,我们阿佤人的谚语说道:没有空飞的苍鹰,也没有空走的贼盗。”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要你来多嘴!等我死了你再来做主来得及。”言毕,头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