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屏息以待,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术离。
手心捏紧一把冷汗,只盼望他尽快将九幽灵珠顺利逼出。
蓦地。
术离俊脸微微一皱,张口吐出一口血,面如金纸般萎顿在地。
“离儿。”
“师父……”术离紧紧捉住他的衣袖,面色苍白、断续低语道,“徒徒儿已经尽尽力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昆仑着急地摇着他的手臂,“为师若是没有九幽灵珠的帮助,伤势要恢复到何年何月呢?”
“师父!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就是用你仅剩的功力注入徒儿体内,将这颗灵珠逼出来,只有师父动手了。”
“这……可行嘛?”
术离点点头,“如今别无他法,唯有一试。”
“可是如此一来,你我二人都有危险啊。”
“师父,难道你还不相信徒儿嘛?徒儿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都会保全师父的安危。”
“这……我当然知道你忠心耿耿!”昆仑沉吟了片刻,“不过将为师的功力注入你体内,倘若有个什么好歹……”
“徒儿定当牺牲自己,成全师父。”
“离儿。”
“师父。”术离伸手握住昆仑的双手,星眸中泪光盈然,“师父这么多年的培育之恩,徒儿铭记心头,永不敢忘。”
昆仑生性多疑。用自己的功力注入他血脉,引导相逼,的确是可以顺利取出那颗九幽灵珠,只不过如此一来,他自己也必然会元气更伤。
而且这中途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可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啊。
但是眼见术离说得如此诚恳,他之前又如此帮自己,昆仑心想,试试也无妨,顶多中途如果那小子生出二心,想要谋害自己的话,再另行支招,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好吧。”如此一想,昆仑便欣然答允了。
二人面对面盘膝坐下。
月华淡淡地流泻在室内。
照着两张白惨惨毫无血色的脸。
二人双掌更替交互,双双阖上眼。
昆仑运起全身功力,凝聚浩荡的真气,缓缓从术离的手足经脉徐徐注入。
一点点,一丝丝,真气汇聚成线,以匀称的速度缓缓淌入术离毫无设防的身躯。
起先,昆仑只是用五分之一的真气试探了一下,却发觉术离全身经络犹如浩瀚无波的大海,自己的真气进去,根本不能触及九幽灵珠。
于是便试探性地多注入一些真气,在他纵横交错的经络中徐徐搜索九幽灵珠的踪影。
术离徐徐地睁开眼。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昆仑,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讥笑。
倏地。
胸口散出一圈九幽灵珠乌黑的光晕。
昆仑跟着也察觉到了。
他大喜过望,忙再注入真气,跟着九幽灵珠在经络中游走,打算一击将灵珠从术离体中逼出。
却不知。
此时此刻的术离正满含讥嘲地望着他。
乌黑晶莹的眸中含着孤高冷凝与阴狠之气息。
昆仑突然发觉,自己的真气在术离纵横交错的经络中消失了。
九幽灵珠犹如在他眼前闪闪发亮的诱饵,迫使他一次次注入真气追逐它的踪影。
直到……
猛然发觉自己注入五分之三的真气,气海穴有点空荡乏力。
昆仑倏然张开眼,怒吼一声!
与此同时。
术离先他一步紧紧吸附住他的手掌,一股浩荡犹如鸿波的真气流顺着昆仑的内息反噬回去,源源不绝地汲取着属于他的内劲。
“术离!!”昆仑虎吼一声!
“轰!”
二人迅速分离。
昆仑一个倒翻摔倒在地,跌得满脸都是血,勉力支撑起身躯,惊悚地望着徐徐从地上耸立而起的术离。
术离的眼睛正发着幽黑晶灿的光芒。
术离的身躯被笼罩在一层黑腾腾的气雾之中,乌丝飞扬,黑袍款款剥落。
青碧色的月光,流泻在他那张俊逸阴森的脸上。
空洞肃杀的眸光透着无情的冷意,血腥味淡淡在空气中蔓延开了!
昆仑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的术离,下意识地蹬动双腿,往后慢慢爬了几步。
“咻——”
术离一头乌丝魔魅地延伸,丝丝缕缕地飘出了窗外,迎向了逐渐变得乌黑一片的月色,吸收着天地之中的精华。
“你!你吞了九……九幽灵珠!”昆仑懊悔不已地捶地痛吼。
“那要多谢师父的再造之恩。”开口的声音突变得低沉靡靡,犹如魔音穿耳,含着无限的“暗示”之力。
“若不是师父大方地贡献全身功力给离儿,离儿也不可能有今天。”黑瞳幽深地望着昆仑,淡淡笑之,“九幽灵珠必须经过师父真气的吞吐洗泆,方能开启,师父难道你忘记了嘛?”
“你!”
“噗——”昆仑一口浓血喷出口中,按压着胸口,无限惊恐地往后爬去,“你你要干什么?为师不怪你吸收九幽灵珠!你你!不可以欺师灭祖!”
“想不到师父也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呢。”术离怜悯地望了他一眼,倏然扬起一朵乌黑的火焰,嗤嗤绽放在指尖,“九幽火可以将一个人的皮肉全部烧光,但仍能保持那人的内脏不腐,痛楚延续七日之久。”
“你你!你要干什么!你!”
“师父,你今日要是不欺骗我!也许徒儿还会大发慈悲之心,放你一条生路。”
“我我何时骗过你!”
“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妹明明是死在凰儿手中的。师父在凰儿那里受了一肚子气,险些死掉,明明心里怨憎弟子私自放了凰儿,害你受苦受累,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术离弯下腰,将幽黑的火焰慢慢递到脸色发白发青的昆仑唇边,“师父明明是想先哄我取出灵珠,接着便治我个欺师灭祖之罪,将我生生打死的!你又何必如此虚伪地不肯承认呢!”
“离离儿,你你想到那里去了?”昆仑面色发白地看着在他面前来回移动的九幽火,颤声求饶道,“不不会的!师父不会这么做的!离儿!师父很是欣慰,离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离儿的手段还有胆识谋略,师父,师父都万万敬佩的。”
“是吗?”
“是的是的!”昆仑重重点了个头。
“师父已经活了上百年了!怎么还没活够呢。”术离淡淡地叹了口气,隐没指尖的九幽火。
昆仑深深地吸了口气。
“师父你猜,徒儿吸收了九幽灵珠的全部能力后,如今该是个什么样的境界了呢?”
“师师父,猜猜不到。”昆仑战战兢兢地回答。
“轰!”术离劈出去一掌,将面前一排窗户齐齐劈飞了出去,木屑飞扬,屋瓦碎裂,一张靠窗的桃木长案飞向了把控,重重砸下,狠狠压在昆仑的腰上,让他发出一道杀猪般刺耳的叫声。
宫殿的震荡余波,引来大批量的侍卫,领头的赵武惶恐地叫道,“保护大王!有刺客!”
“不必惊惶。”术离淡淡的声音透过残破的墙壁传了出去,“站在外面。”
“是!大王。”
“师父,你是猜不到还是不敢猜呢?”术离右手推出一个圈,聚集起一圈乌黑通透的精纯之气,慢慢使之汇聚成一颗黑色的圆球。
“吸纳天地百川之力?力与精华,天天地万万物为为我所所用……你你!你你!你突破神君!”昆仑又嫉又恨地瞪大眼,死死望着面前步步逼近的术离。
“这还要多谢师父你呢。”术离淡淡地笑着,一步步朝昆仑走过去,“要不是师父一念之差,将九幽灵珠寄养在徒儿体内,让徒儿这十年来饱食冰火钻心之痛。若非十年苦练,怎会有今时今日的成绩呢?”
“你……你!”昆仑一手捂着腰,满脸都是血丝,跌跌爬爬地往后退缩,“离离儿!为师将九幽宫上下全部交给你打点!”
术离眉眼一挑。
“你你不要杀害为师!为师将这么多年来积蓄的财宝全部交给你!你你放过为师!”昆仑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匣,轻轻打开,取出一枚水晶制的钥匙,“这这是幽冥地宫宝藏室的钥匙,我我全给你,全给你!包括为师十年来训练的黑暗卫队,尽数交付给你!只求求你放放为师一条生路。”
“条件听来似乎不错。”术离身形未动,只是缓缓伸出右掌,隔空狠狠一吸,那把钥匙便从昆仑手中脱飞,跃入自己的掌心。
“我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昆仑捂着腰连连蹬腿后退,“你你放过我!”
“好。”术离淡淡地点了个头。
昆仑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戒备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你打算去哪里?师父!”
“为为师打算去深山老林隐居,从此再不过问江湖中事,安享晚年,你你放心!为师再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昆仑战战兢兢地回答,只怕自己一个答错会引来这血腥小煞神的突下狠手。
“嗯。”术离淡淡地点了个头,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样也好。去深山老林隐居,呼吸一下那里的新鲜空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师父的身体也很有助益。”
“不不不!我这个身体根本就恢复不过来了。”昆仑急忙摆着手惊叫道,“我的内力已经都给你吸走了,从此以后就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
“师父会怪离儿嘛?”术离悄然逼近他,问的阴森又恐怖。
“不不会!怎么会呢。”昆仑心惊肉跳地望着他,“你你!”
“师父你不要怕!徒儿既然说过不杀你!自然会放了你的!这是出宫令牌,你拿着,放心安好地离开吧。”
昆仑战战兢兢地接过那块闪着乌亮荧光的令牌,连声道谢。
术离将他送到宫殿门口。
台阶下齐齐整整地站着数万身穿甲胄、雄姿勃发的侍卫。
在月光的逡巡下,白磷磷的甲胄闪着森寒的光芒,齐齐整整乌压压一片,几乎看不到人的尽头。
“大王万岁!”整齐划一的声音扬起在上空中。
术离淡淡一扬手,声音即止。
“师父你不要怕!拿着令牌,一路不要停地出去,就能安全出宫了。”
“是是,是。”
术离轻轻一挥手。
台阶下列队的侍卫如水一般分向两边,让出居中一条黑黝黝的通道。
昆仑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师父你不用担心,一定要紧紧握住这令牌,能确保你安全无忧的,知道嘛。”术离再一次提醒。
昆仑点点头,握着手中的令牌,慢慢步下台阶,战战兢兢地从士兵群中通过。
直至出了那万人方阵,回过头去,望着那站在淡淡的星辉下,遥遥高远台阶之上的术离,见他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昆仑急忙拖着残躯,拼着自己一口气,用出最快的速度奔跑。
他赶忙扔掉了手中那块令牌,心中暗道:术离一再提醒自己要握紧令牌,那一定不对劲,说不定,自己拿着这块古怪的令牌,抵达宫门后就会被人抓回去!
他才不会上他的当!
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这个念头刚刚转过。
突听城楼上一声暴喝。
接着。
昆仑惊恐地睁大眼,抬起头,望着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蚂蝗似的箭镞飞了过来。
“嗤嗤嗤,嗤嗤嗤!”万箭钻心,齐齐扎在他残破的身躯之上。
昆仑断断续续地抽着气,恼恨的眸光死死锁定在徐徐走来的术离身上。
他只有出得气没了进的气,只是憋着最后一口气儿,拼死也要瞧清楚术离那张阴险的脸。
“师父。”术离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替他整了整凌乱的衣领,一脸可惜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听寡人的话呢?寡人说过!只要你一直握着这个令牌就能安全无忧地出宫!”
“寡人最恨的就是别人忤逆寡人的意思。”他替他理了理枯草般的头发,将他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慢慢拉了下来,露出一张被大火灼烧过的丑陋脸庞。
“寡人说过,没有人可以忤逆寡人的意思!包括师父你!也不可以!”他怜悯地望了老头子一眼,便直起身子再也不去看他,“忤逆寡人的下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死!”
昆仑蜷着身子抽搐着喘息,伸出一根手指颤着颤着瞄准他。
术离转过头来,淡淡地冲他笑了笑,“你想问寡人,为什么一定要你的命是不是?”
他再度怜悯地投了他一眼,迟缓地起身,举步向前走去,右掌心渐渐冒出一把精纯乌黑用九幽真气打造的小黑剑。
“因为呀,凰儿她一心一意想要杀你!我若是放你走,被凰儿知道了,她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嗤!”九幽真气剑深深撕裂了昆仑的胸膛,直接让他双腿一瞪,与这个世界来了个永别。
“大王万岁!”赵武伸拳狠狠呼喝。
“大王万岁!”对强者的折服,本生就是心悦诚服的一件事儿,所有侍卫齐声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吼声。
术离一眯眸,偏过头淡淡地吩咐道,“赵武,传令下去!调集五十万大军,三日后,寡人要亲自带军,北上征伐!”
“是,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