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夏翎还是第一次出家门。
村子三面环山,一面邻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整个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这里贫穷、偏僻、落后而愚昧,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简陋的破旧平房,更有人至今还住着茅草房,时常能见到两家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乃至拼命……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外乎如此。
唯二能走出大山的两条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时常有牛车马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更别提汽车了。
有点闯进的年轻人,基本上都走出去了,不会再回来,而没胆子,或是没能力走出去的,这辈子也就窝在这片穷山沟里了。
夏翎偏偏很喜欢这里。
甚至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穷人家的女儿。
虽然穷,但至少自由,就好像鹰隼出笼,扑棱起了翅膀,哪怕只是在泥土里打滚扑棱,也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展翅高飞,总好过被锁在金丝笼里,不是吗?
这座贫穷的小山村,就是她鹰击长空的第一步。
想到此,夏翎心情万分舒畅,脸上浮现着甜甜的笑容,漂亮的杏仁圆眼,黑色的瞳仁倒映着群山溪流的影子,眼神明亮、坚定而顽强,犹如峭壁上的青松,风吹不倒、雨打不弯,傲然屹立于绝境。
还没等她自己偷着乐够,一群脏兮兮的鼻涕虫小孩们远远地跑过来,一边蹦蹦跳跳,一边拍手喊道,“死瘸子!拄拐棍!汽车撞成三条腿!丑八怪!真吓人!蛤蟆成精克夫脸!”
——这群熊孩子!
夏翎气得磨牙,在家躺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居然把自己那点破事都被编成了歌谣,让村里的孩子到处去唱!
真要是个心窄想不开的,或者脸和腿当真好不了,一辈子只能当残废,可能真就能被这群孩子羞辱得没脸见人,上吊自杀了。
孩子虽然天真烂漫,但残忍起来……更致命。
这么多年的教育,让夏翎不好意思真的对孩子动手,只能用眼刀子冷飕飕的瞪着这群鼻涕虫,可这群熊孩子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瞧着自己没挨揍,居然变本加厉,从地上抓起石头,噼里啪啦的往夏翎打,一边打,还一边喊,“打她!打死死瘸子!打死丑八怪!”
夏翎一边躲闪,一边暗自磨牙:妈的!这群熊孩子,你们给我等着!我不好意思打你们,回家让你们父母打!
可惜,腿脚不灵便,躲闪也不及时,夏翎到底中招了,额角上重重的挨了一下,乒乓球大小的石块砸得她两眼发黑,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熊孩子们的妈妈,正在村口河边洗衣服,瞧着自己孩子作死,砸得夏翎满脸是血,也不喝斥,反而指着尚澜,嘲弄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神色间,满是对自家熊孩子的得意和显摆。
夏翎轻轻的眯了迷眼,眼角的余梢掠过女人们猖狂的笑脸,暗暗磨牙发狠:
既然你们这群当妈的不会教孩子,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村口的小卖部,迎着老板娘刘婶八卦而火辣的视线,夏翎硬个头皮敷衍寒暄了两句,称了二斤散装白酒,想了想,又掏出一块钱,“刘婶,再给我拿几块大白兔奶糖来,要那种塑料包装的。”
“哎呀呀,你家没少照顾我生意,就是几块奶糖,至于么,快把钱拿回去!”刘婶豪爽的摆了摆手,抓了几块奶糖,塞进夏翎手心里,“你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以后没事上刘婶这来转转。”
然后让你看热闹、看笑话吗?
夏翎暗自撇嘴,脸上却故作腼腆的笑了笑,态度强硬的将一元硬币塞进了刘婶的手心里,“这可不行,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
“你这丫头!”刘婶故作嗔怒的收下了那一块钱,又将上半身探过柜台,好奇追问,“哎,翎丫头,你家真的赔了韩家一百万?”
夏翎故作苦笑,垂首低声道,“我爸和我妈大半辈子攒下的家底都赔进去了,外面还欠了几十万的外债,刘婶……你说呢?韩齐刚没那会,我都恨不得自己一命偿一命,自己偷偷买了安眠药,被发现得早,三次被救护车送医院去洗胃,在医院里我爸我妈跪着求我别死,说要偿命就拿他们的命偿……”
刘婶咂舌,“还有这一出呢?你这丫头也是死心眼,钻牛角尖了。”以前真没看出来,夏家家底居然那么厚实?
“那会可不就是钻牛角尖了吗?”夏翎拎起塑料袋,摇头叹息,“毕竟,韩叔去世得早,我爸把韩齐和韩悦当亲生的养,我跟韩齐自然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下来,跟亲兄妹也没差两样……唉,刘婶,你说说我,当时过什么岁生日啊?韩家本来就是靠着我爸养,供他们兄妹上大学,韩齐给我过生日,没钱就直接开口跟我要呗?何必干那么危险的事?现在留下韩姨和悦悦孤儿寡母的,我家也为了他倾家荡产……”
话没说完,夏翎就默默地转身走了,只留下刘婶砸吧着嘴,倏尔猛拍大腿,觉得自己真相了:韩齐这一死,可是死得真好啊!直接给他妈和他妹死出了一百万的赔偿款,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然的话,就一个警校毕业的小毛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能不能找到工作还不好说,就算是真的工作了,又能赚多少钱?最重要的是,不是说没找到尸体,只有衣服的碎片吗?谁知道是真死了,还是故意诈死骗人钱……
啧啧,只可惜了夏家了,人老实又厚道,夏家闺女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就这么被坑了一辈子,要是没有韩家这宗事,就凭夏家闺女这张脸,说不准有多大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