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只能算是巧合,但你们夫妻俩都是如此……由不得我不怀疑此事,尤其是两位当年的匆匆结合,着实让人觉得很费解。”
傅惊寒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清俊的面容也越发严肃起来,条理清晰的继续道,“我代祖父祖母去香江探望雷老那一次,虽然有祖父母的一部分原因,当然,更多的则是我想确认一下夏翎手上东西的真实性,雷老作为陆锦年你的唯一直系亲属,如果他出了事情,你势必不会冷眼旁观,这也是我当时会出现在那里的最大原因。”
夏翎彻底无话可说了,自己这边,哪怕尽力弥补,哪怕有陆锦年兜着,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就处处都是漏洞窟窿了。
陆锦年却一直眉头紧皱着,总觉得……这话题有点不跑偏了吧?还是他故意在避重就轻?
明明夏翎是拿他对桃溪产业园和改良技术的不怀好意说事来着,可他为什么张口闭口全都是夏翎手上的仙桃酿?
想到这里,陆锦年倏尔开了口,淡笑着瞟向傅惊寒,不动声色的闲谈道,“我还以为,最先开始引起你注意的,是夏翎手上的技术呢。”
傅惊寒只顾着自己内心的复杂纠结了,倒还没真听出陆锦年的话外之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虽然是从事这一行的,但所学甚杂,之所以选定这一行,也是于国、于民生有利罢了,再加上家族中没有人干这一行,才选的这个,若说有多么的执著,看别人的手上技术更好,就心生贪念,倒还不至于这么没品,我傅家的教养和尊严,也不会允许我做出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
夏翎诧异万分,怀疑的话语脱口而出,“你从一开始,目的不就是我手上的技术和桃溪产业园的奥秘吗?”
这下子,轮到傅惊寒满脸的意外之色了,下意识的反问道,“这怎么可能?我自己研究不出来的东西,不要就罢了,又不是什么关乎国家命脉的事情,何必为了这么点利益而巧取豪夺?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你手上的药啊!这次之所以戳破,又厚颜请官方帮忙说和,一则是我我爷爷确实撑不住了,已经没有给我徐徐图之的时间,二则是有陆锦年那位邵姓好友被治愈的例子在前,我爷爷也是年轻时在物理实验室所受核辐射留下的后遗症和并发症,沉疴入骨……”
夏翎默默的跟陆锦年对视了半天,俩人都挺无语的。
闹了这么半天,双方对立了几年,特么的居然才知道是治病救人……
“——你怎么不早说啊?!”
夏翎没好生气的重重将茶杯摔到了茶几上,没好生气的薄怒道。
陆锦年也气得够呛,一脸木然的瞪着傅惊寒。
清俊斯文的傅惊寒,被这夫妻俩的态度,吓了一跳,连旁边的高靖都有点傻了眼,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就突然翻脸了?
“咳咳……”高靖只觉得今天快把嗓子咳出血丝了,没办法,还得继续中间人的角色,赶紧打圆场道,“有话好好说,别翻脸!”
“你给我捣了两三年的乱,闹了半天,居然只是为了这个……换成是你,你不翻脸啊?”夏翎没好生气的白了一眼高靖,又瞪向傅惊寒,“你怎么不早说啊?”
傅惊寒有点茫然的看向夏翎,联想到夏翎对自己的退避三舍,有点小委屈,“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每次都是公干场合,这种事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我想单独邀请你吃饭,私下里在饭桌上提起这事,可请了多少次?你每次都说下回、或是以后有机会之类的答复,对我防备甚深,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怎么跟你说?”
夏翎一脸无辜,“……怨我咯?”
陆锦年默默地垂下脑袋,暗自扶额:不,怨我。
他按照商业上的思维,去审度、预判每个人的行为和目的,却偏偏忘记了一件事情——傅惊寒特么的不是个商人啊!
哪怕名下有不少农业庄园之类的,可一切到底还是为了学术而服务,他傅惊寒是个学者,是个教育家,也同时是个科研人员,出身书香门第,傅家长孙,自幼就是按照儒家君子之道的教养的,讲究的是个君子坦荡、风光月霁……
傅惊寒跟陆锦年完全是两种人,前者将四书五经贯彻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后者则将厚黑学、资本论铭刻于心。
就好像是此时,如果换做傅惊寒到现在陆锦年的位置上,他会坦然承认,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背景和身份,错判了人心;而陆锦年……他不将锅甩出去,沉默以对,已经相当于认错了。
这跟担当和责任无关,纯粹是两个人处事方式上的不同。
傅惊寒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每一次夏翎都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了,顿时满脸讶然的看向夏翎,“你以为,我是奔着技术和桃溪产业园去的?”
“不怨我啊!”
真不愧是夫妻俩,夏翎立刻甩锅,满脸无辜的道,“你当初来我们桃溪产业园的时候,可是满脸兴致盎然和好奇的,再联想到你的职业及背景,以及名下那些产业园、农业园之类的……作为竞争对手,我防着你,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谁知道你每次套近乎,是打着什么鬼主意啊?”
“呃……”
傅惊寒哑口无言,这么细想起来,好像也对哦。
旁边的高靖已经彻底拿这两边当成笑话看了。
这乌龙闹的,一个要的是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违背原则,一个以为对方要的是技术,百般提防躲避……
陆锦年立刻力挺自家媳妇,顺手推了一把,彻底将锅扣到了傅惊寒的头上,“要早知道你是冲着夏翎手上的药而来,又何必浪费这么长时间?桃溪产业园的技术和机密肯定是不能有任何的交易和让渡,但夏翎手上的灵药……未必不能交易,总共就那么多,我和她都已经用药调理好了身体,再加上这几年在长辈们身上用过的,剩下的数量并不多。”
并不多……
傅惊寒心里一个咯噔。
“你应该庆幸,来得够及时,上次跟老邵交易过后,也就只剩下了一份半左右的分量。”陆锦年若有所思的摩挲了一下洗白的瓷杯,目光灼灼的看向傅惊寒,“本来,还剩这么点,我们应该自己留着的,万一以后我们夫妻俩出了点什么事……不过,现在既然高先生出面,代表上面来找我们谈,我们夫妻也总不能不识抬举。”
陆锦年能说出这话,完全是夫妻俩深思熟虑的结果了。
跟夏翎的改良技术和秘密相比起来,少量的仙桃酿根本不算什么,借由这次机会,彻底在上面挂上了号,解决隐患,走上明路,把自家“最后一点”灵药卖给对方,再加上有官方出面,盛京那些大世家们就算想出面再行索要,他们夫妻俩也有理由拒绝了。
不然的话,今天东家老爷子有病了,过来交易点,明儿西家老太太病了,再过来弄点……多少东西都不够这些人用的。
他陆锦年虽然是个大商人,但也禁不起这些庞然大物们的折腾,连傅惊寒都能查到的东西,那些在夏国根深蒂固的大世家们,自然也能查到。
与其这样被那些盛京的大世家们敲诈,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东西拿出来,交到傅惊寒手上,除了救治傅家老太爷之外,余下的用于科研,且不说他们能否研究出点什么,至少也能让这些大世家们将视线从自家身上挪开,哪怕真的搞出了点什么科研成果,他们夫妻俩也能趁机分一杯羹,否则的话……这些东西,真正珍贵的仙桃酿,没有几滴的分量,放在夏翎的手上,也就是个摆设,于他们夫妻而言,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这个世界上,有舍才有得。
一听还有一份半的分量,傅惊寒两眼微亮,先是看了看高靖,又重新将视线落到了夏翎和陆锦年的身上,沉吟了片刻,这才问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么,不知道我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可不认为,有高靖和官方的出面,就能让自己白得这些东西。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陆锦年笑而不语,只是将柔和的视线投向了身边的夏翎,一副任由妻子做主的“耙耳朵”模样。
这种场合,还是夏翎这个女人狮子大张嘴比较好,总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
夏翎会意的眨了眨眼,她最喜欢这种敲诈勒索的环节了!
用掺了几滴仙桃酿的甘木树汁,转移盛京世家们的视线,给自家甩锅避祸,顺便捞取巨大好处这种事情,她干得简直毫无压力。
“既然傅教授知道,我手上的东西治好了邵哥的身体,那么想必你也查到了,他到底支付了我多大的代价吧?”夏翎笑眯眯的问道。
别说是傅惊寒了,连高靖这个中间人都知道,当初那位邵姓青年,前前后后的往夏翎身上砸了多少钱,才换回这条命的……
订金就是三个亿的花国钞,拿到了东西,也不管有没有用,能否康复,便又甩了十个亿的花国钞,等真的康复了,整个人活蹦乱跳起来后,人家更是公开承认,他欠夏翎三个人情。
对方是什么人?国际大财阀,据说跟花国黑白两道多有牵扯,身价至今还是个迷,产业遍布全球各地。
要是按照这位的标准,支付购买灵药的报酬,恐怕把傅惊寒卖了,都付不起!
他傅惊寒是个学者、科研人员,而并非商人!
傅惊寒顿时心虚愧疚极了,尴尬的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牛皮纸袋,递到夏翎面前,“抱歉,我们家恐怕支付不起这么庞大的报酬……这是我名下全部产业的地契、股权证书、以及动产不动产,大约能折现二十亿夏国币左右……”
说到这里,傅惊寒又取出厚厚的几摞文件,重新放到牛皮纸袋的上面,“这些……都是我们傅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专利,你可以看看,能否有用得上的?如果有的话,可以做个估算,到时候将专利使用权独家授权给你,作为对你补偿。”
夏翎有点无言以对了……
这样的场景,怎么好像自己是个夺人家产的恶霸呢?
傅惊寒丝毫没觉得不对劲,反而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指尖划过专利证书的塑封,“我们傅家从事科研教育界,稍微能跟商业沾点边的,也就是我一个了,家里着实没什么资产,并非有意如此……家族里最值钱、最有用的,就是这些专利了,你如果觉得能用得上,尽管挑出来,到时候我们给你独家授权。”
高靖几乎傻了眼,瞠目结舌的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类专利证书,暗暗咽了口口水。
这里面,可不乏有那种极高经济价值的,就这么落到了夏翎的手上?
傅家人可都是一群科研狂人、业界大牛,他们申请的专利,肯定是有用的啊!
就这么给了夏翎?
看起来,傅老爷子这次是真的凶险了,儿孙们也够孝顺,不然的话,不会将自己的心血拿出来,就为了给老头换药。
夏翎不敢再独自做主了,只能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了陆锦年。
傅家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倒是让她不好意思下黑手、宰肥羊了。
陆锦年递给夏翎一个安抚的眼神,大概的翻看了几眼堆积如山的专利证书,直言不讳的道,“傅教授这样的诚意,倒是让我们夫妻俩成了趁火打劫的恶人了,这样吧……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包括股权、地契、动产不动产的,你先收回去,这些专利证书呢,我和夏翎也带走,回去详细看看,不占你便宜,我们只要三份专利,算作双方合作的,你们傅家凭借技术入股,股权百分之五,但你们不得插手经营。”
傅惊寒迟疑,坦然问道,“这样的话,你们不会太吃亏了吗?”
“要是怕我们吃亏的话,那么,我再加个条件?”夏翎笑盈盈的从包里取出拿一瓶混合甘木树汁,放到茶几上,“如果这种药真的凑效的话,大约大半瓶左右,就可以让老爷子完全康复了,剩余的那些……就请你们傅家用于研究,无论从中研究出什么样的物质或是科技,研究成果归我所有,但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五,送给你们傅家作为科研基金,如何?这是最后一瓶了,以后就跟我和陆锦年彻底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夫妻俩只享有科研成果,如何?”
傅惊寒倒吸了口气凉气,神色好奇的打量着这一瓶的混合溶液,“……这就是那种药了?”
“恩。”夏翎点头。
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边上的高靖,眸色里闪过一抹精芒。
夏翎这是怕匹夫怀璧,准备牺牲这最后一瓶,用来祸水东引啊!
那些盛京大世家们,一个比一个的怕死,被他们察觉到了风声,势必会向两人施压。
一家施压,陆锦年还能顶得住;
那一群呢?
能救命的灵药,别说是那些家族了,就算是他高靖,看得都觉得眼热不已,有了这个,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啊!
现在落到了傅家手上,倒是皆大欢喜了,以傅家的科研能力,想必从里面研究出些什么治疗人体、激发潜能的特殊物质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到时候造福的可是所有人!
啧啧,这对夫妻俩可真够精明的,眼看着情况不妙,怕真的把盛京大世家给引来,立刻把嘴里肥肉扔给了傅家!
“好。”傅惊寒点头,“只要东西没问题,我爸和我小叔都是专攻生物科技的,以他们的能力,应该能研究出来点东西……不会有负两位的信任。”
“呃,冒昧的打断一下,”高靖也好奇地打量着通体血红如玛瑙的玻璃瓶,忍不住问道,“我能不能问一句,这东西是怎么得来的?既然是天材地宝般的灵药,总要有个出处吧?”
夏翎耸肩,将说了很多的借口又搬了出来,“仲夏森林公园的附近,有一片用铁丝网完全隔离的禁区,想必高先生知道吧?那里名为鬼愁涧,是一片沼泽深山,因为地热资源丰富,土地常年不冻,瘴气弥漫、毒虫肆虐,正片地区被毒雾所笼罩,再厉害的生存专家踏足,都有去无回,完全属于人类生命的禁区……当年,我侥幸深入其中,活着归来,我手上的全部技术、灵药、珍品都是因此而得来。”
高靖若有所思,“不能再进去一趟吗?毕竟,这样样品除了给傅老爷子用掉一部分之外,剩下的也太少了些。”
夏翎当即色变,赶紧摇头,“谁爱去谁去,我绝对、绝对不去!我还没活够呢,蠢过一次就够了……高先生,我也提醒您一句,那里是生人止步的地狱,常年毒雾弥漫,沼泽遍布,您千万别想让特种兵进去,那是在害死我们自己的战士!贪婪只会让人失去敬畏、冷静之心,如果您不想背负上草菅人命的罪孽,别试图让任何人进去!”
说着,夏翎又猛地侧过脸,看向颇有些意动的傅惊寒,“还有你也是!千万别找死,我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那里,远比热带雨林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