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争执与控诉,早就吸引了一大批热爱八卦的围观众,尤其还是新晋缉毒英雄韩齐的八卦,不是听说许晋良最近正准备给他跟上面请功吗?眼瞅着青云直上,成了本系统里的名人,怎么就成了出了这么今儿这么一遭?
尤其是听见那句“一家子差点活活被你逼死”,不少人心中暗暗咂舌不已:果然人不可貌相啊!为了完成任务,韩齐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许晋良气得浑身哆嗦,青白着脸色,恨恨的瞪了一眼韩齐,咆哮着道,“小韩!我上次给你假期,不就是让你处理这些事情,让你去跟人家道歉的吗?!你怎么办事的!”
“——放你娘的屁!”
夏翎终于从原主残存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理智回笼,顶着满脸的泪痕,蓦然侧过脸,眼神凶残的瞪着许晋良,暴怒道,“道歉?!我前程尽毁,两腿残废,再不能跳舞,险些死在车轮下,我一家差点家破人亡……你一句道歉,就可以全部都弥补上了?!我把你千刀万剐,最后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同不同意!”
被这么怼了一句,许晋良气得脸色迅速涨红,深吸了几口气,勉强道,“那你想怎么赔偿?!赔钱吗?要多少,自己说个数字,我尽量给你往上报!”
夏翎放肆的大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这是打算用钱来砸我了?”
许晋良面露怒色,“这只是正常的赔偿程序,你可以提出赔偿数字,然后我们再商量……当然了,这个数字不能超出我们的承受范围。”己方理亏,他这个当领导的,也只能花钱堵嘴了。
夏翎勾唇,“多少钱算你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许晋良略微思索了片刻,“不能超过一百万……毕竟,你现在不也好好的站在这,没什么损失吗?”他尽量把这个数字压低了些,也省得对方狮子大张嘴,毕竟,夏翎的事虽说因他们而起,但到底还是韩家母女的贪心作祟,跟他们没有多大干系,愿意做出赔偿,也只是替韩齐收拾烂摊子罢了。
闻讯赶过来的方辩,正好听见自家boss的这话,顿时捂上了脸,深觉没法见人了。
“——笑话!”
夏翎放声冷笑道,“一百万?!我拿一百万,用车撞你一次,你干不干?!”
“你别太过分了!”许晋良拧眉,深觉得夏翎有些不识好歹。
“过分的是你们!”
夏翎脸色阴沉得几乎都快滴出水来,下巴微抬,狂妄傲气的叫嚣道,“出去打听打听……我夏翎现在身价多少?一百万就想买断我过去那几年的痛苦,——做梦!我夏翎差你们那几个钱?!”
“好像现在已经三十多个亿了吧?”旁边有爱热闹得,忍不住开了口,还特意挥动了一下手上的报纸,“东林省最年轻的女富豪。”
许晋良顿时脸色涨红到有些发紫。
陆锦年适时的走上前来,主动开口道,“许先生,我们夫妻作为普通公民,敬畏诸如您这样大公无私、勇于奉献的缉毒英雄,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夏国如今的平和安宁,你们是守护卫士,值得我们全部的敬意……至少,从态度上来讲,我们夫妻二人,是极为敬重您的。”
有陆锦年这一表态,许晋良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但是,”陆锦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因你们工作上的疏忽,而带给内子一家的痛苦,也是无法回避的。我们夫妻二人今天过来,没有要向整个部门追责的意思,只是向你们领导反映一下某些警官及其家属的私人品德问题……毕竟,本人假死,外出执行任务,家属却利用此契机,向内子一家敲诈勒索,这也是事实。”
言下之意,我们不是来攀扯你们整个集体,只找韩齐一个人算账,今儿过来,就是找你们要个说法。
许晋良赞同的点了点头,可是睨向了韩齐,又不得不硬个头皮帮他出头……
韩家母女敲诈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可那到底是韩齐的至亲,总不能让韩齐这个英雄流血流汗之后,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寡母和妹妹因他而坐牢吧?毕竟,这几年韩齐假死执行卧底任务,可苦了他的这两位至亲,担惊受怕的,他这个做领导的出头替韩家人收拾烂摊子,也算是对家属的一种弥补了。
更何况,这事一旦没处理好,必定会牵扯到韩齐的身上,韩齐在外地卧底多年,这次破获的还是大案,韩齐又是首功,许晋良可是早就将请功报告打上去了,就等着上面嘉奖呢,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在私底下闹闹也就罢了,真折腾大了……且不说上面会怎么看他们缉毒组,就算是这次的功劳,空怕都要大打折扣,尤其是韩齐……捅娄子的是他亲妈和妹妹,韩齐这个“大功臣”,不挨处分就算好的,还想指望前途?
不能委屈大功臣,也不能委屈功臣的家属,那就只能委屈夏翎这个苦主了,毕竟,虽然韩家人做的事虽然缺德了点,但夏翎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没什么损失吗?
许晋良向来护短,为人又刚正强硬,只要涉及到自己的下属,没理也要搅合三分,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颇受下属们爱戴。
“这个……我们理解夏女士一家所遭受的痛苦,可这毕竟也属于卧底行动范围的一部分,韩家母女也是为了让韩齐的‘死’更加逼真,更加有说服力一些,才做出的这种事情……从法律上讲,我们是不赞同这种行为的,但从人情上来讲,这也是舐犊心切,可以理解的嘛!”
许晋良硬个头皮,只能将韩家母女做出来的蠢事,归结为任务行动的一部分了。
“噢?当真如此?”陆锦年冷漠挑眉,“许先生若是这么说的话,我们夫妻二人免不了就要去孙老和高先生那里走一趟了,我听说,这次行动的计划书在孙老和高先生那里有过备案,以我的面子,查看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必,计划书里,关于韩家母女这一部分,既然归属于任务的一部分,应该有所记录吧?”
许晋良顿时心虚不已,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这是临时起意的!临时的!”
“若是临时起意,也会在事后补充一份报告,对吗?”陆锦年步步紧逼的追问道。
许晋良的脸都垮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人会难缠到这种地步,而且对他们内部流程也了如指掌!
刘律师尴尬的站在一旁,顿时觉得,有陆先生在不就行了嘛!他这个金牌大律师,简直就是过来打酱油的!
陆锦年淡笑的扫过一眼许晋良的表情,“许先生的报告书上是否有记载?若是没有的话,那么很抱歉,我们大约就要走法律程序了……毕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道理因为韩齐立了功,他的母亲和妹妹就可以将任命当做儿戏了。”
许晋良算是彻底没招了,想护短都护不起,只能暗暗瞟了一眼韩齐,无奈放弃了韩家母女,先把韩齐这个功臣保住再说吧!其他的,他可管不了了。
由始至终,韩齐什么都没说,偏偏许晋良为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先是赵爸,如今又是许晋良,他总有这种能让旁人为他做了全部的魅力。
夏翎松了手,将人放开,嗤笑着扫过韩齐满是愧疚和痛苦的面庞,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来,“——人渣。”
正当夏翎大闹了一场,准备转身时,莫名的拍了拍的脑袋,叫了一声,“差点忘记了……”
边说着,夏翎边重新转回身,喊了一声,“——韩齐!”
韩齐诧异抬头。
夏翎倏尔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高扬起手臂,冲着他脸上就是全力的一耳光!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韩齐被打懵了,脸颊火辣辣的疼,瞠目结舌的看着如今已经判若两人的夏翎。
“早就想这么打你一耳光了,打完之后,果然舒坦!”夏翎揉了揉发麻的手心,顿时眉开眼笑。
韩齐只顾着用手捂脸,所有的思绪沉浸在夏翎如今的变化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上面那句话之后,忽然又凑近了几分……
抬起脚,用力一踹,——正中红心!
只听得走廊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韩齐已经手捂着重要位置,顾不上脸上的红肿了,整个人蜷缩的蹲在那,疼得脸白了。
而在场的大部分围观众们,性别为男的,也都齐刷刷的后退了半步,用手捂住自己要命的位置……只觉得凉嗖嗖的,生怕这位姑奶奶哪个不高兴了,迁怒到他们头上。
夏翎顿时神清气爽,从手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子,居高临下的扔到了韩齐面前,不可一世的冷笑道,“这钱给你去医院看病的,别说我夏翎打人不给医药费!”
“你、你……”韩齐手捂着重要位置,疼得直哆嗦,眼睛却一直直盯盯的看着夏翎,看着她脸上那般神采飞扬、盛气凌人的模样,几乎无法跟记忆里那个软弱淳朴、善良天真的乡下小姑娘重合起来……哪怕眉眼五官间还能看出以往的轮廓,哪怕美貌更胜往昔数倍,也抵不过眼神里的那份冷淡、神态间的那份陌生。
一个人,真的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变化这么大,俨然成为另外一个人吗?
韩齐本以为,两人再度相见时,哪怕夏翎心中有恨,至少也是因爱生恨,爱恨交织……
可偏偏见她的第一眼起,韩齐只看到了浓浓的恨意与复仇的渴望,却看不到半点残余的爱,哪怕犹豫都未曾有过,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差点害死她的陌生人。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翎。
韩齐敢以自己的生命作担保。
正当韩齐愣神的间隙,电梯叮的一声再度停在了这一楼层,电梯里出现的是一位个性少女,明明花儿一般的年岁,正当青春活泼的时期,偏偏穿着一件黑色漆皮露脐小背心,下身一条紧身黑色漆皮热裤,再加上一双黑色网袜和露指皮手套,头发烫成波浪卷后又染成那种流光紫的色泽,眉眼间一派戾气和跋扈,活脱脱一副街霸太妹的模样。
个性少女迎面走来,边走还边嚷嚷道,“齐哥哥,我都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下来呀?”
大嗓门的抱怨了一声,少女这才注意到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的韩齐,讶然叫了一声,“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看我不打死他!”
说着,少女朝向韩齐奔去,顺道还故意用肩膀撞了撞韩齐面前的夏翎,威胁般的冷哼了一声,这才凑到近前,嘘寒问暖。
个性少女出现的一刹那,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夏翎眸底的寒芒一闪而逝,随即掩饰般的垂下眼睑,唇角翘起,笑得凉薄而冷漠。
“小、小伊,我没事……”韩齐在少女的搀扶下,踉跄的站了起来,眼神凝望向夏翎,苦涩笑道,“你真就这么恨我吗?”
“我不应该恨你吗?”夏翎讽刺般的反问道。
一见俩人认识,个性少女认真的打量过夏翎的容貌和穿戴,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护犊子般的将韩齐护在身后,狠狠的瞪着夏翎,“你谁啊?怎么跟我齐哥哥认识的?我告诉你,齐哥哥是我的,你这种狐狸精……就活该去死!识趣的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找人刮花你的脸!”
夏翎好像没听见少女的威胁一般,反而抱着胳膊,浅笑着打量着少女如今的模样,笑吟吟的道,“我姓夏,叫夏翎。”
少女显然被这个名字吓了一大跳,眼神慌乱,身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嗓音都颤了颤,“你叫夏灵?哪个灵?”
“翎羽的翎。”夏翎抿唇浅笑,笑得让人脊背生寒,冷飕飕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很……让人觉得亲近?”
个性少女暗暗松了口气,狠呸了一声,“谁跟你亲近了?!你别想讨好我啊,我告诉你!”
“不介绍一下你自己的名字吗?”夏翎眼神幽幽,挑眉含笑问道。
个性少女紧攥住手心,不耐烦的大叫道,“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烦?!像你这种狐狸精,哪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饶是许晋良,似乎也察觉到少女态度中的不对劲了……
陆锦年含笑站在一旁,看着气势陡变、阴郁缠身的夏翎,又看了看蓦然心虚的个性少女,心底……一片惊疑。
“我以为,我们还算有点渊源的……”夏翎意味深长的道,“毕竟,我们都姓夏。”
个性少女陡然变了脸色,尖锐着嗓音暴躁的大叫道,“天底下姓夏的人多了去,难不成都要跟我攀亲戚吗?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跟我大堂姐同一个名字,就能跑过来吓唬我,她早就死了!死得透透了,骨灰都撒进海里,再不可能活过来了!”
陆锦年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
夏翎放肆的笑出了声,“你那么怕干什么?夏小姐,我听说,你堂姐生前可是最疼爱你的啊,甚至连死也是为了给你去银行取钱才遇上的车祸……也不知道你堂姐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惦记着你,万一怕你过的不好,想要将你带走了,怎么办?”
少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再看向夏翎时,眼底已经是满是惊恐和不安,“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堂姐的事情?我告诉你,你不用拿她来吓唬我,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你别想用她的事情来讹诈我!”
“可我还活着啊,”夏翎压步步紧逼,嗓音阴冷冰寒,犹如毒蛇般缠绕,低沉而阴测测的冷笑道,“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呢,真以为,你们那些手段……无人可知吗?”
小姑娘被吓得眼圈都红了,仓皇狼狈得差点坐在地上。
夏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尖掂起少女的下颌,细细打量着少女日渐长开的五官,方才幽幽叹息道,“这才多大的年纪,手上已经沾满了亲人的鲜血……也不知道午夜时分,你会不会你那个无辜枉死的堂姐,会不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少女歇斯底里的尖叫了出来,脸上的惊恐已经彻底不加以任何的掩饰了,“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爷爷嫌她不听话……”
话说了半截,少女蓦然住了嘴,惊疑的紧盯着夏翎,理智彻底回笼,“——你诈我?!”
“呀呀呀……被发现了呢。”夏翎抿唇,眸底幽邃如深潭,愉悦而带着几分俏皮的叹息道,“可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啊。”
说完这话,夏翎傲然转身,大笑着转身朝电梯走去。
陆锦年眼神深沉得看了一眼少女和韩齐,唇角微勾,紧跟着离开。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夏翎唇角的笑容瞬间变冷,眸光冷冽如冰,像是呢喃般的低低自语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