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省会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了,从机场出来,一辆商务车早已经等候在机场外面,夏翎步伐飞快的钻了进去,陆锦年紧随其后。
行驶在路上,司机瞧着自家老板娘眉头紧皱、气势骇人,识趣的没敢开口说话,只是纠结万分,也不知道老板娘是准备回集团总部啊,还是打算去哪?
幸而,旁边的陆锦年替小司机解了围,主动开口道,“先回集团总部,换身衣服的吧?”
“嗯,”夏翎淡淡的应了一声,侧过脸,看向车窗外,“另外……再给我准备一个律师,诉讼类律师。”
“好。”陆锦年扬唇,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很快的给周蔚拨了个电话,让他找个夏国最好的诉讼律师过来。
到了仙园集团总部,夏翎随便敷衍了几句海伦娜和林萌,便回了办公室,将衣帽间的门拉开,挑了一件手工高定的经典款抹胸小黑裙,又选了一条宝蓝色的织锦披肩,脚下是一双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从保险柜里选出矢车菊蓝宝石的整套首饰,最后才拿着化妆箱,端坐在镜子前,第一次化上了霸气十足的冷艳复古妆。
陆锦年正好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精英范的中年男人,看见夏翎脸上的轮廓和妆容,不禁愣了一下,“你……”
“来了?”夏翎挑眉,不同于以往的素面朝天,本就冷艳的妆容在她挑眉时,呈现出冷冽的气势来。
“这位是刘律师,也是北方最优秀的诉讼律师,正好这几天他在邻省法学院有个讲座,就直接过来了。”陆锦年介绍道。
夏翎起身,含笑跟刘律师握了握手,“刘律师,想必您赶得急了些,不如先去隔壁休息一下,用些饭菜,一会我们再谈,如何?”
刘律师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跟着秘书去了隔壁,将空间留给两人。
陆锦年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让人把饭菜送到办公桌上,自己挪了把椅子,就坐在夏翎旁边,半个字不讲,只是一边张罗着吃饭,一边直勾勾的看着夏翎。
夏翎被看得莫名心虚不已,随即意识到些什么,莫名苦笑,打开电脑,将云盘里藏了多年的一份监控视频下载到了钥匙扣的优盘里,又将视频点开,把电脑屏幕推到了陆锦年的面前,“……还记得这段视频吗?”
陆锦年静默看了片刻,终于认出来了,讶然问道,“这不是当初我们刚认识,作为礼物,我送给你的那段银行门口监控录像吗?是当年……你被韩悦推到卡车轮下的证据。”
“那你知道韩悦这么做的缘由吗?”夏翎又问。
“应该是因为她哥哥的死,而迁怒到你身上吧?”陆锦年面露不愉之色,清冷俊美的面庞上,第一次流露出类似于讥诮般的表情,“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没钱给未婚妻买生日礼物,居然想出了带未婚妻爬山这种招数,而且爬的还是一座没有护栏、人烟稀少的危险陡峭绝壁……脑子被驴踢了吧?”
陆锦年没好意思说,这货死了也活该,纯属自己作的!
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就算是去工地打零工、干苦力,一天好歹也能赚个百八十块钱的吧?一天的工钱就够给未婚妻买生日礼物的,你却偏偏吝啬到一毛钱都不肯花,非得去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爬山?夏翎可是个打小在山里长大的小姑娘,能稀罕爬山?
“两个人去爬山,他哥死了,你却好好的活着回来,再加上是她哥为了给你过生日才去的,韩家自然迁怒于你,韩悦觉得是你害死她哥哥,先敲诈一笔,算是弥补精神损失,推你入车轮下……便是给她哥哥报仇,要你偿命了,对吗?”
夏翎点头,讽刺般的笑了笑,从薄唇里吐出一句话来,“他没死。”
“唔?谁?”陆锦年诧异抬头。
“韩齐没死。”夏翎冷笑了一声,“为了锦绣前程,报名参加毒枭卧底行动,让我来当他的假死目击证人,得以脱身……如今任务完成,前程似锦,就回来了……”
陆锦年脸色陡然大变,“在自己未婚妻的二十岁生日当天,拿自己未婚妻当假死的目击证人?”
他陆锦年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商场上的腥风血雨也经历不少,但往自己青梅竹马胸口窝的戳刀子手段,这次算是真的领教到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挑了未婚妻的二十岁生日,送了这么一份“生日礼物”,这是打算让夏翎这辈子都别过什么生日了,名声还能有个好?这事说出去,谁家不嫌夏翎晦气?
再细想下去,恐怕韩齐内里也没安什么好心,故意坏了夏翎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还能给他留备胎,万一任务中出现危险,伤残了娶不到媳妇怎么办?这嫁不出去的夏翎不是现成的备胎吗?
“等一下……”陆锦年眉头紧锁,所有所思的问道,“你还记得方辩吗?我们俩之前还怀疑,你并没有牵涉到任何案件中,警方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派人暗中监视你?我想,现在倒是有了个很合理的答案,一切皆都顺理成章了,不是吗?”
如果不是陆锦年此刻提起来,夏翎几乎都快要把这个人给忘了。
上次赵家的案子里,方辩牵涉其中,被夏翎故意让人林进了警局里,这才让许晋良以及背后的整个缉毒专案组浮出水面,因为牵涉太大,许晋良隶属省里,但直接听令于盛京高层,权势滔天,为了把方辩从赵家案子里捞出来,高靖甚至直接打电话到了夏翎这里,让她松松手,放了这一码,夏翎这才没死咬着方辩不放。
当时,对方信誓旦旦的说方辩不是来监视她的,只是碰巧了而已,夏翎虽然知道对方没说实话,可到底也没太细究,如今韩齐出现,也算是将这一宗谜团给解开了。
夏翎抿唇冷笑,“我更加想知道的是,韩齐假死这件事情上,韩家母女到底知道吗?”
“她们母女知道真相与否,有任何意义吗?”陆锦年淡笑般的扯了扯嘴角,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锐利而直接的盯着夏翎的眼睛,“如果她们母女不知情,你就可以原谅她们,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不需要她们付出任何代价吗?”
夏翎垂下眼睑,借以躲避开陆锦年灼灼的视线,“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吗?”陆锦年摇头,“不管她们母女是否知情,故意杀人不会因此而发生任何改变,你做好的决定,也不会因此而更改分毫……不是吗?”
夏翎有片刻间的沉默,随即苦笑,揉了揉额角的太阳穴,怅然若失的苦笑道,“嗯,是我着相了,人命就是人命,已经死了,不管她们母女是否知情,也已经回不来了。”
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不是吗?
陆锦年的眸光闪了闪,视线狐疑的落在夏翎那张脸上,却没做声。
匆忙吃了点午饭,夏翎又补了补妆,带上陆锦年和刘律师,三个人匆忙坐上一辆集团总部安排好的豪车,直奔向省警署大楼而去。
抵达警署大楼门口,里面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夏翎脚踩着那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将本就纤细高挑的身材勾勒得越发婀娜修长,雪白莹润的肌肤搭配着低调奢靡的小黑裙,极尽优雅和古典,宝蓝色的织锦流光披肩作为点缀,与指间绚丽的矢车菊蓝宝石戒指遥相呼应,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朵端庄而略显俏皮的花苞髻,同样色系的蓝宝石发卡别在耳畔,迎着午后的阳光走来,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通身的打扮本就华贵奢靡,复古优雅的厚重妆容,以及本身长久培养出来的惊人气势,再加上她是来刻意找事挑衅的……款款步入警署大厅时,恍如女王驾临般,艳压全场,盛气凌人。
刘律师夹着公文包,很快的跟了上来,低声提醒道,“我看过了,缉毒科在七楼。”
“嗯。”
夏翎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完全无视掉旁人眼底的惊艳、怀疑或是畏惧,跟着刘律师步入电梯间。
“几位到哪一层?”一个四方脸、通身正气的中年男人,手上端着茶缸,同样在等电梯,看着几个人不凡的穿戴,开口笑问,也算是试探。
毕竟,夏翎脸上的低沉和冰冷,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七层缉毒科。”刘律师主动应声道。
“嘶!”中年汉子诧异的看了一眼几个人,“几位……去缉毒科干什么?看几位,也不像是去办事的。”
刘律师没说话,只是暗暗看向夏翎。
夏翎居高临下的瞟了一眼中年男人,淡淡的冷笑道,“怎么,缉毒科不许外人去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中年男人尴尬,“在下许晋良,缉毒科现在总负责人,不知道几位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你就是许晋良?”
夏翎不禁勾了勾唇角,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薄笑一声,“一会我们上楼再说好了,反正……今儿一时半会得,我也不会走。”
话音落,正好电梯到了,刘律师上前半步,侧身用手拦住电梯门,“先请吧。”
夏翎微微颔首,也不客气,率先不如其中。
陆锦年沉默的紧随其后,再然后才是许晋良,神色尴尬中夹杂着一丝不安,视线暗暗觑向夏翎,似乎在评估分析着些什么。
叮!
电梯门随声而来,许晋良飞似的快步走了出来。
他简直快被夏翎的眼刀子给折磨疯了,不过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却好像度日如年般,身边明明是个优雅复古、明**人的千金小姐,可那通身的气势,怎么就全都往他这压?他老老实实的站在电梯口,只觉得脊背生寒,冷飕飕的,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翎似笑非笑的最后用眼刀子扫了一眼许晋良的脊背,这才收回视线,下巴微抬,神态高傲而跋扈,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踏踏的声响,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颤悠悠的,生怕她哪一下踩得重了些,会将胆子踩破。
夏翎刚走出电梯,走廊迎面而来了一位俊朗青年,不等她看清来人的相貌,就听得一个无比熟悉的嗓音响起,“许叔,结案报告已经写完了,就放你桌上了啊,楼下有人找我,我下去看看……你可别说我偷懒啊!”
许晋良下意识的笑了笑,忍不住开口打趣道,“臭小子艳福不浅啊!执行个卧底任务,居然也能英雄救美,人家小姑娘天天倒追你,你小子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许叔,你别起哄了,我……”俊朗青年脸颊微红,刚要再说些什么,正好抬头看见了夏翎,蓦然僵住了。
夏翎展颜而笑,笑容天真而甜美,嗓音幽幽,带着渗入骨髓的阴冷,“说啊!继续说啊!我听着呢,倒要看看,你这种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畜牲,披着英雄的外衣,如今是怎么样的风光无限,情场事业两丰收,看看你韩齐是怎么踩着我的尸体和名声上位……”
韩齐的脸色都白了几分,整个人站定在那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唇哆嗦着,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怎么,得意到说不出话来了吗?还是如今有了高枝,就准备装作不认识我了?”夏翎优雅的站在电梯门外,一身小黑裙,高傲得宛如黑色天鹅,“我一直都以为,衣冠禽兽这种词语有些太过夸张粗鲁了,可如今见了你,才算是明白……这也可以作为褒义词的,至少将衣冠禽兽这个词语用在你的身上,简直脏了我大夏国五千年的文化底蕴。”
韩齐眼圈微红,深深凝望着如今业已从乡下小麻雀蜕变为高傲黑天鹅的夏翎,失声哽咽的唤道,“小、小翎……”
“麻烦韩警官叫陆太太,免得脏了我的名字!”夏翎刷的一下沉下脸色,冷淡的嗤笑道,“别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恶心嘴脸了,我因你而倾家荡产、前程尽毁,更差点家破人亡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会被你害得有多惨?我父母被你害得有多惨?”
“对不起,小翎,我、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韩齐一副痛不欲生、深有苦衷的模样。
“收起你这副嘴脸吧!”夏翎面冷如霜,唇角满是讽刺的笑容,“你这副痛苦的模样,骗骗一下我爸那个糊涂蛋还成,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早就见够了你这副深有苦衷的嘴脸!我只是做梦都没料到,你居然狠到这种地步……韩齐,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的时候,会有厉鬼来找你吗?”
说完这话,夏翎踩着高跟鞋,举止优雅,态度傲慢,一直走到韩齐面前,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韩齐的衣领,狠狠的将人扯到自己面前,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亲昵得犹如恋人般,“你知不知道,濒死的时候有多疼?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成了碎片搅合在一起,左腿的胫骨混合着血肉,被碾成了碎末,啧,那可真疼啊!疼得连脸被石块刮花了都顾不得,疼得只盼着自己马上死了才好……”
“可怜,她临死前才想明白……她不能死!也不该死!哪怕之前背负上命硬克夫的名声,被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砸,也不能死!她死了,年迈的父母和姥姥怎么办?她死了,家里为了赔偿未婚夫死亡而欠下了的那几十万的外债,怎么办?她的妈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啊,她死了,妈妈就活不下去了!这个家就毁了!”
“韩齐,你求你的前程,我不管,但我家毕竟养了你将近二十年啊!我爸爸对你视如己出,我妈妈刀子嘴、豆腐心,哪怕回娘家借钱也从未亏待过你,你们一家母子三人,在我家里住了十八年……怎么到头来,你怎么就可以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利用我来当你假死的替罪羔羊!”
“你倒是走得毫无顾虑,我们一家子差点让你活活逼死!你懂不懂!你妈妈勒索到我夏家倾家荡产,你妹妹将我推到车轮底下给你偿命!韩齐,你们这么一家子,怎么就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明明只是假死,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人生和事业,为什么要踩着我的尸体上位,为什么要拿我们家当垫脚石!”
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流落下来;
眸底,恨意夹杂着绝望和不甘;
似乎是这具身体里残余的情绪作祟,明知道那段痛苦的人生并不属于自己,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几乎占据了全部的心神。
站在一旁的陆锦年,目光似乎一直投注在夏翎的脸上,见着她脸上奔流如泉的泪水,眉头轻皱了一下,忽然觉得……在某个瞬间,夏翎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柔弱、软糯、善良而带着淳朴的天真,完全不是素日里夏翎冷静淡漠的模样。
至少,淳朴这个形容词,是跟陆锦年认知里的夏翎,完全搭不上关系的。
倒是有点意思了。
陆锦年若有所思的勾勒起唇角。
陆锦年尚且还笑得出来,旁边的许晋良,已经脸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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