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祭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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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舍身饲虎

一座空城,就像是一座难以跨越的鸿沟一般,将叶薇和离尹阻隔在了分界线的两端。其实阻隔他们的又何止是这座罪城呢?他不知,她不说。谁又知晓,在夜薇的外表下,有着另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呢?有些结局似乎早已经注定了,无所谓好坏,也无所谓对错,只不过立场不同,只不过心中最想要的不同罢了。谁都有追求自己心中所想的权利,谁也都有拒绝的权利。

离尹的脸色苍白如死,但是身形却坚定不移的不曾退后分毫,他眼神依然冰冷的注视着叶薇的左臂,他看见那血红不断的扩大,染红了她的半袖衣襟,手无声的握紧,然后又慢慢的展开,在这样来回往复的过程中,离尹冷冰的开口:“你想要什么呢?夜?要我退兵?”

叶薇直视他片刻,想要确定他话中的真实含义,好半晌才肯定道:“是!殿下与南朝帝君之间的恩恩怨怨,叶薇凭一己之力不敢自不量力的阻拦,我只是希望殿下看在昔日的交情上,放罪城的百姓一马,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的悲伤与苦难,亡国之痛就像是他们身上的旧伤口一样,这么多年了,刚刚愈合,刚刚不再流血,殿下真的忍心再次揭开他们身上的伤口吗?”

见离尹不动声色的神态,叶薇又加上一句:“你忍心再将我身上的伤口撕开吗?”

她故意从背转的角度攥紧左手,让血流的更加的肆无忌惮。这就像是一场辛苦的拉锯战,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和退缩,这已经不仅仅是她个人的生死了,这么些年,从来不曾像此时此刻这般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竟是这般的至关重要,重要到关乎生死……她想了很多,那“春来酒家”殷勤热情的小二,那罪城中寥寥无几的百姓,断崖边容烟那模糊看不清楚的脸庞……痛,每时每刻都是这般清晰的提醒着她,肩头上的责任和希望……所以她不能退缩,绝不退缩!对峙,无声而又似乎漫长无边,离尹终于开口的声音对于叶薇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她极力控制自己狂热的心跳,认真听下去:“我可以退兵,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叶薇的神情先喜后忧,喜的是,这一场豪赌她终于还是赢了,忧的是离尹的条件一定非常棘手。果然,他注视着叶薇缓声道:“以你来交换,你和我离开,我就放过罪城的所有人。反正我为的只是你而已,别人又与我何干?”

叶薇一窒,心中冷笑,果然是“情深意重”!不过这也许是离尹思考之后的最大让步了,如果拒绝他,一定会激怒他的,如果他真的一意孤行的话,难道她真的会让罪城在硝烟中被彻底毁灭吗?难道她真的让罪城的无辜百姓跟着陪葬吗?她不能,她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叶薇握紧双手,深吸了一口气,爽气道:“好!我答应你。”话音刚落,就觉得立在左右的紫鸢和唐真同时蠢蠢欲动,叶薇赶忙道:“我相信殿下必是金口玉言,绝无反悔之理!”

离尹的唇角微微绽开一抹笑意,那笑瞬间照亮他光洁的脸庞:“为了你,我永生不悔!”他低下头,对站在身畔的参将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那参将微微一愣,随后立刻旋身,举起令旗,低低一摆,这十万铁甲勇士仿佛接到了命令一般,整整齐齐的高呼声此起彼伏的直冲叶薇的胸肺:“太子妃!太子妃!……”那齐刷刷的呼喊配合着兵器敲击地面的声音,一时之间竟然让人觉得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逼人。

叶薇愣在了原地,良久才慢慢苦笑起来,这样她就再也不能反悔了吧?叶薇将成为离国的太子妃,很快就会六国皆知。她微微笑起来:“殿下何时退兵?我要等殿下兵退之后,才会动身离开罪城。”

离尹微微眯了眯眼:“何时?”

叶薇了然一笑:“今夜!叶薇言出必行。”

离尹半晌才点点头:“我信你!”言罢,比了一个手势,所有的部将无一人敢反驳的顺从的掉转了马头。

叶薇冷眼看着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的黑压压的离国军队,心中一叹,离尹果然如他对夜薇信中提到的一般,这些年他已经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他已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了,再不复当年那般的无力,只是痴心犹在,奈何佳人已逝,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望着离尹终于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叶薇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立刻无力的攀住城头,左手的伤口还在断断续续的流血,汗湿重衣,贴身的衣物粘在身上,此时危机暂除,那种始终强撑的紧张感,才慢慢的浮现。

两双手臂同时伸向叶薇,将她扶下城楼,叶薇却意外的看见满城的百姓汇于城下,争先恐后的向叶薇下来的方向张望着,看见叶薇的瞬间高呼:“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中,叶薇被重重的围起来,无数的手臂争先恐后的伸向她,似要握住她的手、她的衣襟。一位老者轻嗽一声,分开人群走到叶薇的面前,仔细打量了叶薇半刻,有浑浊的泪水无声的流淌出来:“公主,我们城中的百姓总是拖累公主,可是公主却从来不会置我们于危难之中,我们都是一些平头百姓,给不了公主什么,我们可以奉给公主的,只有我们满腔的敬重和感激。”言罢,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跪下来,向叶薇叩首。

叶薇见此情形,大吃一惊,赶忙胡乱的搀扶众人:“大家请起来,大家请不要这样!叶薇早已不是什么公主,和大家一样,叶薇只是一个平凡的夜国人,我所做的不过是任何一个夜国人都会去做的事情罢了。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谁注定要为别人去牺牲,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一个人应该有的良心而已,大家这般跪拜我,叶薇实在受之有愧,当不起!当不起!”

众人一时间激动万分,场面有些失控,叶薇的手臂依然在流血,紫鸢护在叶薇的面前高喊:“百姓们请让让,公主身上有伤,请让我们先行离开。”

一路被紫鸢和唐真护送着“逃”出来,叶薇心中苦笑,总算是明白那些“大明星”们痛苦的生活了,这样被人包围着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哪怕他们都是出于善意。

意外地撞上一双眼眸,充满了玩味与思索,一身白衣的男子定定的看着她,他披散着一头柔顺亮泽的黑发没有束起,额间的璀璨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一时间此人的身上仿若聚满了阳光一般的耀眼,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耀阳。

叶薇见到他的瞬间,有些愣住,从紫鸢的口中她知道耀阳和唐真、紫鸢一起,都来到了罪城寻她,只是一直却不见他的踪影,仔细想来,从离开南都开始,耀阳就变得不再那么粘着她,而且总是行踪神秘莫测。对于他的突然出现,紫鸢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冷漠,唐真则是冲他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

叶薇一顿才道:“耀阳?”

耀阳慢悠悠地挪动脚步,走到了叶薇的近前,说出口的话带着笑意:“公主今日罪城城楼上的空城琴曲必能名动六国,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他注视着叶薇血红左臂的眼神却慢慢变得冰冷起来,他突然出手扯住叶薇的左臂,一把撕开左边的袖子,叶薇吃痛低喊:“痛……”

他却冷笑起来,不顾紫鸢怒视的眼神和唐真瞬间绷紧的身体,漫不经心道:“原来公主也知道痛?刚刚在城楼之上逞英雄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呼痛?”

城楼之上?叶薇呲牙裂嘴问道:“你都看到了?你一直在?”

“没良心的女人!”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可是叶薇还是听到了:“谢谢!”

耀阳一顿,才道:“谢什么?”

叶薇坦然一笑:“谢谢你还愿意呆在我这个一无所有、颠沛流离、生死未卜的主人身边啊!”

耀阳闻言却忽然笑得千娇百媚起来:“你怎么会一无所有?如果刚刚那震耳欲聋的喊声,我没有听错的话,那我要恭喜叶薇了,未来的离国太子妃!”

叶薇神情一僵:“你也听到了?”

耀阳冷笑一声:“十万人的呼喊声,想不听到,很难。”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沉闷,可是触碰叶薇左臂的手指却出乎意料的温柔小心。他凝住眉,仔细打量叶薇手臂上的箭伤,喃喃道:“你还真拼命……为了他值得吗?这样你的手臂真的会废掉!”

叶薇却似听懂了一般,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这世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甘愿不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