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祭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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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就这样一直向前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左手臂的痛楚被叶薇刻意忽视而显得有些麻木,那阴森的羽箭依然牢牢地钉在手臂之上,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沿着羽箭和皮肤的镶合处流淌出来,让叶薇的手臂湿漉漉的黏腻,可是她就是紧紧地抓住了容烟的手,紧紧地,不曾有一刻的松开,用这只不停流血的手臂。

慌不择路地向前疾奔着,耳边传来容烟虚弱的声音:“叶薇,停下来,你的手臂一直在流血,这样很危险!”

“不能停!停下来他们就会追上来的。”因为失血的缘故,让叶薇无法分心去做两件事,她一边拉着容烟向前奔跑,一边模糊地回答。

“他们没有再追上来,停下来!”容烟的声音有些焦急,见叶薇的意识更加涣散之后,语气随之变得急躁:“前面是断崖,停下来!”

叶薇猛然一惊,在踏到松动的碎石的同时,猛然停住了脚步。她惊魂未定的看着容烟,天黑的像锅底,本来近在咫尺的容烟的脸,模模糊糊的却看不真切,让叶薇一阵焦急。她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脸,而受伤流血的左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就那样牢牢地握紧,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黏稠的血液流到容烟的手上,让他的心一阵刺痛,他刚想说让叶薇松开手,她的伤这样耽误下去会恶化,就觉得脚下一阵的摇晃,他心中一惊,大喝:“叶薇,小心。”

有一条巨裂在叶薇的脚下绽开,以闪电般的速度瞬间拉长,失血和身体极致的疼痛与疲惫,已经耗尽了叶薇的气力,她甚至来不及提气躲闪。眼看就要直坠黑暗的深渊,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她带起回旋,仿佛暗夜的深渊里,盛开出的一朵绮丽的花朵。

容烟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他无法心想事成的抱紧叶薇,中途就坠了下去,叶薇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的拉住了容烟的手臂,用那只始终不曾松开的,满是鲜血的左手。

黑夜中,断崖边,崖上的女子白衣翻飞,仿若美丽的蝴蝶,只是她的脸色惨白,受伤流血的左臂,不断的用力却始终无法将吊在崖边的男子拉上来。本来二人身形悬殊、男女有别,以叶薇的身高体重,想要拉动身形高挑的容烟,本就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再加上叶薇左手不断的流血,兼之一路疾行,已经耗尽了气力,此时此刻还能抓住容烟不放手,全凭了一股意志力在坚持而已,只是这种意志力又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坚持多久呢?

容烟悬空崖外,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附在叶薇那只中箭流血的手臂之上,可见这只手臂到底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力量,她的伤口不断的因为用力而加深撕裂,在静寂而黑暗的无声对视中,那皮肤撕开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而刺耳。叶薇紧张的手心出汗,却丝毫不敢放松抓紧容烟的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彼此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她不敢松开手,她心底的恐惧无边的蔓延,将她吞没。

她无法想象容烟从此就这样在她面前永远消失,仅仅是想象都让她的心一阵阵剧痛起来。这种疼痛超越了往昔心疾发作时的那种痛楚感,让她觉得,就算按抚胸口也无济于事。这个人对她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地步。

“叶薇,放开手!”容烟半晌才开口,说出口的话却依然衰弱而无力,仿佛他刚刚一直沉默,仅仅是为了此刻,能够说出这句话而一直积攒着气力一般。

“什么?”叶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这么说!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放开手!”容烟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他现在不是命悬一线,随时有着坠落无尽深渊的可能一般,沉稳、淡定,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叶薇几乎是瞬间就被他这种平静激怒了,她想说的千言万语也只是化作了一个字:“不!”冷厉而坚决。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白一黑,一个在崖上,一个在崖边,就这样相互无声地对峙着,谁也不想退后一步。

时间缓慢的移动着,可是叶薇的手臂却不停的在流血,越来越多的血,顺着二人交握的手掌,渗到容烟的掌中,那黏稠滑腻的血让彼此结合的手掌有些握不牢,叶薇不由得更加焦急,这种茫然无措的无力感终于击垮了她,她在黑暗中咬紧牙关低声地啜泣起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为了不让容烟在她滑腻的手中继续下滑,叶薇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左臂之上,可是她的手臂实在是纤细,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一个男人的体重。静寂中,人体骨骼被强制伸展的“咔咔”声,显得格外的刺耳,听在容烟的耳中,更像是一种凌迟般的酷刑。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内却是一片清明之色。他极致温柔地开口:“叶薇,我是个孤儿,从小和师父一起生活,师父是个清冷寡淡的人,那所谓的人间温情,我竟然不曾享受到分毫。后来我遇到了云师弟,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只可惜他最终却因我而死。我曾经怨恨过,为何上苍待我如斯残忍,可是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上天待我还是不薄的,它让我遇到你,叶薇。很多过错我都无法弥补,可是我不能让悲剧再度发生,云师弟的死让我一直生活在懊悔当中,如果今日你为我而死,就算我将来可以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又一场无边的悔恨罢了!从我中了“双生连心蛊”的那天开始,我就随时做好了死的准备,今天或者明天,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我唯一觉得幸运的就是在我这短暂的一生中,可以遇到你。叶薇,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瞒你,我也曾私下查探过你的来历,可是竟然一无所获。你就这样神秘地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上天终于厚爱我而赐给我的礼物一般,你不知道,当你对我说你喜欢我的那一瞬间,我心底的感受。正因为我是这般的狂喜,所以才放任自己去靠近你了。我其实很自私,明明知道不能长久,却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渴望,去靠近你了……”

叶薇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只是不停的摇头,不要……不要……

容烟却是一笑:“叶薇是个聪明的女子,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我也不想和你再迂回下去了。放开我的手,然后回玉岭关找慕容北,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叶薇声音颤抖:“你要我放开手?在你和我说了这些之后?你当我叶薇是什么人?贪生怕死之辈?牺牲你来保全自己性命的无耻之徒吗?我告诉你,容烟!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叶薇,爱你!我爱你!你这个混蛋!我爱你!”

这般情深意切的告白,却是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之中,真是让人觉得无限凄凉。

容烟闻言沉默半晌,才慢慢一笑:“我也爱叶薇,所以请放开手,让我死得有尊严一些。”

“不!我不!”叶薇无力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只能心慌意乱的握紧容烟的手掌,紧紧地,绝不放开。

黑暗成了最好的遮掩,本来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却相闻难相见。也许正是因为这让人安心的黑暗,他们才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束缚,在这生死之刻,坦然的面对彼此,也坦然的面对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血液流淌的声音、二人低缓的呼吸声、叶薇无声的抽泣声、骨骼的咔咔作响声,叶薇咬紧牙关的声音、容烟无奈的叹息声,种种的声音,交汇成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容烟悦耳而动听的声音在黑暗中悠然响起,让叶薇一怔,却随即心头一暖,她的唇畔微微绽出笑意,这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这是容烟顽皮的凑在她耳边低喃过的“接头暗号”,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黑暗中银光微闪,一枚银针准确无误的刺进了叶薇的手臂,瞬间让她的左臂变得麻木,并快速地失去了知觉。叶薇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那黑暗中男子的样貌,她只觉得她一直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掌,缓缓地划出了她的掌控,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不!”叶薇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她不甘心地抓向虚空,可是回应她的只是冰冷的空气和来自深渊中容烟远去的声音:“叶……薇,保重……我……你。”

有一点亮光由下而上向叶薇的面门袭来,她下意识伸手地接住,触手一片清脆的“叮当”声,在这死寂一般的黑夜中,随着夜薇手掌的颤动,那铃铛不知人间悲苦的兀自欢快的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