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三年。
最炎热的一天,亦是最不安宁的一日。
这一日,永康帝下令。
祁王祁寒傲欺瞒圣上,谎报实情,欲掩其幺女之身份,换尽荣华。其罪当诛,念其为天启立下战功,特免祁王府下人连罚之罪,祁王妻儿,一律与午门斩首。
祁寒傲,天启王朝的贺远将军,因为战功卓绝,永康帝甚为欢喜,破例封为异姓王,赐祁王府。朝中挂虚职少傅之位,而实际仍掌握着天启的兵权,为永康帝把守边关。
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在位多年,滋生的猜疑心日渐加重,祁寒傲握有天启近一半兵力,在民间享誉盛名。而天启皇城——咸沅,大量官员奔走于祁王府,进出门庭若市,祁王回京之日,便是繁盛之时,可见其影响力之深远。
而永康帝一向看中的祁王幺子,祁云夜,却是这次灭门的一根导火索。
永康帝六十大寿,举国欢庆,而皇宫内却一片低沉。
永康帝,薄衾铭,盛怒不掩。直视站与欢喜宫大殿之上的少年,看着随夜风飞扬的长发,配上那样一张极致精细的脸,可谓倾城。但此刻,却是一片抽气声。
“我不愿意,也,不可能!”
祁云夜扯下发束,任由三千青丝随风飞舞,明白的告诉在场所有人,他祁云夜的真实身份。十七年,祁王府最得宠的幺子,永康帝最喜爱的少年,在今夜欲将天启最小的公主薄曼夭赐予他。不等祁寒傲出声,少年便走出座位,站与大殿之上,面对满朝文武,道出十七年来最惊天动地的一个秘密。
祁云夜,其实是女儿身。
永康帝愤怒满容。
满怀春意的小公主伤心欲绝。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震惊不已。
只有祁云夜,一片坦然,还有一丝的欣喜和解脱。
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下去,不用学习那些沉重的兵法,无须面对一群纨绔子弟虚情假意,不用三日两头的进出皇宫……
原来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但是,祁云夜想错了。
永康帝由最初的震惊愤怒到最终化为平静,半响,一道圣旨当场颁布。
于是,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回味之下,祁王府便成为华丽的过往,随之取代的便是阶下囚的代名词。
而今日,祁王之名便将消失,掩埋于众人心中。
曾经风华盛茂的祁王府,抄家。
祁寒傲一家,近十口与之最为亲密的亲人,今日午时,共赴黄泉。
许是永康帝心慈,不愿累及无辜;许是他不愿杀戮太多,最终只是斩杀这些人。但帝王的心思,没有人能懂。
而所有人知道的一个事实便是,再过不久,刑场上的人便要人头落地。
烈日当头,监斩官擦拭着额头微微冒出的汗珠,看着刑场上跪着的人数,不止一次的打颤。祁王啊,居然这么的被斩首了,那个斩令牌还是要从他的手中抛出,想到曾经最仰慕的将军竟然要死于刑场,监斩官再一次的觉得伴君如伴虎。
若说只因为祁王世子祁云夜身份的欺瞒,便可以迁怒全家近十口人斩首灭门,这个说法难免牵强。其中的缘由,有心之人亦是猜出几分,位高权重,君臣之嫌。祁寒傲太正直,这于天启是福,而对如今在位的永康帝而言,便是威胁。
天启近一半的兵力,满朝文武的巴结,百姓的爱戴。这一切祁寒傲没有在乎,一心只为守住天启。而永康帝开始猜忌了,若有一日,祁寒傲发动兵变,想要夺位,军权,人脉,民心,都不缺。那么……
祁云夜看着青天白日,明晃晃的太阳,刺的她眼眶发疼。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究竟做了怎样的事情,懊悔,心痛,已经无法说出她内心的感受。
虽然父亲说,这一切不是她的错。皇帝本就有心除他,父亲手中的权利太多,而他却一直忠心为国,因为欺瞒着她的事情,对于天启,他能做的只有更加的尽心。
但这一切看在帝王眼中,早已变味。
而她的事情,只是为薄衾铭寻得了一个借口。总有一日会动手,机会来了,那么,早些动手和晚些动手又有何分别。心中大患,早一日除去,早一日安心。
“爹,我错了。”
祁云夜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时间将至,她最终害了全家。看着父亲双颊的鬓白,母亲隐忍的哭泣,还有,祁云夜朝后望过去,她的两个姐姐和姐夫,甚至,还有一个三岁的小侄子。
他们,又有何之罪!
“对不起!”
这一次,祁云夜是对着两位姐姐和姐夫说的,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连同的斩首,本是滑稽可笑。祁云夜心中悲凉,永康帝,难道真要祁家再无后人才放心么!
祁清逸苦笑一声,对上自己的小妹,十七年,她从不知道她疼爱的小弟竟然是小妹。而她的一个举动,让她和丈夫孩子走上黄泉。幸福生生的扼杀在花开的半路。
“云夜,若说不恨,我做不到。父亲说这只是一个契机,但是我们的这场灭门灾难终归是你引起,我不怕死,但是潜儿才三岁啊!”祁清逸不忍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长时间的跪地已经体力不支,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不忍再看下去,狠心的转头,再次对上祁云夜,“但我们是一家人,即便是你错,我们也不会抛弃你。死,便一起死吧。云夜,记住,我们是祁家的孩子!”
祁清逸说完,便于祁若染的目光撞在一起。
“云夜,大姐的话便是我的话。我们不怨你,是天启容不下我们。”祁若染平视着前方,沙漏最后的沙子也随着她的话说完而流尽。
祁云夜看着侩子手举着亮白的银色大刀,一步步向着他们靠近。监斩官已经拿起令牌,朝空中扔去。
周围充斥着各种声音,几乎接近于沸腾。人群开始涌动,不断的向着他们的方向挤过来,祁云夜感觉到插在背后的木牌的被拿开,然后看到银白大刀举起,由高而下,清晰的影子倒刻在地面,深深的刺进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