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剑与火——俄罗斯反恐大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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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叶利钦之怒(3)

如此,车臣选举不但未能实现预期的和平、安定,反而出现了天有二日、国有二主、两个政权并存的荒唐局面。同时,车臣选举也大大激怒了躲藏在深山里的杜达耶夫,他历来认为,自己是车臣当之无愧的人民领袖和民族英雄,如今,车臣政权居然落在一个卑鄙地出卖民族利益的小人手中。当然,给他撑腰的是俄罗斯联邦政府,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发誓要让那些得意忘形的卑鄙政客尝尝杜达耶夫铁拳的厉害。

1996年1月8日夜间,车臣恐怖分子策划和启动了一项新的恐怖行动计划。此次恐怖活动的头目是拉杜耶夫。此人颇有几分来头,是杜达耶夫的侄女婿。

1967年,萨尔曼·拉杜耶夫生于车臣南部尤尔特区戈尔达利。中学毕业后,他在戈尔达利市商业管理局当一个小小的建筑工人,平平淡淡,默默无闻。而后,他应征入伍,并加入了苏联共产党。复员后,他工作积极,后当选为车臣—印古什共和国共青团委员会委员。杜达耶夫宣布车臣独立后,拉杜耶夫被派往车臣第二大城市古杰尔梅斯担任行政长官,时年24岁,为当时车臣最年轻的党政干部。当时,杜达耶夫的声望如日中天,拉杜耶夫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极为忠诚,很快,他便成为车臣极端民族主义分子的重要人物之一。

第一次车臣战争中,拉杜耶夫曾带领人马,肆意抢劫莫斯科援助车臣的物资,并在车臣东部和达吉斯坦境内制造多起恐怖活动:毁路、炸桥、袭击俄军……1995年3月以后,他忠实地跟随杜达耶夫,退进深山峡谷,发誓对俄罗斯实行疯狂的报复。他像狼一样地凶残,在古杰尔梅斯,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宰杀了5名负伤的俄军战俘,人们称这位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为“复仇狂”、“孤狼”。

此次,“孤狼”率领600余名恐怖分子,他们隶属于杜达耶夫武装第六大队,一个个都是胆大包天、身体剽悍、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不法之徒。整个行动计划,就是拉杜耶夫一手炮制的,他要亲自执行,制造一起震惊世界的恐怖事件,一举成名。此时,他刚满28岁。

这批职业杀手头戴钢盔,身着迷彩服,携带着现代化的杀人武器,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越过车臣边界,潜入达吉斯坦。他们翻山越岭,出林入谷,神秘地绕过俄军一道又一道的封锁线,一个又一个严密的哨卡,9日凌晨,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达吉斯坦首府西北方向的基兹利亚尔市。

基兹利亚尔市数万市民还在沉沉睡梦之中,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祸从天降,自己的生命已受到严重威胁。

恐怖分子们率先向机场和火车站发起闪电般的攻击,遭到俄罗斯守军的顽强抵抗。久攻不下,拉杜耶夫迅速撤走,转而去强占不设防的市立医院和妇产医院,以及附近的三栋高层居民楼。

恐怖分子凶狠地把大楼内的居民、医院里的病人和医护人员统统驱赶到一起,总共3000多人,作为人质,准备用他们与俄罗斯当局谈判,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

此时,从机场、车站方向紧紧追来的俄罗斯士兵与恐怖分子发生了激烈的巷战,俄方还出动了武装直升机,运来快速增援部队。整个城市枪声大作,哭声、喊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

上午10时左右,俄军将两家医院团团包围,同时切断了基兹利亚尔通往各方的道路,恐怖分子已没有退路,成为瓮中之鳖。然而,拉杜耶夫通过无线电向政府军队疯狂叫嚣,发出“严正警告”,要俄军立即停止进攻。他威胁道,如果俄军继续进攻,只要有一名车臣武装分子被打死,他们就将杀死15名人质作为报复。为了表明他们的威胁是有效的,恐怖分子把一些妇女推到窗口和门口,充当人体盾牌,俄军为了人质的安全,被迫停止了营救行动。

基兹利亚尔的恐怖事件迅速传到莫斯科,当天下午,叶利钦总统在克里姆林宫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付恐怖分子、解救人质的策略。参加紧急会议的都是政府重要人物:俄罗斯总理切尔诺梅尔金、安全委员会秘书洛博夫、总统第一助理柳申、国防部长格拉乔夫、内务部长库利科夫、联邦边防局长尼古拉耶夫,以及联邦安全局长巴尔苏科夫等人。会上,叶利钦总统心急火燎,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严厉谴责有关部门对老百姓的生命熟视无睹。他声色俱厉地说,去年6月14日,在布琼诺夫斯克市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严重恐怖袭击,为什么我们的边防部队没有吸取教训,让恐怖分子偷越国境,难道大家都在睡大觉?媒体更是火上加油,称基兹利亚尔恐怖袭击简直就是半年前布琼诺夫斯克恐怖袭击的翻版。有媒体讽刺道:“亲爱的总统先生,难道要让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成为杜达耶夫和巴萨耶夫的人质?”媒体不但直播了紧急会议的情况,还爆炒这一事件,公开批评总统叶利钦,认为他对下属的指责不着边际,有意袒护某部门。众所周知,通常俄罗斯边防部队只负责国境线的守卫,而达吉斯坦与车臣的边界则是由内务部安全部队把守。

直到会议结束,安全会议秘书和内务部长也没能把叶利钦总统提出的问题说清楚,气得满腹委屈的俄联邦边防局长尼古拉耶夫向总统提交了辞呈。叶利钦总统不愿临阵易帅,拒绝了这位局长的请求,决定由联邦安全局长巴尔苏科夫牵头,有些重要环节由他亲自过问,采取果断措施对付恐怖分子。

“孤狼”的恐怖行径在俄罗斯各界引起强烈反应。车臣共和国元首扎夫加耶夫谴责这帮恐怖分子是车臣人民的败类,“他们的行动是车臣人民的耻辱”。车臣最高苏维埃和政府发表联合声明,严厉谴责他们企图用恐怖活动、劫持人质等手段来解决问题是“对车臣人民的名誉和尊严及人道传统的玷污”。格罗兹尼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起悲惨事件,大部分人持谴责态度。一位叫易卜拉欣的木工说:“我有7个孩子,我打心底里理解被抓人质的那些无辜者的痛楚,拉杜耶夫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伊斯兰原则。”基兹利亚尔更是群情激愤,许多居民要求政府发给他们武器,去消灭恐怖分子。

当天晚上,达吉斯坦共和国的代表开始与恐怖分子谈判。谈判进行得极为艰苦。拉杜耶夫坚持俄罗斯必须撤走1994年以来进入车臣的军队,而后又提出俄军撤出整个高加索。否则,他们就要与人质及整个基兹利亚尔市一起化为灰烬。他还要求同俄联邦政府领导人直接通电话,这一要求立即被拒绝了。俄方代表则指出,如果不释放人质,他们将全部被消灭。此外,他们的家属及亲人也将遭到被他们杀害的人质亲人的报复。

经过整整一夜的唇舌之战,10日清晨,拉杜耶夫突然改变主意,同意释放大部分人质,但要求当局为他提供可供300人乘坐的大轿车,同时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四、血战“五一村”

1996年1月10日早6时45分,大约300名恐怖分子登上了为他们提供的11辆大客车和两辆卡车,撤离了强占20多个小时的医院,离开了基兹利亚尔市,前往车臣首府以东50公里的新格罗兹年斯基。为了保险,他们仍然扣留着162名人质,其中包括十多名达吉斯坦的部长、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和新闻记者。

当天,叶利钦按原计划飞往法国,进行计划中的总计27个小时的友好访问,但基兹利亚尔市的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握和控制之中。

当车队行驶到达吉斯坦边城哈萨维尤尔特附近时,恐怖分子们发现通往车臣的桥梁已被炸毁。他们惊恐万状,威胁紧跟其后的俄军赶紧调来工兵修复桥梁,否则就杀害人质。经过双方实地查看,被毁的桥梁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于是,庞大的车队只好拐进路边的“五一村”。

小小的“五一村”仅有几十户人家,坐落在高加索罕见的一小块平原上,周边开阔,毫无遮挡。如果这儿发生战斗,火炮或坦克瞬间就会将它夷为平地,但若不愿伤及人质,进攻方在通过开阔地时则需付出巨大的代价。

恐怖分子进入村庄后,立即把村里200多名居民赶出家门,集中一处,成为新的人质。他们还袭击了内务部队的一个哨所,扣押了37名官兵。这样,恐怖分子手中的人质又增加到300余人。

一直尾随其后、监视其动向的俄军在距“五一村”500米之处布下第一道封锁线,将恐怖分子们围裹得水泄不通。为防意外,内务部又赶紧调来2000多名士兵、30多辆坦克、装甲车和数架武装直升机,在距村庄2—3公里处形成第二道防线。

面对新局面,双方重开谈判。恐怖分子有恃无恐,得寸进尺,不仅坚持原来的条件,还扣留了前来谈判的代表、达吉斯坦共和国国务委员会主席穆罕默多夫、政府总理米尔扎别科夫,谈判一时陷入了僵局。

1月13日,谈判毫无进展,步步紧缩的俄军向恐怖分子下达了最后通牒,限令他们在14日上午10时前释放全部人质。

限定的时间到了,俄军并未发起进攻,恐怖分子也无妥协迹象。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在此关键时刻,为保护人质的安全,叶利钦决定再给对手一次机会。但是,骄横的拉杜耶夫却与叶利钦斗法,有意拖延。一次又一次的最后通牒,一次又一次和平条件,好话说了一大筐,恐怖分子仍不为之所动。

14日下午,俄军将包围圈进一步缩小,同时通过高音扬声器敦促歹徒投降。拉杜耶夫误以为俄军发动了进攻,下令射击,同时用“地对空”火箭攻击俄军的直升机。

15日凌晨,俄军发现有一股新的恐怖分子正从车臣方向这边移动,估计是杜达耶夫为自己的侄女婿派来的援兵。同时,俄军还截获并破译了杜达耶夫给拉杜耶夫的指令,告诉他援兵已到,可以大开杀戒,屠戮人质,然后突围。

此时,一直守候在反恐最前线的联邦安全局局长巴尔苏科夫当机立断,下达了强攻“五一村”的命令。

几架武装直升机呼啸而起,首先发难,对“五一村”轮番轰炸、扫射,瞬息之间,弹丸之村便沦为一片火海。恐怖分子还没来得及进入防御阵地,坦克车就掩护着“阿尔法”特种部队及联邦内务部队,轰隆隆地冲进村庄。官兵们奋勇杀敌,一面抓紧解救人质。几天以来,俄军已通过空中侦察,摸清、掌握了关押人质的准确地点,以及相关情况,故进攻刚开始,他们就迅速占领了关押人质的清真寺和一所小学,使恐怖分子大开杀戒的阴谋未能得逞。

恐怖分子凭借手中的先进武器和捆绑着炸药的人肉炸弹,负隅顽抗,战斗进展十分缓慢。几乎每一间屋、每一幢建筑都在进行残酷的争夺,俄军每前进一步,都得付出沉重的代价。经过三天三夜血与火的厮杀,俄军终于在18日下午控制了“五一村”,基兹利亚尔市人质事件告一段落,强硬的反恐手段与布琼诺夫斯克事件的妥协处理形成鲜明的对照。

此次反恐行动,俄军歼灭恐怖分子153名,俘虏20人。人质方面,则有82名获救,18名失踪,死亡200人左右。俄军官兵阵亡26人,另有93人负伤。但“阿尔法”特种部队仅有2死1伤。

当天,俄罗斯叶利钦就“五一村”反恐事件发表了一份告俄罗斯公民书,通报全国:

今天,1月18日,联邦军队制止杜达耶夫非法武装分子在达吉斯坦恐怖行动的战斗已经结束。

采取这一行动是不得已而为之。几天来,匪徒们把无辜的公民扣为人质,联邦当局和达吉斯坦共和国领导人使用了一切可能使用的和平手段。恐怖分子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履行自己的承诺,越来越厚颜无耻和肆无忌惮。

遗憾的是,有军人及和平居民在这次行动中牺牲,杜达耶夫和他的非法武装分子应对此承担责任。恐怖主义没有民族性,我们从来都没有、将来也不会在匪徒和车臣人民之间画上等号。

杜达耶夫非法武装分子实际上已失去取得车臣广大人民支持的希望。在达吉斯坦土地上、在基兹利亚尔和“五一村”播种死亡和大肆破坏之后,现在他们又试图把自己的行动扩大到其他地区,并且企图不仅把车臣人民而且把整个高加索人民变成自己的人质,这是绝对办不到的!我呼吁车臣共和国居民:协助当局和执法机关对付非法武装分子,使践踏人性准则的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呼吁达吉斯坦人民、北高加索人民、哥萨克人民保持克制,在保卫俄罗斯不受恐怖主义威胁的事业中,把我们团结在一起的不是复仇心理,而是理智。

我们以前说过,并且现在重申:“我们的目标是,在车臣恢复宪法秩序、和平和安宁。倘若武装匪徒胆敢阻挠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决不留情。绝不允许向恐怖主义让步,不予以惩罚只会引发新的犯罪。那些还想恐吓俄罗斯人、颠覆俄罗斯政权、破坏俄罗斯联邦和平生活的人应该明白这一点。”

基兹利亚尔市的人质事件向世人宣告:要想像车臣那样在俄罗斯联邦内搞“独立主权国家”,分裂俄罗斯,俄联邦政府是绝对不会妥协退让的;对于像车臣这样以残酷的恐怖活动来威胁、要挟,俄联邦政府也是决不会退让和屈服的。“五一村”人质事件向世人宣示:俄联邦政府将用强制手段对付恐怖活动,彻底粉粹恐怖分子无耻的要挟和残害人质的罪行,以维护俄罗斯联邦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和主权的完整。从另一方面来说,车臣民族极端分子已经把战场从车臣境内转移到境外,转移到俄罗斯联邦的和平、宁静之地。从此,俄罗斯联邦政府将面临更为严峻的反恐任务。

当然,俄联邦政府也将认真反省自己的车臣政策。他们花了那么巨大的经济、政治资源,辛辛苦苦先后扶植起来的阿夫图尔哈诺夫和扎夫加耶夫政权,为什么却无力控制车臣局面,无法扭转车臣严峻混乱的形式?这也促使俄罗斯舆论界、政界认真反思:联邦政府发动的车臣战争是否必要?是否有效?是否有正义性、合法性?事实上,基兹利亚尔市人质事件最终导致了国人对叶利钦总统支持率的下降。1996年7月,俄联邦宪法法院审理了一宗名称最长的案件,即:《关于检查俄罗斯联邦总统1994年11月30日第2137号〈关于在车臣共和国境内恢复宪法和法律秩序的命令〉和1994年12月9日第2166号〈关于制止非法武装组织在车臣共和国境内和奥塞梯—印古什冲突地区活动的措施的命令〉、俄罗斯联邦政府1994年12月9日第1360号〈关于保障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和领土完整、保障公民的法制、权利和自由、保障在车臣共和国境内和北高加索地区解除非法武装组织的决定〉、俄罗斯联邦总统1993年11月2日第1833号〈关于俄罗斯联邦军事学说基本原理的命令〉的合法性》。此案即是冲着叶利钦政府的车臣政策来的。

审理的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清楚地表示:俄罗斯高层已出现怀疑和质疑车臣战争合法性的迹象,而这种怀疑和质疑对尚未结束的车臣战争无异是政治上的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