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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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活有了变化(2)

“怕!”我装出一副勇敢的神气,摆起架势对着大海说,“我不怕!”

“哦!海可是狠着哪,”小艾米莉说,“我亲眼见过,海对我们一些人可狠呢!我亲眼看到,它把一条像我们的房子那么大的船撕成碎片。”

“我希望那条船不是——”

“我爸爸在上面淹死的那条?”艾米莉说,“不,不是那条。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条船。”

“也没见过你父亲?”我问她。

小艾米莉摇摇头:“不记得了!”

这真是太巧了!我立即对她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跟我母亲一起生活,日子过得非常幸福,过去这样过,今后还要永远这样过下去;我父亲的坟就在我们家附近的教堂墓地里,旁边有一棵树遮着;早晨天气好的时候,我就在树下散步,听树上的鸟儿唱歌。不过艾米莉的孤儿生活跟我有所不同。她在失去父亲之前就已失去母亲;她父亲的坟在哪儿,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在海底的什么地方。

“除了这个,”艾米莉说,一面四下里寻找着贝壳和小石子,“你爸爸是个上等人,你妈妈是位太太;可我爸爸是个打鱼的,我妈妈是个渔夫的女儿,我的丹舅舅也是个打鱼的。”

“丹就是佩格蒂先生吧,是吗?”我问道。

“丹舅舅——就在那儿。”艾米莉回答说,往船屋那边歪了歪头。

“对,我说的就是他。我想,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吧?”

“好!”艾米莉说,“要是我有一天做上阔太太,我一定要给他一件有钻石纽扣的天蓝色外套,一条紫花布的长裤,一件红色天鹅绒的背心,一顶卷边三角帽,一只大金表,一只银烟斗,外加一箱钱。”

我说,我毫不怀疑佩格蒂先生完全应该得到这些珍贵的礼物。不过我得承认,我觉得很难想象,他这个感恩报德的小外甥女儿提供的这套行头,他穿戴上会感到很自在,我特别表示怀疑的是那顶卷边三角帽;不过我并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在说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小艾米莉停下脚步,仰望天空,仿佛这些东西是一种光辉的幻景。我们重又朝前走去,捡拾着贝壳和小石子。

“你想当一个阔太太吗?”我问道。

艾米莉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是的”。

“我很想当。那样一来,我们全都成了上等人。还有舅舅,还有汉姆,还有葛米治太太。那样,遇上暴风雨天气,我们就不用担心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用为我们自己担心了,可我们当然还是要为那些可怜的打鱼人担心的,要是他们有了灾难,我们就会拿钱帮助他们。”

我当时觉得,她描绘的是一幅令人非常满意,因而绝不是不可能的图景。

我当然爱上了小艾米莉。我敢说,我当时对那个小女孩的爱,跟后来长大成人时高尚崇高的最深的爱,同样真诚,同样亲切,但更加纯洁,更加无私。我相信,我的想象力已生出某种幻觉,笼罩在那个蓝眼睛的小女孩周身,使她变得轻灵飘逸,把她点化成了一个天使。假如,在某个晴朗的上午,她在我面前展开那对小翅膀,飘然飞去,我想,我是决不会感到太出人意料的。

我们总是相亲相爱地在亚茅斯那片凄迷苍老的海滩上,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闲逛。日子由着我们消遣,仿佛时光自己也还没有长大,也是一个小孩,成天玩个不停。我告诉艾米莉说,我非常喜欢她,她要是不承认她也非常喜欢我,那我就只好拿刀子自杀。她说她也非常喜欢我。我完全相信,她的确是非常喜欢我的。

两个星期就这样匆匆地溜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潮汐的变化外,一切如常。潮汐的变化改变了佩格蒂先生出门和回家的时间,也改变了汉姆的工作时间。当汉姆无工可做时,他有时就和我们一起去散步,指给我们看那些小船和大船,还带我们去划了一两次船。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某个地方的印象会比对别的地方深,不过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这样,特别是他们童年时代留下的印象,更是如此。每当我听到或谈到亚茅斯这个地名,我就会想起一个星期天早晨在海滩上的情景,唤人去教堂祈祷的钟声,靠在我肩上的小艾米莉,懒洋洋地往水里扔石子的汉姆,远方海面刚透出浓雾的太阳,以及它展示给我们的那像它们自己的影子似的船只。

回家的日子终于到了。告别佩格蒂先生和葛米治太太,我还能忍受,可是跟小艾米莉分离,我内心的痛楚,真是如同刀扎。我们手挽着手一起走到车夫落脚的酒馆,路上我答应一定写信给她(我后来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信中用了比通常手写出租招贴还要大的字。)我们分别时心中都非常难过;在我的一生中,如果说我心中有过空虚失落的话,那一天就有过这么一次。

当我在外做客期间,我几乎背弃了我的家,我很少或根本没有想到它。可是当我一旦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时,我那带有责备态度的童年的良心,仿佛就用一个坚定的指头,朝那个方向指了。当时我觉得,特别是在我情绪低落时,更觉得,家才是我的安乐窝,我母亲才是我的贴心人,我的好朋友。

我们一路前行,我心里愈来愈感到这一点。因而我们离家愈近,我们路过见到的景物愈熟悉,我就愈急于要回到家中,投入母亲的怀抱。可是,佩格蒂不但没有我这种急切心情,相反却还要加以抑制(虽然态度很温和)。看上去她好像心慌意乱,魂不守舍似的。

然而,不管她怎么样,只要脚夫的马肯朝前走,我们终归会到布兰德斯通的鸦巢的——果然到了。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太清楚了。那是个寒冷阴沉的下午,天色昏暗,眼看就要下雨的样子。

门开了,我半笑半哭,怀着高兴激动的心情,心想见到的一定是我母亲。可是不是她,而是一个陌生的仆人。

“这是怎么回事,佩格蒂!”我懊丧地问道,“我妈还没回来?”

“不,不,大卫少爷,”佩格蒂说,“她已经回来了。等一下,大卫少爷,我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佩格蒂当时心慌意乱,加上她下车动作本来就笨拙,结果把自己弄成像一只奇特的彩球,不过当时我感到非常惶惑、惊奇,顾不上告诉她这一点了。她下车后,牵着我的手,把惊惶不定的我领进厨房,然后关上了门。

“佩格蒂!”我非常吃惊地说,“出了什么事啦?”

“没出什么事,我的宝贝,亲爱的大卫少爷!”她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回答说。

“我想,一定出什么事啦。妈妈在哪儿?”

“妈妈在哪儿,大卫少爷?”佩格蒂重复说。

“是啊,为什么她不到大门口来?我们为什么跑到这儿来?哦,佩格蒂!”我眼中充满了泪水,我感到我仿佛马上要摔倒了。

“哎呀,我的乖孩子!”佩格蒂叫了起来,一把搂住了我,“这是怎么啦?快说,我的宝贝!”

“别是她也死了!哦,她是不是死了,佩格蒂?”

佩格蒂用惊人的声音大声说了个“不”字,接着便坐了下来,开始直喘气,还说我使她吃了一惊。

我紧紧抱了她一下,给她压惊,或者说使她恢复正常,然后站在她面前,怀着急切的探询神情看着她。

“你瞧,亲爱的,我本该早就告诉你,”佩格蒂说,“可我老是没有机会。也许我应该创造一个机会,不过这事我实再”——在佩格蒂的词语中,“实再”老是用来代替“实在”的——“不愿意做。”

“说下去,佩格蒂。”我说,比先前更加害怕了。

“大卫少爷,”佩格蒂用一只颤抖的手解开帽带,一面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说,“你猜是怎么回事?你有了一个爸爸了!”

我听了这话立刻全身颤抖,脸色变得煞白。一种跟教堂墓地的坟墓和死人复活有关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或者是怎么回事——仿佛像一股毒风似的,扑到我的身上。

“一个新爸爸。”佩格蒂说。

“一个新爸爸?”我重复说。

佩格蒂喘了一口气,仿佛在吞咽什么很硬的东西,接着伸出手来说:

“来,去见他。”

“我不要见他。”

“——还有你妈妈呢。”佩格蒂说。

我不再向后退缩了,我们径直来到那间最好的客厅,到了那儿,她就留下我走了。壁炉的一边,坐着我的母亲;另一边,坐着谋得斯通先生。我母亲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但我觉得她显得畏畏缩缩。

“哦,克莱拉,亲爱的,”谋得斯通先生说,“要镇静!克制住自己,永远要克制自己!大卫,孩子,你好吗?”

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接着,犹豫了一会儿后,我便过去吻我母亲。她也吻了我,还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随后便重又坐下来干活了。我不敢看她,也不敢看谋得斯通先生,因为我非常明白,他正在看着我们母子俩。于是我便转向窗口,朝外面看去,只见那儿有几株小灌木,在寒风中垂着头。

一到我可以蹑手蹑脚走开时,我便悄悄地溜到楼上。可是我发现,我那间亲爱的老卧室已经变了,我被安置在一个离这儿有一段路的地方。于是我又溜到楼下,想看看是否还有保持原状的东西,因为看上去好像一切都变了样了。我溜进了院子,可是很快就从那儿出来了,原先那个空狗窝里有了一条大狗——跟他一样,叫声深沉,皮毛漆黑——它一见到我,就大发脾气,冲到窝外,朝我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