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下了孤山，接近中午时分，四人便向着楼外楼走去。
进到厅内，正往里走，伊然蓦地顿住，目光紧紧盯着临窗而坐的那个身影。一个人的身影，寂寥中依然透着淡漠。
清华也看到了，快步走了过去，叫了声：“凌总！”
凌政韬也礼貌地站起身来，沉稳的声音：“赵经理，你好。”
伊然走了过去，向着凌政韬微笑着点了点头。凌政韬也礼貌地微笑着回应，眼眸中的笑意却在看到伊然身边的男子时略过一丝阴郁。
清华热情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是这次向我们公司投资，拯救我们公司于危难的会凌集团总裁。”
凌政韬微笑着，说了句：“凌政韬，幸会各位。”和李立新握了手，又向沈逸仁伸出手来。
沈逸仁也伸过手去，握了握：“幸会，在下沈逸仁。”
凌政韬的微笑更深了，“恕我冒昧，沈先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好友。”
一旁的伊然猛地一怔，虽然凌政韬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而且他的表情也自然的一如平常，伊然却感觉到了从他身体里发出的冷然气息，而这气息单单只是传递给她，周围众人毫无察觉。
沈逸仁却看了伊然一眼，又转向凌政韬：“那真是挺巧。”
清华却在这时插话道：“有机会让他们见一见，看看凌总说得很像到底有多像。要是有人和我长得很像，我就很感兴趣。”
凌政韬的眼光轻扫过伊然，淡淡地说道：“我的这位好友已经不在了。”
除了说话的当事人以及伊然外，其他人都处于愕然状态。在清华看来，能让凌政韬称为好友，又和沈逸仁长的颇为想象的人，也一定是一位青年才俊，即使无缘见面，也觉得这世间有这样的人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突然又听说他已经去世了，真的是不无惋惜。
“凌总！”一个娇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众人向声音方向看去，便看到了窈窕走来的常雨婷。
常雨婷挂着一脸明媚的笑容，倒是打破了刚刚略显低沉的气氛。
真是巧啊，常秘书今天也有闲情逸致出来逛啊！”清华说道。常雨婷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并没有理会清华话里隐含的刻薄语气。一径朝着凌政韬走了过去。
“我问了我叔叔，他说您今天要来西湖边上，怎么不叫我呢，还能给您做个向导。”
凌政韬没有抬眼，只说了一句：“不必，我对这里熟悉得很。”说着又坐回原位，并抬手示意众人，“既然都碰上了，那就一起坐吧。”
聊着一些关于西湖的话题。菜慢慢上了来，有伊然最爱吃的油焖笋。偏摆在了凌政韬的面前，他们之间隔着两个人，却依然有如坐针毡的焦灼。
凌政韬一边听着常雨婷在一旁不停地讲着西湖的故事，一边却夹了笋，放进了伊然的碗里，那样自然，自然的让其他的人都抬头看向她，她只说了声：“谢谢！”低着头吃着碟子里的菜。
常雨婷却说： “凌总的眼力真是好啊，倒知道伊经理喜欢吃笋？”
“女孩子大都喜欢吃笋的，即使北方人来了这里，也会喜欢上这些笋菜的。”李立新说道。
伊然只顾埋头吃饭，不予理睬。凌政韬也不置可否，只放下筷子，坐正身子，右手不由地摩挲着左侧的衣袖。
“凌总，有个问题想问你。”清华打破沉默，颇为严肃地说道。
凌政韬点点头，“请说。”吃着饭的伊然手中一顿，抬头看了眼清华，便又低下了头。
“我发现您的上衣左侧衣袖上没有纽扣，是故意设计成这样还是别有深意？”语调颇有些记者的意味。
众人齐看向凌政韬，目光都集中在那缺了饰扣的左侧衣袖，按照对称的设计理念来说，这个地方应该是缀着像右侧那样的金色纽扣，偏它是缺失的，只在内里用暗扣扣着。
被关注着的人却只是轻浅的一笑，思绪似乎飘向了久远的过去，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凌政韬，我毕业了！”灿烂的笑容映着他的心也是暖的。“那你说，想要什么礼物？”
“把你左侧衣袖的袖扣给我。”
“就要这个？”
“就要这个。”她坚定而灿烂地笑着。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你沉思的时候就喜欢摸左侧的袖扣，我把它拿走了，你以后想任何事情的时候就会想到我了。”狡黠调皮的样子仿佛就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果不其然，在这之后的每一天里，他沉思的时候，都会摸着空空的左侧袖口，而胸中的空洞也越来越大。这么多年，他似乎已习惯了这样，每一次定制新装，都要求把左侧衣袖的扣子摘下，他颇为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沉迷于这种感觉，他觉得这样和某个人就会有丝丝缕缕的牵系，缺失了纽扣，却把一个人永远系在了心上。
“凌总，”身旁有人轻叫了一声，唤回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便说了声，“抱歉。”
清华笑了笑，看着凌政韬波澜不惊的面容，刚刚陷入沉思中略带着深情的神情就如海市蜃楼般一闪而逝，对上对方那双幽黑却平静如水的眼眸，她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么冒昧的问您是因为今天这么近距离看您的袖扣，觉得这个样子似曾相识，很是奇怪。”
凌政韬眼神倏地一闪，继而恢复如常，“这个样子倒也很普通，只是一种装饰而已。”
“不，”清华很快的否定，接着说：“纯金打制，在直径不足一厘米的扣面上精雕细刻出龙的样子，这样的纽扣却不是谁都有的。”说话的时候，眼神轻扫过一直没有作声的伊然。
而凌政韬锐利的眼光也随着她的目光聚焦在伊然的身上。
“我倒是送过一条带着圆形金坠子的链子给伊然，样子很像是枚纽扣。”沈逸仁伸过手，握住伊然的手，“你一直带着吧？”
伊然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有暖意，却没有回答，只轻轻笑了笑。
凌政韬收回目光，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把油焖笋换到了伊然的面前。
另一名服务员又走了过来，端上一个黄色的泥包，服务员边介绍着边打开泥包，一股香气飘了出来，这便是杭州有名的“叫化童鸡”。
沈逸仁夹了一块肉给她，又对凌政韬说：“凌总，这可是来杭州必吃的一道菜，想必您也吃过，不过您难得来一趟，还是应该好好尝一尝。”
凌政韬的眼光不着痕迹地从他们握着的手移开，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常雨婷已夹了一筷子鸡肉到了他的碗中。
凌政韬看着碗里的鸡肉，遥远的记忆却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天，他正在书桌前处理公务，就听见旁边坐着的人嘿嘿笑着，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个窃笑着的人回过头，说道：“凌政韬，咱们什么时候也吃吃这叫化鸡。”边说边还抿抿嘴，咽了咽口水，“那味道想见也是不错。”
无奈地摇摇头，仔细一看，她看着的书正是《射雕英雄传》，想是看到黄蓉吃叫化鸡了，那个秋天，他本是要带她来的，谁知……
“凌总，请吃啊！”常雨婷说道，说这样普通的一句话，却也带着几分娇嗔。
凌政韬淡淡说了声“谢谢”，便拿起了筷子。
伊然轻轻抬起头来，眼光不自觉的扫向侧方，现在的他总是那样泰然自若，少了过去的肆意张扬，多了成熟稳重，现在的他，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她的口中突然酸涩无比，眼前的美食似乎都失了味道。虽只隔着两个人的彼此，却仿佛一下子就像隔了千山万水，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吃完饭出来，凌政韬和常雨婷走在前面，因着凌政韬对自己的冷淡，常雨婷紧随着他，下台阶时，伸手挽着他的臂膀，颇为亲密的样子。
伊然和清华说着话，眼光飘向前面刚下台阶的那两个亲密的人影，脚下的台阶因为下过雨，颇为光滑，加上她的心不在焉，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下台阶，身后的沈逸仁一声惊呼，向前扑了过来，却为时已晚。清华在一侧，也伸出手来拉，却因为站立不稳，身体向前扑倒。就听见惊呼声四起，两个身影齐摔了下来。伊然任命地闭了下眼睛，不料前方一个身影闪了过来，身子被人紧紧拥住，倒下时，身下是那人强健的身体。脸靠在这已陌生的怀中，闻到的却是久违的味道。有两个声音同时急切地问道：“摔疼了没有？”凌政韬的气息轻柔地拂过她的面颊，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明显显露着担忧，一只手抚过了她的小腿，“没有大碍，只是表面擦了皮。”说着，他便扶着她站了起来。沈逸仁将她扶在身旁，柔声抚慰着她。
“是我受伤比较严重，好不好！”清华一声大叫，李立新奔过去，一看，果然，清华是跪着摔倒的，膝盖碰的比较严重，他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也不能再继续游玩下去，因为车子都不在这边，几个人就决定打车回去。清华和李立新乘了一辆车，要去李立新那边，伊然本想同去料理清华的伤口，清华却笑着摆手，让李立新扶着上车走了。
她看向凌政韬，本想说声谢谢，他却已转过身，向岳庙方向走去，常雨婷疾步跟着他。就听她说着：“凌总，您没事吧？是不是胳膊受伤了？”她轻抚他的右臂，他却用左手挡开了。
伊然一直看着，看着他低垂的右臂，一直看到她的心隐隐的发疼。
回过头去，却看到身后站着的沈逸仁正温柔地看着她，那样温柔的眼神，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如此的相象。这个人似乎从她的记忆中淡出了好久，却又一直深藏在她的心底。总是带着那样温柔的笑容，给予她最深切的关怀。亦师亦友，又如兄长般亲切。每一次想起他，心中就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