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回到骨科病房，伊然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天空黑如墨漆，晴朗的夜空，却看不到一颗星星，寂寥的天空宁静而幽远。
伊然就那样一直坐着，直到天际发白。
听见了大街上扫地的声音。
听见了小鸟的叫声。
听见了三五成群的老人边锻炼身体、边聊天的声音。
间或有人会大吼一声，练练功力。
医院门口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伊然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陈曦走了进来，“伊然，去吃早饭吧。”
伊然摇摇头，“我不想吃，我要去看看他。”
陈曦一脸为难的样子，“他们都在，你还是别去的好，韬子现在状态很稳定，医生说除了头部的伤需要好好观察外，就是左腿骨折，需要好好休养。”
“他醒过来没？”
“我走得时候刚醒。医生说他需要静养，所以你现在过去了，闹腾起来，不太好。”
伊然点点头，“那你去吃饭吧，我不想吃。”
“伊然，你这样也不是办法。”陈曦进来，“这次你回来，我一直就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拉住她的胳膊，向外走去，“走，我们边吃东西，边聊。”
伊然被他拉进电梯，下到二楼餐饮部。
两人坐在窗前的位置，点了早餐，两人看着窗外，静默了片刻。
“伊然，这些年，韬子找的你很辛苦。”陈曦终于开口。
伊然不置可否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轻轻揪扯着上面的绷带。
“就他那样的找法，你就是逃出地球，他也能想办法找得到。”
她没有抬头，却轻叹了口气，“他这又是何苦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陈曦苦笑，“他说没有答案，就像当初为了得到你，威逼利诱你一样。”陈曦呵呵笑着，“其实当初就算你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会帮你的。从他确定是你救过他以后，他就去找过我爸。”伊然后来也知道了，陈曦的父亲便是检察院院长陈耀。“在你找他之前，凡是涉及到保外的这些地方，他都已经疏通好了。”
伊然有些惊讶，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那时父亲突然尿血，咨询了医生，医生说父亲的肾炎已经很严重了，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她实在不忍心父亲忍受病痛的折磨，主动去找了凌政韬。不久，父亲就被接了出来，送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而她也搬出了宿舍，去了他的住处。她一直以为这是凌政韬设计好的计划，只为了她能委身于他，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其实韬子在和你在一起之前，去问过涵宇，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如果涵宇也喜欢你，他准备两个人公平竞争。但是涵宇说他的责任是念清，他答应过要照顾念清一辈子。韬子放心了，他怕你还总念着涵宇，就用了最快的方式，男人都知道的道理——喜欢谁，就先得到她，然后再好好爱她。”
伊然笑了，这真的是最快的办法，尤其是对于他和她来说，他的强势总是让她那以抗拒。
“我真的是很羡慕韬子，像我们这样的人，爱情真是可遇而不可求，顾虑的太多，往往是身不由己。伊然，说实在话，我一开始本以为韬子对你也就是一时新鲜，过了那个劲也就淡了。记得有一次，他正和我们泡吧，你的同学给他打电话，说你喝多了。他撂下我们就跑了，后来又给我打电话，大半夜的，让我在外面给你买解酒的药。伊然，实话说，长这么大，那是韬子第一次那么认真对待一个女孩子。”
伊然心下苦涩，但一想起那一日，却又漾着丝丝甜蜜。
那年元旦，学校举行活动，活动完，全班的人去了KTV，包了包厢尽情欢唱。
很大的包厢，桌子上摆满了酒瓶，那天人们玩的很尽兴，都喝了酒。她也喝了，有些醉。班长楚浩天过来，坐她旁边，和她碰了一下，喝光了酒，眯着眼睛，晃悠着胳膊，语气却是凛冽地说道：“伊然，你说你怎么回事，叶涵宇死了就让你这么伤心？现在到处都是你说你爱慕虚荣，又和凌政韬搞在一起。”
她也喝了自己的酒，呵呵笑着，不置可否。
“你就这个样子，别人怎么说，你也不管，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吗？她笑着，她在意啊，可是在意有什么用，又管不住别人怎么说。她连自己也管不住，她要是能管住自己，就不会接受凌政韬对自己的好了，可是她就是那么贪恋——贪恋他对自己的好。
“浩天，我知道你喜欢伊然，不过你没戏。”杨梦真过来，给伊然倒上酒，搂过她的脖颈，和她碰了碰，“伊然，我就是佩服你，真有帅哥缘。这个凌政韬比叶师兄强多了，可我觉得你对他可不像对叶师兄那么热情哎。”
“你要是觉得凌政韬好，介绍给你啊。”她笑着，眼神迷离。
“哈哈，算了吧。人家压根不多看我一眼。”杨梦真拍着她的头。她的头跟着晃悠，觉得更晕了，就在这时看到了他。就站在她身后，明明暗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把包包往脖子上一套，想站起来，腿却有些软，头也晕得厉害，他上前，打横抱起了她。
她最后的意识就是躺在了车的后座上，听见杨梦真醉意朦胧地说着：“凌师兄，好好照顾她哦。”这个家伙，还真会套近乎，她咕哝着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他卧室的床上，床头柜子上摆着全是瓶瓶罐罐，靠近了看，海王金樽，葡萄糖，蜂蜜，螺旋藻……解酒的物件真是应有尽有。真的不知道，她是如何折腾了一个晚上，逼得他十八般武艺都给用上了。
"后来，你们的关系被他家里知道了，给了他很多压力。他爸把他关在家里，那天我去看他，他正对着电脑喝酒，电脑上全是你的照片。我过去的时候，看他那样，就把手机给他，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当时正赶上你在国贸复审失败，我想你在那边肯定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就坐在那，听着你说，然后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感觉到，一直还听你说着。”
陈曦又长叹了口气，脑子里还能浮现出当时凌政韬闭着眼睛，满脸泪痕，靠在沙发上，无力而颓废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我和他认识了快三十年，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那时，我才知道，他对你，真的是动了心。”
伊然听着，眼睛也不觉热了起来，心中思绪翻涌激荡。
那一天她去国贸复审，复审人员一看她的资料，就说她的专业不太符合岗位，如果当初选择另一个岗位也许还有些希望。出了外面，在路上走了好久，给杨梦真打了个电话，其实她是想打给他的，又觉得那个时候，不想再让他烦心了。梦真让她再去争取一下，初审和笔试都通过了，为什么复审才发现岗位和专业不匹配？于是她转身回去，又向复审人员介绍了一番自己，但是对方还是拒绝了她，并礼貌地鼓励她下次再考。
她下了楼，又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失望和气愤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心中的失落如千斤压着她，步履艰难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似乎都有自己的天地，而她却是如此茫然。本来说好的分配名额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像国贸这样的求职也屡屡挫败，她不明白，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实力不济？
正走到公车站边，手机响起，接起来，听到他的声音，她的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然后就不停地对他说着，如何的不公正，如何的郁闷，如何的不平，上了公车，坐在那里，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用手背擦着不停掉下的眼泪，后来，索性不擦了，就那样一径说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她后来听见他在那边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她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哭了？”他却回答说：“没有，有一点感冒。”现在才知道，那时他是真的哭了。现在她的心里回想到当初，不禁一阵酸楚，想着自己在这边不顾一切的宣泄着内心的不快，从他那里寻求安慰，却全然不顾他的心情，想着心又隐隐疼了起来。当时的自己看不透他们的将来，他却已经预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