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颜卿就会来了,让他看见,多煞风景啊。
阮依依思忖着,这个世界是她的梦境,她应该有自己的主导权。于是,她试着挥动双手,天空立刻出现大红灯笼,里面,都点着洞房时才用的龙凤红蜡,摇曳的烛光,仿佛黑幕中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很是漂亮。
阮依依在树木间奔跑起来,梦境中,她的身体比平时更加轻盈,她的跑动,带动了一阵微风,借着微风,她飘荡在半空中,将那些大红灯笼一个个的都挂在树枝之上。
很快,这片黑暗森林不再黑暗,反而喜气洋洋的,就好象拜堂前的府邸,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忙碌了一阵子之后的阮依依觉得有些累,她飞到最高的一颗树上,选了个大大的树杈,坐在上面,四处张望,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围的动静,等待着那袭白袍
颜卿飘然而至,远远的看见这满树灯笼,红彤彤的把每一个角度都照得很喜庆,愣了一下。树下,站着殷切期待的阮依依,在看到那衣袂翩跹缓缓落下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颜卿站在离阮依依不过一丈远的地方,含情脉脉,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样近距离的对望。
阮依依再重新回到这思念森林时,幻想过无数次再见颜卿的场景。大部分,都是她激动的冲上前去抱着颜卿又哭又笑,或者是颜卿风度翩翩的来到她面前亲吻她。
总之,一定是有身体上的接触。
可是,真正见了,才突然明白了近乡情怯的道理。
就是因为太过思念,才不敢靠近,害怕是幻觉。就是因为太过想念,才会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担心自己说错了很糗。就是因为太过惦念,才会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喜极而泣的场景,往往是因为不够太牵挂,所以会轻易的打破重逢后的平静。
颜卿看着阮依依,轻轻的笑,他没有出声,但阮依依看得出来,他的眼睛也在笑,笑得很真心。
阮依依上前一步,颜卿忽然的退后一步。阮依依害怕他会跑掉,急忙奔跑,双手做拥抱状,向前冲去时,才发现自己抱了个空。
“师傅!”阮依依吓出一身汗来,大声的叫喊着,四周,只有挂着灯笼的树枝,她的呼唤传到了天边,又传了回来,回声将她掩盖。
阮依依全身发冷,她痴痴的盼到现在的颜卿,难道真得只是一个幻觉。
“阮阮别怕,师傅在这里。”颜卿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阮依依回头一看,他竟坐在灯笼之上。红红的烛火,映衬着他的白袍,竟带上了颜色。
只是,他的脸,因为角度的原因,深藏在烛火之后,忽明忽暗,看得并不真切。
阮依依见他还在,这才放下心来,娇嗔道:“师傅是想和阮阮玩捉迷藏吗?”
颜卿竖起一指,轻轻的放在唇上,示意她要安静。阮依依听话的抿着嘴,看着颜卿,痴痴傻笑。
“我是躲着来找你的,你这样大声叫,会惊动天庭的。”颜卿轻声解释。
阮依依却不以为然,摇头说道:“这是我的梦,我的世界,天庭怎么可能知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阮阮难道不想师傅多陪你一会?”颜卿并没有责备她,只是这样问她。
阮依依当然希望颜卿能天天来陪她,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将嗓音压低八度,急切的要颜卿快些从树上飞下来,她想跟他好好说会话。
颜卿不肯,他仍然与阮依依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并开始跟她算账:“师傅要你乖乖的,你乖了没有?”
“乖了!”
“师傅不信,乖了,为何会瘦?”
阮依依无语。她就知道,颜卿看到她瘦了,就会知道她没有听话。以前他或许不会罚她,但现在,她糟蹋自己的身体,颜卿当然不会放过她。
阮依依顿时释然,颜卿不是不想她,他故意不肯跟她亲近,是要罚她,罚她没有听话,没有照顾好自己。
阮依依也没有辩解,她只是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消极再颓废,当她看到颜卿又重展笑容时,终于按捺不住的将自己这次的目的说了出来:“师傅!今晚,我们成亲吧!”坐在灯笼上的颜卿身体晃了一下,险些从灯笼上摔下来。
阮依依直直的盯着他看,就怕他一动,人就会不见了。
她知道,由女方直接向男主求婚,在这个世界是一件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她和颜卿在一起,什么骇人的事没做过。所谓先上车后买票这事,他们已经做了好几年了,无非是在这个特殊的情况下,提出了要买票而已。
不过,阮依依又仔细的想了想,自己这样的表达未免有些太激进。毕竟是分开的第二次见面,这会子可能颜卿还在忙着怎么瞒着天庭,哪里会有心思讲儿女私情。
假如没有想到一个可以隐瞒天庭的长久之计,就算今晚成亲了,又能如何。到最后,还是要被分开。
阮依依的心,千回百转之后,才突然的想到了这个最为重要的事。
“师傅,那个老掌柜,是天上的神仙吗?他说他来渡你,师傅你真得度过了天谴,不再受苦受难了吗?”阮依依着急,象机关枪似的,巴拉巴拉的追问:“师傅你来找我,那老掌柜知道吗?你以后还能来吗?不,师傅你能天天来吗?师傅,你去了天庭,是不是就没有自由了……唉,师傅,你能不能叫老掌柜再帮帮你……”
阮依依几乎是陷进了一个奇怪的理论当中,她一会把老掌柜想成只手遮天的神仙,一会又担心老掌柜是天庭的奸细。她的脑子里,不停的纠结着,颜卿是否能瞒过天庭,是否还能再来思念森林见她。
颜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好不容易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无奈的笑道:“阮阮,你要师傅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阮依依抬起脸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因为害怕不能再见而涌出的泪水:“师傅,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能!”颜卿回答得斩钉截铁,听得阮依依心中一荡漾,立刻小雨转晴,破涕为笑,两只手兴奋的揉着衣角,象刚出嫁的新娘子,坐在洞房里,忐忑不安的等着新郎掀红盖头。
腼腆了一会,阮依依觉得还是需要再确认一次:“师傅,是真的吗?”
颜卿点头,很肯定的,点头。
“哇呜!太好喽!”阮依依兴奋的原地跳了起来,不停的挥舞着双手,手舞足蹈。
颜卿一看急了,她的心里还有一根会随时要她命的铁针。她的任何一个剧烈动作,都可能导致铁针的位移,一旦位移,后果不堪设想。
颜卿想都没想的从灯笼上飞了下来,紧紧的抱住她,不让她再乱跳:“小心针!你这样,叫师傅怎么放心!”
阮依依被他抱住了肩膀,他搂得紧紧的,令她再也动弹不了半分。阮依依狡黠的笑着,歪着头,看着颜卿,笑嘻嘻的说道:“师傅,你不是假的,你是真的!”
颜卿一时没有听明白,只是看着她,呆了一下。
阮依依用手背抹了抹泪花,她不知道,她总是不停的流泪,无论是担忧的泪还是快乐的泪,这些泪,都把她的妆弄花了。现在她的脸,象只小花猫似的,红的胭脂,白的底粉,黑的眼影,还有眉间那朵金黄的钿花,都被她弄成了一团。
一张脸,就象开了染房似的,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颜卿只是心疼的看着她,一点也不嫌弃她。
“师傅的身上有温度,师傅,你还有影子……你不是鬼……”阮依依激动得开始语无伦次:“你好暖和……鬼是冰冷的……师傅的手掌好热……胸膛好硬……呜呜,师傅是真人……不是鬼……不是骗我的幻觉……”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颜卿都快心疼死了,她为了诱骗他靠近自己,不惜这样乱蹦乱跳的引发铁针的位移。她知道,颜卿一定会担心她的身体,这样就会来阻止她。只要他靠近了她,她就能真切的感觉到,他到底是人还是幻觉。
颜卿弹了她额头一下,笑道:“现在知道师傅不是假的了吧。”
“嗯。”阮依依用力的擤着鼻子,下意识的伸手要拿红色嫁衣去擦鼻子。
颜卿受不了她这样邋遢,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一边轻柔的将她脸上和着泪的妆一一擦拭,一边婆妈的唠叨道:“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说会听话会乖乖的吃饭睡觉……你如果再糟蹋自己,师傅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阮依依用力的点头,她看见颜卿的那块方帕上面,染满了她的胭脂,东一块西一块的,全都弄脏了,便抢了过来,藏进怀里,笑道:“阮阮给师傅洗手帕。”
颜卿不好意思伸手到她怀里拿方帕,只能点头答应。
阮依依不确定,被清洁后的脸还漂不漂亮,她一挥手,只见树林之间多了一潭清水。
“师傅,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洗。”女孩都是爱漂亮的,阮依依把自己浓妆艳抹的,就是想今晚出嫁。结果她忘了这个年代的化妆品都不防水,刚才一惊一乍的哭得稀哩哗啦,现在肯定难看得很。
无论如何,先整理仪容才是正事。
水潭清澈见底,阮依依半跪在水潭水,探头一看,哎哟我的妈呀!这哪里象一个妙龄少女,简直就是一个花脸大婶。
阮依依赶紧的从怀里掏出颜卿的那块手帕,洗洗了,开始洗了起来,很快,清水变成了浑水,都快照不出自己的影子。
阮依依坐在水潭边发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胭脂粉底,又弄了多少炭灰来画眼影。只不过洗了洗脸而已,竟然把这水都弄成了污水。
难怪颜卿刚才看到她的时候,不肯靠近。只怕他也在怀疑,站在眼前这个一脸颜色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他的阮依依。
阮依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将湿湿的方帕拧干,展开,放在膝上慢慢的叠成了豆腐块。她又发了会呆,看着这豆腐块在想心事,过了会,才将这豆腐块放回到胸口,慢慢的走到颜卿面前,说:“师傅,我们今晚还是不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