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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它叫忘情

只是,鱼娘和阮依依并没有亲近到可以跟突然的跟阮依依这小女生谈感情,鱼娘愿意听她说话,是想从她的字里行间听到有关老叟的只字片语。

阮依依总是拿捏得很到位,总是在鱼娘快要发怒之前,有意无意的提及露水珍珠和老叟。只要一看到她平静下来,阮依依又挑刺说话。来来回回的被弄了几次后,鱼娘开始变得不耐烦。

她恨老叟,也爱老叟,即使是老叟这样匆忙的逃走,她还是爱着他。鱼娘在爱恨之间徘徊反复,把这段无人知晓的感情深藏在心中,酝酿,发酵,等着它升华。她不允许,她所珍藏的一切,被人嘲笑或者歧视,她甚至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爱过这样卑微,以至于牺牲整个花都的未来。结果,她还是一场空。

“依依没有别的话要说,只是想劝鱼娘一句,过去了就过去吧。鱼娘,恨人太伤身体。师公双日离开,你便在每一个双日去记恨他。师公伤了鱼娘的心,鱼娘你就恨天下所有男人,还下了绝男蛊令花都无男人。师公负了鱼娘,鱼娘就想杀了我们来解恨。但到了最后,师公最珍惜的东西,都留在了鱼娘身边。这乾坤袋和袋里的东西,都是师公收集的心血,如今连鱼娘的眼睛都是我师公的眼泪,难道,鱼娘要自挖双目,永远不再见人?”

阮依依一边说,一边细心的观察鱼娘的表情,见她似乎还在认真听,尽管脸上风轻云淡,但她紧闭的双眼,一如她这一千年来逃避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样,以为闭着,就可以不用去考虑。

阮依依决定,要再撒一次谎:“其实,师公升仙之前,跟我师傅深淡过一次。当时师公说,他自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去做一位仙医,升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使命。只是,他负了一个人,这令他很愧疚。他说他升仙后就会丧失所有凡间记忆,他希望能记住他所负的人,只有这样,他做了神仙后,就不会再做有负于这个人的事。”

鱼娘依旧没有睁眼,她翻了个身,用背对着阮依依,害怕她看到她无法自控的悲恸。

鱼娘已经不能判断阮依依这话里的真真假假,她满脑子只想老叟说这些话时的情形。她恨他,为什么升仙之前不来看她,不当着她的面来告诉她这些话。为什么要等到一千年以后,由他的徒孙,辗转从他的徒弟口中得知,再来告诉她。

通过这样的传递而得知的感情,鱼娘总有一种被人遗弃的二手破烂的感觉。实际上,鱼娘确实很尴尬的处在一个被遗弃怨妇的角色上,只是,她从来不承认,阮依依也不能提起。

“你还小,不懂这些,现在又……没有相似经历的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大概是那个谎言太符合鱼娘的心思,虽然她还是背对着阮依依,但再开口说话时,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而且,总算是推心置腹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阮依依扭头看了看门外,颜卿他们在外面等着她。鱼娘说她不同感同身受,其实,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才有可能感同身受。

阮依依十指紧扣,真诚的说道:“鱼娘,你爱得是我的师公,而我爱的是我的师傅。他和师公一样,身为仙医的传承人,也是要升仙的。依依爱他,明知道分离也要坚持下去,他日,就算我师傅真得升仙,忘记人间一切****,依依也绝对不会用仇恨折磨自己!”

鱼娘扭过头,看了看这不过十七八岁的阮依依,惨淡一笑:“那我告诉你,你的师傅,颜卿,最终难逃升仙。这是他们仙医的命运,就算他破了童子身,也要升仙,最多,多受些折磨而已。”

阮依依身体一震,愣住,但她还是很坚定的说道:“就算如此,依依也不恨!人生苦短这话或许不适合鱼娘,但就算是岁月悠长,假如只有恨意在心,活着痛苦,还要拉着全天下的人一起陪着痛苦,又有何意义!”

鱼娘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阮依依。

“我敢跟他在一起,就不怕早能预料的结果。鱼娘当初敢与我师公相恋,却不能承受结局。依依不敢说自己是个勇敢的人,但是鱼娘这样,就太过懦弱。”阮依依再次激她。

这次,鱼娘坐起身来。她看了看阮依依,忽然问她:“可会梳头?”

阮依依的头一般都是由香瓜或者是颜卿来梳,她的手艺当然是不可恭维。但鱼娘这么问,阮依依觉得是个机会,她咬咬牙点了头,扶着鱼娘起来,来到梳妆台前,明亮铜镜立刻映照出鱼娘倾国倾城的容貌,连她自己都看怔了。

“鱼娘怕是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长相了吧。”阮依依拿起玉篦,学着颜卿的样子,先将鱼娘的发梢梳顺了,然后再慢慢的从头顶一下一下的梳到发尾。

鱼娘直直的盯着铜镜看,心底莫名荒凉,许久才叹道:“我已有一千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当我发现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糟,到最后只能感觉到光却看不清人时,我才知道,我以为黯淡无光的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鱼娘还是一顶一的美人,整日的守在水境中,躺在花锦殿里,藏着这样的绝色,真正是可惜。”阮依依真心叹道:“鱼娘若愿意出去走走,满世界的男人都会拜倒在鱼娘的石榴裙下。”

阮依依这马屁拍得不错,引得鱼娘娇羞一笑,侧过头来,娇嗔道:“难怪颜卿这孩子这么喜欢你,把你当成宝贝,你的嘴着实太甜了。”

“那也要鱼娘漂亮我才敢说嘛!”阮依依得了便宜又卖乖,加快了梳头发的速度。很快,头发理顺了,但阮依依不会盘,她站在鱼娘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她,由衷的叹着:“鱼娘,你真美!我师公的眼光,真正是不错啊!”

鱼娘低头笑笑,这次,她似乎对再提老叟没有那么敏感。

阮依依发现,鱼娘一直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那目光深情得,象汪洋大海,沉不见底,只要栽进去了,就会被吸住。阮依依知道,鱼娘是在看自己的眼睛,换成了露水珍珠后,鱼娘的眼眸变得更加明亮透亮,仿佛两颗水晶,却闪烁着钻石才有的光芒。

她是在看老叟的眼泪――至少鱼娘是这么以为的。她在看她最珍贵的东西,她的眼,老叟为她流下的泪。

“阮依依,谢谢你!”鱼娘足足看了一柱香时间,才慢慢的收回眼神,转头看着有些惊讶的阮依依。她从自己的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颗圆圆的红色的丹药,阮依依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好奇的看着鱼娘,却听到她说:“我知道,你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不是不是!我句句都是真话!”阮依依急得直摆手,虽然心虚,但是,撒完了谎就要坚持下去,说什么都不能自露破绽。

鱼娘却很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重新振作,所以才编这些谎话来安慰我。你的师公,他在离开水境的那天,就已经忘记了我和他之间的恩爱。”

说完,鱼娘指着这丹药又说:“这是你师公留给我的,你知道它的名字吗?它叫忘情!”

阮依依傻眼,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丹药的的作用。老叟给她,就是要她吃下,然后把他忘记,忘记他们的爱情,但又不会忘记他们曾经认识的事实。

吃下这颗丹药,鱼娘会记得老叟,但她只会记得老叟是她的一个好友而已。一千前年,老叟曾经带着他的徒弟来水境见识,仅此而已。

“鱼……鱼娘……我……我……”阮依依本来就不是个特别能撒谎圆谎的人,现在被别人抓了个正着,阮依依立刻手足无措,当下后悔自己说谎说得太圆满,以至于现在想找个理由或者再编个谎来圆,都没有办法。

鱼娘似乎并不打算责怪她,她将丹药放在梳妆台上,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眼睛,笑道:“你师公,在离开的那天,把忘情给了我。他向我道歉,尽管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但已经如胶似漆。我求他,为我放弃升仙,你师公说,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升仙是必须的,与其在升仙时伤我的心,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自己先行了断。”

阮依依无语,老叟还真是有情有义,他怕会留下烂摊子,所以临走前把所有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只是,鱼娘没有吃下忘情,还是白白痛苦了一千年。

“师公……还是替你着想的……”阮依依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话。鱼娘听见,莞尔一笑,看着她,突然说:“你师公见我不肯吃,当着我的面,把另一颗忘情吃下去了。”

“呃……”阮依依羞愧得想找个地洞去钻,这老叟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他怎么有当着鱼娘的面吃下忘情,他分明就是逼鱼娘也要吃,这样两两相忘,他才觉得这样安心。

阮依依扯着发梢,她怕自己会因为愧疚而把自己活活扯成秃子。她编了这么多谎言,自己说,还让圆圆和司徒任雪帮忙说。原来,鱼娘一直都知道,这都是假话,都是骗她的。

老叟吃下忘情,早就忘了他和鱼娘的这段情。他会叫颜卿在困难时找鱼娘,纯粹是因为老叟以为鱼娘不过是跟他有着朋友交情的一个女人,与爱情无关。

那么露水珍珠的谎言,鱼娘也是清楚的。

鱼娘明知道她们撒谎,还能沉住气,到今天才来揭穿她。阮依依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很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圆圆和司徒任雪,她们也是希望你能快乐点,心里有个寄托。”阮依依道歉,尽管她知道自己的道歉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但是,她现在只能真诚的道歉。

鱼娘重新转过身去,看着铜镜里的眼眸,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还要谢谢你。我知道,这露水珍珠是颜卿送给你的礼物吧,你一定很喜欢它们,所以才整天都戴在头上,舍不得拿下来。现在,你把它们送给我做眼睛,让我重见光明,我是真心感激你。”

“鱼娘这么说客气了,你救了我和我师父,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阮依依第一次觉得,客套话说起来是这样的真心和舒服。

鱼娘拿起忘情,塞到阮依依的手里,说:“把颜卿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