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周到了,CRB里的学生都是临阵擦枪,亮起了长明灯复习,而Jennifer却仍然在夜店流连,考试那几天她突然不见了,没去学校,也没回18号。
两个星期以后她回来了,不过却变得不爱外出,躲在房间里,看起来就像一具木乃伊,说话显得哽咽,表情显得僵硬。
有一天她突然来找王静,“静,我想做人流。”她说得很平静。
“人流?你怀孕了?”王静是个心理素质极低的人,被吓了一跳。
Jennifer点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怎么办?”
“我怕!”Jennifer有些哆嗦,当她发现自己有身孕后,她开始害怕,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来说是一个耻辱的记号,她在酒吧认识了一个荷兰老男人,结果被他带到了家里,遭强暴,还被他关了两个星期。
那个星期五,高玛丽、小P、王静三人陪去鹿特丹打胎,医生是小P约的,他们没详细询问Jennifer的因由,只当她是遇人不淑。
这家华人诊所处在鹿特丹唐人街后面的住宅区里,是家黑户诊所。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国妇女,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她的身材偏圆,不像医生倒像食堂大娘,她说:”流吗?有约吗?”
“下午两点,姓马的。”小P说。
“你们这么多人都要流吗?”她把他们堵在了门口。
“一个。”小P说。
“进来一个作陪的。”她退了进去。
“我怕。”Jennifer抓着王静的手。
“我陪你,不怕。”王静扶她跟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挂着一面“妙手回春”的锦旗外,摆设和一般住家无异,客厅的暖气机上还挂着一件女人的内裤和胸衣,颇为碍眼。
“信得过吗?”王静寻思,但没敢说出口。
医生大娘倒很利索,已经换好衣服,道:“进去。”
艳红色是从她股间流出的死婴,王静别过脸去,不忍看。
门口遍地是烟头,小P正坐在地上在吸烟,他见她们出来,便赶紧把烟踩灭,推推正在失神的高玛丽,“我们回家吧。”
临到火车站,Jennifer几乎已经支持不住了,脸色惨白如蜡,直冒冷汗。
“我抱你吧。”小P说。
“不,不用。”Jennifer很倔强地说。
在火车上Jennifer睡着了,她靠在王静身上,高玛丽和小P坐在对面,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他们只听见火车行驶的声音,像是被擂动的鼓,敲在每个人的心里,车厢玻璃上的水雾冷凝,成了一颗颗水珠,静静地往下垂,高玛丽看着它们,感觉自己的心也是湿漉漉的。
半夜,高玛丽端了稀饭进去时,看到床单上有血迹渗出来,一翻被子,发现Jennifer大血崩了。
“王静,你们快来啊!”她手里的饭碗翻落,稀薄的粥水溅了一地。
“我会死吗?”Jennifer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说:“替我叫吴慰上来好吗?我想见他。”
“恩。”高玛丽飞奔下楼,按了16号的门铃,来开门的是老麦。
“吴慰在吗?”
“睡着呢。”
“哪个房?”
“那个!”他指给她,门没锁,她便推门而入。
“谁啊?”吴慰被开门声惊醒。
“快和我上去!”高玛丽把灯打开,吴慰正半眯着眼睛,呈迷糊状。
“穿衣服!快!”高玛丽一把把他的被子掀了,发现他只穿着一件三角裤。
“干什么啊?”他揉揉眼睛,以适应乍亮的灯光。
“Jennifer出事了。”高玛丽凑到他面前,轻轻地说,怕老麦听到。
他起来穿好衣服,正要穿鞋。
“穿什么鞋,拖鞋,给!”
两人上楼后,小P已经拨了112,他说救护车马上要来了。
众人围在Jennifer床边,“Jacky。”Jennifer叫。
小P把站在后面的吴慰推过去,吴慰说:“你好好休息。会没事的。”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Jennifer声若游丝。
吴慰用力地点头,“你会好的,不会死的。”
“你算个屁!”小P揪起吴慰,一拳打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别打了。”高玛丽和王静拉开他们。
终于救护车来了。
Jennifer看着吴慰,浮上一个绝望的微笑,接着闭上双眼,被抬走了。
Jennifer出院后,萌生了回国的念头。经上次救护车那么一闹,CRB里已是流言四起,关于她的事有好几个版本。
最初的版本是:Jennifer滥交,怀孕,流产,送院。
再转:Jennifer被人强暴,丢弃街头,怀孕,流产送院。
再再转:Jennifer被人轮奸,怀孕,再遭强暴,流产,送院。
流言就像流水,越流越脏。
Jennifer最后决定在六月一日回国,她说那是一个充满新生的日子。18号最后一次聚在厨房吃饭,高玛丽做了“Everything炒蛋”,小P他俩包了饺子。
“Jennifer,我坦白,昨天把你的杯子摔破的人是我,而且我是故意的。”王静说。
“啊?你心理这么阴暗?”Jennifer说。
“因为我买了一个新的给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给!”王静递上一个杯子,寓意深长。
高玛丽递上一瓶护手霜,说:“呵护你的手,并用它创造你崭新的未来!”
“怎么听着像护手霜的广告语。”小P打趣。
“到我了。”小P拿出一个很大的盒子,“打开看看。”大家一看,原来是一包卫生棉。
“你太缺德了吧!送这个?”众女生集体抗议。
“等下,我的祝语还没说呢!”小P站了起来,清清嗓子,“她轻轻地来了,在Jennifer无力醒来的梦里,送上这个给你,给你生命护翼,呵护你始终如一。”
“好烂啊!好恶啊!还让不让我姐几个吃饭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一般男人送珠宝,名贵吧?那是点缀,我送卫生棉,俗吧?但这是呵护。”小P解释道。
“谢谢你,小P。谢谢你们。”Jennifer眼框湿润了。
“少煽情了,又不是倪萍大姐。”小P说。
“还记得吗?小P这名字还是Jennifer给取的呢!”王静追忆往事。
“当时我特烦你,你知道吗?”Jennifer对小P说。
“你好像说这楼里叫PETER的比狗还多!还给我们排列,大P,中P,小P,小小P。”小P说。
“那个大P好像有30了,现在还混大一,告诉你,那个人特恶心,凡是个母的,他都要请吃饭,我们管他叫到处撒网,重点培养。”王静说。
“那培养出一个吗?”高玛丽问。
“哪能啊!他在家都有老婆的,他这叫偷。”王静说。
“你不也是个偷心贼吗?小P。”高玛丽说。
“级别不同,我这叫心灵捕手。”小P说。
第二天Jennifer走了,她穿了一件大红色衣服,像是在预示这样的别离是喜庆的,“不要为完结而哭,要为曾经发生而微笑。”Jennifer嘱咐大家。
小P别过脸,骂道:“妈的,和你们这帮娘们住在一起久了,我都快变女人了。”
高玛丽看他用手指擦去泪滴,递上一片面纸:“给!擦擦!”
“擦鞋啊?擦?”他把纸巾丢回给她,故做潇洒。
“Jennifer,认识你这么久了,有句话我一直不敢说。现在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说!”小P停了几秒,说“回国后一定要减肥。”大家都笑了。
小P努力搞活气氛,末了,还拉他们在飞机大厅搞结拜。小P念叨,她们作揖。“一拜天地,二拜机场,姐妹们交拜。送入机舱。……”
“再见了!姐妹们!”Jennifer向他们挥手。
小P拉拉高玛丽衣角,说:“给点纸擦擦。”
送走Jennifer,他们回来时看到吴慰的车子停在楼下,“姐妹们,动手。”小P一吆喝,三人拿起石头,在车子上一阵乱画。
“毁容了!毁容了!”三人欢呼。
楼上阳台上吴慰探出脑袋,嚷:“喂!你们三个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老母!”小P把石头抛了上去。高玛丽和王静也效仿他抛石子。
“疯子!疯子!”楼上的吴慰气急败坏地叫着。
其实到最后吴慰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把Jennifer当一条辅助线,他是瞎子啊炳!对她的爱,她的深情都是看不到的,但他却听话了。
Jennifer临行前对18号的室友说:“不要花时间在不花时间在你身上的人,爱只是一个人的事,爱或者不爱都要自我了断,伤口是别人给予的耻辱,自己坚持的幻觉。”也许在她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她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