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玛丽向来知道中介公司多猫腻,猫腻比猫屎可恶,他在她未交钱时夸下海口,曰:“只要你想转什么学校,就什么学校,死也把你办过去。”等交了钱后,就只管拖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说:“你不符合学校要求,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另请高明吧。”高玛丽再打电话过去时已是一个荷兰女人在重复地说着“对方已经关机。”
高玛丽无可奈何,最终投奔了小P的学校—HBS。学校出于经济效益的考虑,告诉她必须从大一开始读,所以她索性连专业也换了,报了图像设计,这是冷专业,竞争压力远不如IBMS,中国学生十有八九喜读商,而她投奔了HBS,觉得前途混沌,读什么专业已经无所谓了,这是种沦落,如小P般,她不禁问自己,留学为什么?答案是未明。很多留学的人都被恋爱给搅和了,结果爱没留住,学也没留好。
临到开学,高玛丽用吴慰留给自己的银行卡交了学费,并且搬了家,住进了CRB,与小P相邻。
开学前夜小P为庆祝高玛丽投如了HBS魔坛请她去喝酒,他俩喝完酒,走到半路看到有辆救护车从身边驶过,那车是朝着B街的方向。
“该不是咱们楼又出事了吧?”小P说,几个月前Ada于大雨中裸奔,那天也来了救护车,她已然疯了。
俩人边走边聊,到了CRB,发现50号楼下聚集了一大群人,且都是楼里的同学,那辆救护车停在中央,旁边还有辆警车,那盏闪烁的警报器还在呼啸着。
“怎么了?”俩人快步向前,看到了一个同学TONY和他女朋友在人堆里。
“有人跳楼。”TONY说。
“谁?”小P说。
“女的,但不知道是谁?脸在下面,认不出来。”TONY的女友说,她的外号是“张大胆”。她正探头去打量,但尸体被抬上了担架。
“是陶然!”有人叫了出来。
医护人员把尸体抬上了车,警察开始清理现场,大家聚在警戒线外观看并议论:
“那不是麦克的女朋友吗?”
“听说在大富翁做小姐的。”
“我知道她,读我们学校IBMS二年级。”
……
小P来拉高玛丽,说:“走吧,别看了!”
“小P,真的是陶然吗?”高玛丽看到地上那滩血,有些寒意。
年前老麦为了陶然的学费而偷了吴慰的钱,陶然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但老麦因为去中餐馆打工,认识了一些浙江籍的劳工,被他们带去赌场,进而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在CRB里欠了一些钱,去年暑期老麦回国后,陶然去U市做按摩女郎,最近被去光顾过的男生揭发,老麦断然要和她分手,当夜就拎着行李走了,全然不顾陶然的行为是为了帮他还债。
CRB似被下了诅咒,一个月内出了两件惨事。Ada和“流川枫”同床一宿,男的说走就走,女的说疯就疯。陶然和老麦同居二年,男的说散就散,女的说死就死。
失恋像是出疹子,抵抗力强的,挺过去了,抵抗力弱的,小命休矣!疹子虽不是癌症,但如果没有得到适合的护理,也是种危险,因为留学在外,并没人会帮他们护理伤口,他们只有靠自己,只能自我疗伤,直到忘却。
高玛丽现在也出疹子,幸好有小P劝解她。朋友的意义不是对你恋情给予祝福,而是在你失恋的时候给予安慰。
第二天高玛丽带着未明的疑惑和忐忑踏进了HBS的大门。
“世界艺术史”是他们专业的必修科目,那天他们拿到新书,书有几万页,厚厚的一本,高玛丽身旁的小方叫了起来:“比电话本还厚,咋整啊?”
小方是从戴尔夫特市转学来的,是位东北大哥,他和高玛丽初次见面是在IO注册时,因为是同班而熟络。小方和小P有些相似之处,他会主动向别人暴露他的陋习和邪恶思想,但这样的男生反倒能让女生更有安全感,发学号的时候,高玛丽的名字被缩写成:ML GAO。(玛丽高),他竟然对她说:“你的名字好性感啊!make love Gao。”所以很快他便成小P二号。
教他们世界艺术史的老师是学校的系主任,一个大胡子老头,他们私下都管他叫“胡大爷”。胡大爷的第一讲是关于一个雕塑:“Woman from Willendorf”,接着他就这个裸女雕塑延伸开,讨论了一组远古、近代、现代的裸女像。期间他叫了有个中国女生Tina上去做模特,便在她身上比画女性的身体比例。Tina回座,作恶心状:“这胡大爷变态!”
“没办法,学艺术的男人都这个德行。”小方说。
“你也是哦!”高玛丽推推小方的肘子。
“哈!我本来就是那德行了,学了艺术就变本加厉了。”小方宣布。
过了几天,胡大爷把高玛丽找了去,说要找一个长发的东方女生拍一组平面照,他给她展示了前几届学姐的照片。而她一看,发现多半是半裸照。于是她把这事和小方说了,小方听说胡大爷有恋胸癖,找她去拍照,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系主任高玛丽岂敢得罪,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去的。
高玛丽和小方坐在胡大爷的工作室外面等着。
“胡大爷说明了只拍头发,如果要你裸露什么的,你就是SAY NO,要懂得拒绝,知道不?”小方教诲。
“我们女生读这专业怎么这么提心吊胆啊!”
“可能你们不太理解艺术。”小方一副先人之姿。
“裸体是人体艺术,做爱是行为艺术,贪污受贿还是交际艺术呢!”
“哎,这就是大众情趣。”这种情趣很和小方的口味。
“大众情趣和狗屎有区别吗?”
“没区别!”他如是说。
这时候胡大爷出来了,把高玛丽叫了进去,因为要清场,小方不能进去。他轻轻地对她说:“有事,你就叫,我在门口等着。”
“恩。”
胡大爷嘱高玛丽脱掉外套,她照办,将其脱去,里面是一条白色的背心,这是他吩咐的。接着依照他的要求她坐上一张椅子,将头往后仰,摆一个姿势。她的头发像瀑布般泻下来,胡大爷走过来,拿梳子把她的头发梳理一番,甚是仔细,接着他叫她闭上双眼,她感觉头部血液倒流,有肿涨的感觉,而胡大爷还在慢悠悠地摆弄他的照相机。
两人拍了整个下午,高玛丽走出工作室,小方迎了上来。
“胡大爷说下星期二再拍第二辑。”高玛丽苦笑。
“怎么样?”他问她拍摄过程。
“全然把我当一个标本,我是任其摆弄,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了。”高玛丽耸耸肩。
“你是为艺术献身。”
“为今之计只有把头发给剪了,干脆剃个光头,一了百了。”高玛丽说。
“你头发都美啊,剪了可惜。”
“如果美是一种附累,不要也罢。而且胡大爷要我下个星期把眉毛剃了。”她想起胡大爷临走时对她的吩咐,说。
“你同意了?”小方惊讶于他的特殊审美情趣。
高玛丽点头。
“玛丽,你有自虐情绪!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的思想很消极、很灰暗。”
的确如此!现阶段的她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觉得自己的确是一只标本,是个实体,外表仍然光鲜,但内心已经空了,引一句小P的话:形容“爱情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她有内伤,在隐隐作痛,她以为自己一伸手就那点伤痛挡住,但不知不觉它却溜进了我的身体,深入到骨髓。感情的伤痛与疾病无异,它来,它走,不是人能控制的,它赖着不走,她也无能为力。
第二个星期高玛丽借了小方的剃须刀,这刀曾经被她假借刮手毛为名拿来刮过脚毛,她对着镜子,把两片眉毛刮了下来。
小方推门进来,嚷:“鬼啊!”
高玛丽微微一笑,“我把脸丢了。”随即她的眼泪涌了上来。这张脸已经不再纯美,这张脸在吴慰眼里是欺骗,而在她眼里是自我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