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英国业务最齐全的投资银行华宝银行遭遇大量交易亏损,无奈之下,绝望地寻求新资本。寻求资本可能是必需的;绝望则大可不必,但当时该公司非交易出身的首席执行官罗德·卡恩斯(他于1989年成为卡恩斯六世勋爵之前,在整个伦敦金融城以西蒙子爵而闻名)可能是惊慌失措了,他突然辞职,将公司留在董事长戴维·史考利的手上。史考利是华宝银行前任首席执行官和英格兰银行理事会成员,他决定出售公司,在对摩根士丹利稍有考虑之后,便与瑞士银行公司达成协议,这家银行后来又与瑞士联合银行合并,成了瑞银集团。
一切都在改变
20世纪90年代初金融业陷入低谷,受此影响,整体经济也滑入一轮衰退之中;很多观察家说,这轮经济衰退导致了老布什在1992年总统大选中败北,当时得克萨斯州创业家罗斯·佩罗特也参与竞选,他们两位都输给了比尔·克林顿。到1993年新当选的总统宣誓就职时,经济衰退已经结束,经济开始复苏,此后经济增长从未中断,一直持续到20世纪结束,这是美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经济增长期。股票市场随着经济增长不断攀升,在美国总统克林顿执政的整个时期,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上涨了3倍(仅有数次短暂的回调)。
市场高歌猛进有几个原因。冷战走到了历史的尽头,美国军事威势在1991年海湾战争中得到了令人畏惧的展示。日本深陷严重的经济衰退之中,从而在对美国最具威胁的经济对手的名单上,抹去了日本的名字。欧盟已实行《单一市场法》,由此拆除了贸易和投资障碍,使经济政策更加协调,也为货币联盟搭好了舞台,而货币联盟又会改善经济前景,提振金融市场的精神。美国成了全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对于中国也没有什么惧怕,虽然中国正踏上了一条半市场化的道路,通过国际贸易和外国投资来实现经济增长。外汇监管的自由化使得大量外国储蓄流入美国金融市场,因为美国保持低利率政策,支持股票价格上涨。美国经济同时也享有以下几个优越条件:通货膨胀率很低;就业率相对而言很高;生产率得到了提高,因为在之前的20世纪80年代出现了大规模的公司重组,台式计算机和其他技术革新也获得了广泛使用。
“王子”离去
在分享市场繁荣的人当中,有两位华尔街资深人士在克林顿一上台便加入了他的内阁,他们是罗杰·艾尔特曼和鲍勃·鲁宾;艾尔特曼来自雷曼兄弟,曾在卡特政府任过职,这次是担任美国财政部副部长,鲁宾来自高盛,被任命为新设立的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
为了接受任命,鲁宾辞去高盛联席董事长的职务,他只在这个职位上待了两年;他的辞职让公司内很多人感到惊讶,但有些人并不吃惊,知道鲁宾长期以来对政治很有兴趣,有志于担任公职。他曾找到1969年加入公司的前财政部部长乔·福勒,让乔出主意,如何才能使他参与共和党政治。乔让他接触罗伯特·施特劳斯;施特劳斯是共和党中出镜率更高、更为重要的幕后推手,他介绍鲁宾参与募集政治基金的工作。鲁宾随后为所有共和党总统提名人在纽约大力筹集政治基金,尤其是成了沃特尔·蒙代尔和迈克尔·杜卡基斯的重要募集人,与此同时,他还帮助共和党其他各种公职谋求者从事宣传活动。
到比尔·克林顿向鲁宾提供经济政策首席协调人的职位时,58岁的鲁宾已准备好接受了。1995年,鲁宾在劳埃德·本森退休之后,被总统选中担任财政部部长。这个职位本可能属于艾尔特曼,他是比尔·克林顿在乔治敦大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但艾尔特曼向克林顿夫妇传递了有关重组信托公司调查白水事件的信息,已被迫辞去公职。鲁宾作为财政部长任职4年半,其间表现卓越,1999年7月退休,由副部长拉里·萨默斯接任,萨默斯后来成为哈佛大学校长和巴拉克·奥巴马总统的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鲁宾退休时,里根和老布什总统时期的财政赤字已经消失,美国的财政账户自乔·福勒30年前放弃公职以来,第一次出现盈余。
鲁宾一直行驶在快车道上。从耶鲁法学院毕业之后,他在纽约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工作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在1966年成了高盛风险套利交易部的交易员,在古斯·列维和杰伊·特伦鲍姆的手下工作。1971年,他成为公司合伙人,1980年,又成为公司很有权势的管理委员会的一名委员。1984年,在约翰·怀特海德退休、约翰·温伯格独自一人担任首席执行官之后,鲁宾和史蒂夫·弗里德曼被任命为公司固定收益部的联席总经理。弗里德曼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做了很短的一段执业律师后,也在1966年加入高盛,他在被任命为固定收益部联席总经理之前主持并购部的工作。1987年,他们两位被选为公司副董事长和联席首席运营官,公司里普遍认为,他们作为运营官合作得很成功,鲁宾主外,而弗里德曼则是主内。1990年12月,约翰·温伯格在担任14年的董事长或联席董事长之后决定退休,公司管理委员会经过慎重考察和选择,任命鲁宾和弗里德曼为联席董事长。
鲁宾和弗里德曼都属于贡献最多的人,他们能深入思考问题,随时准备作出重大变革,以提升高盛的赢利能力、风险管理技术和市场地位。他们会热心地不断检视自己认为已被变动不居的市场所淘汰的政策和业务程序。他们乐于从约翰·怀特海德所习惯的那种更加温情的基于关系的业务模式,向更加严酷、步调更快的交易性业务模式转变。合伙人和雇员需要感受到必须作出贡献的压力,需要在内部相互争夺为了作出贡献而需要的资源,需要明白被认为表现不佳的人就得走人。两位新联席董事长这种新的要求更严的态度,让“两约翰”以前不断灌输的受到高度重视的团队工作和合作的公司文化受到压力,虽然公司里多数人认为,两位新领导施加更大压力,从市场的竞争环境来看,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约翰·温伯格理解这一点,并给予了支持。然而,他也相信公司领导层对公司真正怀有奉献精神和忠诚是极其重要的,这几乎高于其他的一切,但在这方面,无论鲁宾,还是弗里德曼,都让他深感失望。他能理解为何鲁宾会受到华盛顿官场的吸引,但他仍然沮丧,鲁宾竟然只做了两年高盛董事长,便舍弃了这个职位。当然,鲁宾心里盘算过自己可能会有的机会,心想如果克林顿能在位8年,自己也能在内阁待上这么久,那么他可能会得到一个重要职位,然后他便到了66岁,可以放慢生活节奏,好好享受多年在高盛积累的财富,当时估计他约有1亿美元。温伯格觉得,鲁宾只为自己考虑,不为公司打算,而公司在温伯格的心目中更加重要。
史蒂夫·弗里德曼于1993年年初成了单一董事长,任期不足两年。弗里德曼专横霸道,极其好强,体格非常健壮,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他对公司里发生的每件事都感兴趣。第一年,公司利润创了纪录,但在第二年——这是华尔街自大萧条时代以来所遭遇的少数真正困难的年份之一——利润突然暴跌,原因主要是利率上升,固定收益证券交易出现亏损。其他券商也痛苦不堪,因为交易损失在整个华尔街疯狂蔓延。8月份出现金额相当大的亏损之后,弗里德曼突然宣布打算辞职,以此实现向妻子许下的减轻工作压力的诺言,他的妻子认为工作压力已在影响他的健康。这在高盛是爆炸性新闻——很多一般合伙人也宣布退休,以便在屋顶坍塌之前能够抽身离去,许多合伙人和雇员认为,弗里德曼的行动意味着公司会垮掉。
约翰·温伯格听到消息后大为惊恐,便介入进来,帮助抚平公司内的紧张情绪。管理委员会情急之下匆匆任命乔恩·科尔辛,让这位固定收益部联席总经理接替弗里德曼,并任命投资银行部联席总经理亨利·保尔森做科尔辛的副手。然而,管理委员会的决定不太合马克·温克尔曼的意,他是一位极富才华的固定收益交易员,和科尔辛是联席总经理,他也辞去了职务。科尔辛和保尔森在接受任命之后,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努力平息合伙人和雇员的恐惧情绪,让他们不要离开公司,又让这年被选为合伙人的员工接受合伙人身份。
史蒂夫·弗里德曼的离去使公司深受震动,但公司也像市场一样恢复了元气。利润又回来了,高盛重新振作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它参与了所有众多新的业务领域,抓住了20世纪90年代呈现出的机会。弗里德曼后来致力于开发私募股权业务,并成了哥伦比亚大学理事会主席。他辞职后与高盛没有多少联系,直到1999年,曾受他栽培的亨利·保尔森在公司上市之后,邀请他来公司董事会担任董事。出人意料的是,2002年,弗里德曼竟被小布什总统任命为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这正是鲍勃·鲁宾10年前接受的职位,弗里德曼在这个位置上工作了两年,相对而言非常低调。
乔恩·科尔辛在伊利诺伊州一个农场长大,在厄巴纳读了州立大学,然后跑到芝加哥,1970年进了伊利诺伊大陆银行。他晚上学习芝加哥大学工商管理硕士课程,有一位金融学教授便是后来成了高盛合伙人的费雪·布莱克,他给科尔辛的成绩是C。1975年,科尔辛搬到纽约,进入高盛做了债券交易员。他逐渐变成一个极好竞争的交易员,面对让人心惊肉跳的风险,他也感到舒服自在,后来他掌管政府债券交易业务,为公司操作金额可观的众多自营交易账户。他被弗里德曼和鲁宾看中,与马克·温克尔曼一道共同担任所有固定收益和商品期货交易业务的头儿。科尔辛尽管十分严肃认真,但像梅利韦瑟一样,本质上是一个行事非常低调的交易员,通常人们会看到他在交易台附近转悠,身穿灰色的开襟毛线衣,衬着渐渐变秃的头顶和略带灰色的连鬓大胡子,看起来更像大学教授,而不像华尔街杀手。科尔辛受人喜爱,但也被认为对公司里的人事问题太有同情心,以致有些人觉得他“人太好了”,可能领导不了公司。科尔辛对投行业务也很不了解,这仍然是高盛业务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所以管理委员会在挑选他担任高级合伙人和首席执行官时,也选择亨利·保尔森做他的副手和首席运营官。
保尔森也来自伊利诺伊州,比科尔辛年长一岁。他在1974年加入高盛芝加哥办事处,担任客户关系专员,负责为投资银行部拉来新业务。他在投资银行部的一位很钦佩他的同事,提起他时说他“病态般地好强”。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事,确是非常擅长,受到提拔,成了投资银行部联席总经理,随后被选为首席运营官。保尔森搬到纽约,渐渐成为科尔辛的心腹,鞍前马后地跟着科尔辛,仿佛他不是二号人物。很多科尔辛不愿做的工作,他都接手去做,比如到海外访问客户。
1996年,高盛是雅虎公司首次公开募股的主承销商,1998年,高盛又是日本大型移动电话运营商首次公开募股的全球协调人。1995~1997年间,高盛税前收入年复合增长率为48%。1998年6月,科尔辛任命保尔森为联席高级合伙人,他想对保尔森所作的贡献和辛勤付出表达感激之情,同时心里明白保尔森也有这样的期待。
科尔辛亲自承担推动公司股票发行上市的领导工作,他预见到要为公司不断增长的交易业务添加动力,便很需要筹集新的资本;尽管心里清楚住友银行和夏威夷卡米哈米赫活动协会投入的有限合伙人资本非常可观,使得公司推迟到此时还未上市,但他认为,这件事再也不能避免了。前几年,公司已数次讨论上市的问题,但总是拒绝接受这个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