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颜乔尤受邀参加一个晚宴。
应酬的主角是一个海归华侨,手里有两个钱投资房地产,打着天价房的旗号,最近被南陵媒体炒得玄乎神乎。
各家广告公司都争抢这块肥肉,到最后就只剩下SIP和老对头聚星。
这位老总一开口,要和两家的行政创作总监会会面,身为SIP的ECD,哪怕颜乔尤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尊大佛还没来,席上就开始觥筹交错,人肉味中夹着谄媚奉承,颜乔尤没喝几杯就想吐。
刚刚端了一杯白的要敬酒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聚星的ECD哈哈笑着,挺着肚子去迎接。
“宸少,你怎么现在才来,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邹宸礼貌地冲他一点头,并没有多出半点笑容。视线扫过席上不多的几个人,最终停留在颜乔尤身上。
“不好意思各位,刚刚有事,所以让若谷告诉大家先行用餐。”
邹宸和众人握手,转了一圈之后,竟然在颜乔尤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不言语,留给她一个冰冷的侧脸,完美的轮廓,眼中精光闪烁。
颜乔尤几乎愣在座位上,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一个人渐渐符合——只是那个人没有这样一副壁垒森严的凌厉气势。
也许是感受到她直视的目光,邹宸转过头来,目光清明,慵懒的语气,“你好,我是宸宇集团董事长,邹宸。”
邹宸。
海军蓝色的西服,纤尘不染的白色衬衫,举手投足间,清贵逼人。
颜乔尤恍然大悟,掩面笑个不停,直到大家的视线齐刷刷转向这一边,她这才停了下来。
“宸,”她压低声音,“你要不说话,我都认不出你来,现在混得不错啊,人模狗样的!”
邹宸紧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强忍了半天,此刻看到她,方才添了笑容。
“是啊,小尤,为了你嘛。”
一句玩笑话,颜乔尤自然是一笑而过。
余光常常飘去他的一隅,总觉得他在毫不避嫌地盯着她看。可一偏头,却总看到他望向另一边的眸光。
故友重逢,自然值得高兴。
只是这个故友,来意不明。
颜乔尤已然头疼,刚刚的喜悦,此刻化成小心,勾着她的心,让她不得安宁。
颜乔尤被聚星的ECD灌了不少酒,胃里翻滚不停,中途跑出去,在洗手池上吐了半天。
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不紧不慢,走得沉稳。下一秒,她的面前多了一张蓝色手帕。
颜乔尤一抬头,邹宸就站在身边。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嘴,面前压下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手帕被揉成一团,在脸上胡乱擦着,邹宸捏了她的手,将手帕抽出,仔细地揩去那些水渍。
“你爸爸去世,我都没赶回来陪你。”一笔带过,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颜乔尤讪讪地维持笑容,两条腿都软了下去,“没事。”
“你在发抖,你很怕我?”他笑得极浅,冲她轻眨了眨眼睛,“听说你要嫁给文正了。”
“就在后天,来观礼吧。”她笑得僵硬,声音却提高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怕任何人。”
“是,你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那时候,你比文正像男孩。”他说得戏谑,目光却是一凛,“小尤,别和他结婚,我也可以为你保守同样的秘密。”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在瞬间刺痛她的神经。
这是一个让她完全招架不住的理由。
颜乔尤的心猛然往下一坠。
黑色的夜中纠缠进两个相拥的人,床榻一如既往的柔软,容纳进两个人,深深凹下一处。
邹宸给沉睡中的颜乔尤盖上被子,起身走向楼下。
周若谷弓腰喊了声宸少,又听见他冷冷的发号施令。
“给她准备套新的衣服。”
“是。”周若谷跟在他的后面,“宸少先去书房吧,先生要和您视频通话。”
邹宸瞥了他一眼,“你不会说我睡了或是不在?”
周若谷低头噤声。
邹宸实在不耐烦,疾步向书房走去,坐在电脑前,心数十秒,如果老头子不出现,他立刻就走。
刚刚数到五,邹建山就出现在了另一头。
“你倒走得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了国。”
邹宸用食指点着桌面,思考着到底该如何快速打发这个男人。
“打了招呼,我还能这么顺利的回国?”他自嘲地笑着,“如果是让我插手管理环城,你大可不必说了。”
邹建山被猜中心事,一时语塞,转眼看到他身后站着周若谷,半开玩笑道:“那我就把环城交给若谷,以后我直接和他联系。”
邹宸笃定他做不出这样的安排,不过这样的幽默他实在觉得难得。
“随你,那我先去睡了。”
邹宸刚刚起身,邹建山就在一旁喊停,他复又坐了下去。
“你姓邹,再怎么撇清也是我的儿子。我不逼你现在就接手环城,给你一段日子考虑考虑。”
缓兵之计,以退为进,邹宸当然看得穿,然而相隔千里,他也并不担心。
“我马上要结婚了,和你说一声。”
“结婚——你娶谁?”
邹宸不吱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邹建山,看着他的眉心一点点皱起,饶有趣味地听他拍响桌面。
“颜乔尤是不是?”邹建山一猜即中,见他默然,恨不得从屏幕中跳出来吃了他,“你给我安份点,她要嫁给文正,我可不想和卓家树敌!”
“我累了,去睡了。”
邹宸不愿多呆,也不等他回答,起身将电脑关了。
刚刚的烦躁没有压下,此刻更添了一分。
他走得很慢,不愿让人看出自己的踟蹰。
踏上台阶时,转身吩咐周若谷,“去找颜乔修,带他去环城。”
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睨着周若谷,扬起下颔。
“你该懂怎么做的吧?”
周若谷一点头,说了声是,随即退了下去。
推开房门,空气里还带着一股情|欲的气息,细闻中,还有酒味,她头发里淡淡的香味。
打开床头灯,昏黄灯光下,是她安静下来的一张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无论她现在如何看他,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哥哥也好,是未见十年后突然而至的敌手也好。
总有一天,她会爱上他——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手段。
即使她在昏睡前,向他哀求,“放过我……”
视线落及床边的相框,那时他八岁,她四岁。
是童真无邪的一段岁月。
而现在,他和这个女人间的对决,不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