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觉得孤独的时候,不妨舍弃一些无用的东西,两手空空地向前走,而不是想着去获得什么,那只会被生活折磨得更疲劳。
大年初二的清晨,母亲从邮箱里取出报纸和一封信,走进尧睿的房间,将信放在她的书桌上。
尧睿迷糊地拿起来瞥一眼,顿时刷地坐直了身子。
刚走出房间的母亲就听见尧睿激动地大喊一声:“乌克兰来的!胡盈这死人,终于回我信了!她还活着!谢天谢地!”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熟悉的字体就跃入眼帘。
亲爱的睿:
见信安好?
最近基辅确实不太平,但我过得还不错。说来庆幸,留学生暴力事件就发生于距离我所在的网吧一百米远的大街,那晚以后整条街戒严,我便一直没有机会上网和回信。加上各科论文让我头疼,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出门都带着防狼喷雾和雨伞,但是幸好一次也没派上用场,呵呵。
学校又在****,据说每次大选都是如此。也好,反正天气暖了很多,雪化了,满地都是淤泥,踩上去松松的,感觉很不错。
先不说我,实在没想到你那里也如此混乱。
桑梓还是没有消息吗?其实以她的个性,这个选择是迟早的事,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虽然学心理学的人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桑梓虽然外表沉默,循规蹈矩,但我可以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冲破一切束缚的欲望。也许她一直想离开,尽管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想来我们五个性格各异的人能成为朋友,大概就因为在这点上是共通的。
我虽然觉得,念书、考试到长大以后被工作埋没、结婚成家、养小孩这样平凡的日子,而且和家人相守,能珍惜微笑的幸福,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足够得不能再奢求了。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无法说服自己,我知道自己是不甘于这样的生活的,绝对不!
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清醒的人,我们的生活还没到除了爱情之外就没事可做的空虚程度。
你信里提到的你和那个男孩的事,我倒并不是很担心。你本身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就算遇到不幸的事,根值于你潜意识中的这一点本性也不会改变。退缩和惶惑只是暂时的,我相信越是艰涩困苦的环境,越能使你勇于面对——想必在收到我信的时候,你已经走出写信时的困境了吧。
寒假的时间太短,所以我不能回去了。打算到周边的国家游历一下,从这边参加旅行社的话土耳其200美金,意大利400美金,我正在两者之间做取舍。
因为太寂寞了,所以想一个人旅行,找点事做。当然,孤独是难免的——而很多人都把孤独误以为是自由,但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孤独是高傲而昂贵的产物,而自由则是廉价的。很多生活得廉价的人,往往最自由,街头那些pocket ladies便是明证。所以睿,当你觉得孤独的时候,不妨舍弃一些无用的东西,两手空空地向前走,而不是想着去获得什么,那只会被生活折磨得更疲劳。
很荣幸你把我看作你的精神支柱——如果你问我什么,这就是我的答案吧。
最后附赠一段寄语,这是我替你向一个称得上是占星学专家的男生求得的纸牌。
你是追永恒爱情的专一者,将男女关系看得既神圣又纯洁,绝非是由爱转恨的激情者,也非一个受感官刺激所俘虏的享乐者。
对于爱情,你是天生的冷静派。由于慧眼独具,能透视潜伏在爱情之中的利己主义及独占欲,所以你绝不轻言爱情。
你对人类一视同仁的态度,反映在爱情上也是如此。你的恋爱过程,通常是由友情逐渐发展成爱情,很少有被对方所掳掠或迷惑的情况发生。对于不纯净的感情,你不屑于接受。
即使是在谈恋爱,你所谈论的话题,也不超出人生、宗教、学问之类的单纯内容,很少牵涉到儿女私情,或做出过火的举动。
你的爱,是冷静理智的爱,被你爱的人,是幸福而自由的。
吻安,盈。
不得不承认,胡盈的信又勾起了她对桑梓的思念。
平日里不觉得,可现在是大年初二。每逢佳节倍思亲,中国人骨子里的情结,不是那么轻易根除。桑梓一定还是在哪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地任性着吧。只可惜现在的自己,连一份简单的祝福,都无法送到她的身边。
桑梓我现在很幸福,你幸福吗?
我们就好像是一个人,没有了你的那份幸福是残缺的。
刷牙的时候,尧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这个念头无声地重复了很多遍。
她知道胡盈信里的意思,但是要她试着舍弃和桑梓共有过的依恋,那太残忍了,简直如同血肉分离。
她用一厘米牙膏制造的时间作出决定。当口腔里满是佳洁士茶叶和******的清新——她下了决心。
既然不能回到从前,桑梓。
就让我们创造未来。
37度2,巴黎野玫瑰的结尾。
亲手杀死深爱着的Betty后,Zorg坐在窗前,戴着宽边眼镜。桌上放着一叠稿纸,一支笔,身后是一只垂下尾巴的猫。一切都那么平和自然,就好像她从没有离开。
“你在干什么?”Betty的声音响起,幽幽的,像沉在水底的玫瑰,“是在写作吗?”
Zorg安静地答:“不,亲爱的,我只是在思考。”
猫咪回过头,整个画面变成一种纯纯的蓝色,就那样暗了下来。
真正的写作只是一种思考,所以,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
尧睿打电话给原佳,小女子兴高采烈地说:“我初七上班,太好了!”
“那真是恭喜你,”尧睿笑着说,“我有一篇稿子要投,把你们杂志社的地址告诉我吧。”
“奇了!本以为要你写稿得三催四请呢,你居然这么自觉!那还要什么地址啊,下午我就去取,等着啊!”
第二天原佳打来电话,说她看了那篇文章。
尧睿拿着电话听筒,安静地等原佳的结论。
那边沉默了很久,时间之长,让尧睿感叹原佳原来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尧睿……你是想,”原佳慢慢地说,“想找桑梓吗?”
原佳继续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躲着我们是因为不想见我们?如果她想我们,一定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半年来我都这么认为,所以忍到现在。”尧睿拿着话筒说,“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我不但要找她,而且要找到她,我用我的方式找,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原佳哦一声,挂了电话。
结束了这段对话后,尧睿一个人乘车去了她们高中的学校。没有进去,只是在校门外徘徊。那片被她们称做珊瑚堡的废墟已经被收拾干净,看来学校终于和施工队谈妥了价格。
一座建筑的诞生,却是她梦想家园的崩解。
永不停摆的钟,将抽象的时间物质化,铭刻着她们不能回头的岁月。可惜的是,时间是无法抓住的天使,即使将指针回拨,现在依然是现在。
而现在的这个社会、这个年代,无情又苍白。人人固执得可怕,轻浮得渺小,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劝诫,好像他人的思想是无形的毒,会侵蚀了自己独特的个性。当爱与同情都遭到嘲笑和质疑甚至否定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还能拿什么样的感情来面对这个世界?
耳边传来孩童吃吃的笑声,偶尔抚过脸颊的风,是温暖的。来自学校高墙另一面浅浅淡淡的梨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和三年以前的味道没有任何不同。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管多么惊天动地的当时,到现在都变成了深沉而温柔的过往。
即使是张孟扬。
这个曾经在漫不经心中走入她内心的男孩子,那段感情犹如一片片柔软温暖的羽毛,不停覆盖下来,平静得使人窒息。不过现在,她终于到了释怀的时刻。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全部沉淀,变成了纯粹的怀念。
尧睿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那朵红色的晴雨花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快两年了,它的色彩依然那么鲜艳,而且也永远不会褪色,仿佛是把当时的情景定格住一样。她没有把这段往事与任何人分享,也幸好没有。她弯下腰,把这朵纸花抛入深深的地基下……红色的一抹影子,轻盈安静地躺在杂色的泥土上,像一个即将沉睡的梦,而且永不再醒来。
这份情感就像当时心血来潮画在废墟某块砖头上的掌印,就像一朵尚未盛开就已凋零的花。在这个苍白的年代里,格外醒目,格外珍贵。
春节过去不久,很快就开学。尧睿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教室的时候,脑海里还想着光冶临走时那极不甘愿的样子。
“真的真的不想去!”
他指的是澳洲那边。作为外交学院的交换生,他们这一学期的时间得在那里度过,同样的,那边也会派相应人数的学生过来。
尧睿忍不住奚落他:“谁叫你打架了呢!”
“这和我打架没关系吧?”光冶露出了一点小孩子的任性,“不对,应该说,被派去的都是资优学生,怎么也不应该轮到打架滋事的我啊!”
尧睿笑道:“估计是你爸爸对你乱打架的惩罚。但是一想到居然是这么舒服的流放,我看外交学院的学生要打架成风了。”
“那不就半年不能和你见面?”他皱着眉头。
“只是半年而已啊。”尧睿说,“那里现在应该是秋天吧,等你回来又可以接着过夏天了。”
结果就是这样,光冶在尧睿开学前两天便被打包送走了,目的地——澳洲墨尔本。
距离丝毫不能磨损他们之间的恋爱进程。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通过MSN聊天,加上光冶雷打不变每周一通的越洋电话,时光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
天气逐渐转热,直到尧睿打开电视,从上面得知高考就在一个月后时,这才如梦初醒——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分别就要告一段落了。
睿[天啊,居然快要放暑假了,头疼的考试]说:
有几天没看你上线嘛——你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光冶 说:
是啊,我在Paddington Markers给你买了礼物。
睿[天啊,居然快要放暑假了,头疼的考试]说:
你一定过得有如神仙吧?可怜我每天忙着考试……
光冶 说:
嗯,昨天刚从Lavendula Lavender Farm回来,很美的农庄。
睿[天啊,居然快要放暑假了,头疼的考试]说:
什么样的地方?拍照片了吗?
光冶 说:
薰衣草农庄啊。1850年来淘金的瑞士人建造的,在山里住了几天。有一条溪经过我住的农舍门口,很多整齐的银杏树和薰衣草花田,虽然还没有到开花的时候。
睿[天啊,居然快要放暑假了,头疼的考试]说:
你……你不要气我了好不好?
光冶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