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冬天里难得的一缕阳光在庭院里跳跃,然后回复她说:告诉我地址,我过去。
就在那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嘀嘀两声——他讨厌设定花里胡哨的铃响。
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真的是她?
怎么会是她?
拇指再一按,屏幕上的信封打开,四个字跃入眼帘。
需要我吗?
“需、要、我、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熟悉的感觉漫过心头,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境。
虽然很想置之不理,但是手指不听使唤。
就算一开始无情的人是她也好,自己始终狠不下心做这个了断。
所以还一直保存着她的号码,迟迟不舍得删除,虽然心里早已不存在收到任何信息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算什么?安慰……还是根本就是怜悯?
光冶无意识地把唇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慢慢地思索着。
可是尧睿不是那种人。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可以感觉到,她的感情太过鲜明,太过纯粹,非爱即恨,不会有此外的牵绊。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冬天里难得的一缕阳光在庭院里跳跃,然后回复她说:告诉我地址,我过去。
尧睿很快把家里的地址发过来,光冶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站起来朝外面走。
他的后母房慧从庭院里进来,手里拿着水壶,看见他朝外走,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光冶……”
他转过脸去看着她,房慧迟疑地说:“你爸爸让你在家里等他回来……”
“他不是要出去一天吗?”他笑了一下反问,“没道理让我在这里枯坐一天吧。等他回来你打电话给我好了,我要出去办点事。”
“可是……”房慧眼中隐隐浮现出害怕和担忧,她看着这个倔强的儿子迅速地走了出去,始终没能说出劝阻的话。
父子俩都太好强了。她忍不住摇摇头,谁也不肯退步——这件事几乎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个性才会演变得如此复杂!
可是谁能阻止呢?谁有能力改变呢?全世界最顽固最让人敬而远之的两个人碰到了一起,而且偏偏还是父子关系!房慧慢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水壶随手放在地上,深深叹了口气。
光冶虽然孤僻,却不至于残忍。他会出手打人,而且是同学,一定事出有因。但问题是他不做任何分辩,甚至只字不提,就那么满不在乎地叫他们看着办。
他的父亲则更加剧了事态的恶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家法。然后勒令他闭门思过,在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以前,每天一顿鞭子。不多不少,十下而已。不轻不重,那鞭子经过特殊处理,浸透了油,打在背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已经一个礼拜了,事情没有得到任何解决。既没有赔偿,也没有去医院看望伤者,难怪对方扬言要状告他们和学校。
再这样下去,即使是身为将军的父亲大概也无法免除光冶被退学的处分吧。
退学还是轻的,若是闹上法庭,做出他们不仅负有民事责任,同时光冶还要负上刑事责任的判处,也无可厚非。
这个严重后果谁都明白,可是却好像没有人在意似的,房慧简直无可奈何。
求求老天让奇迹出现吧!她只能这样祈求。
尧睿在楼下等着他,光冶出现时,她笑了起来,跑过去,“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光冶很快背对着她,“我还没打算理你。”
“可是你来找我了。”尧睿马上绕到他面前去,“这说明你需要我!”
她的神情自信坦然,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是让光冶的想念无所遁形。
“为什么还要联络我?”
尧睿眨了一下眼睛,“你不是忘了吧?”她说,“我只是向你贷了一段时间而已,现在是我连本带息偿还的时候了。”
“偿还?”光冶很明显不喜欢这个词,“这么说你只是来还债的。”
尧睿听懂他话中含义,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她很自然地把手穿过他的臂弯,“进去说吧。对了,你第一次来我家,大概还不知道我家的规矩,是我妈定的,进门时必须笑脸迎人,哪怕家里没人也要笑,免得把霉运带进家里。”
“真的假的……”光冶皱着眉头。
“当然是真的,来,笑吧,不笑不能进的。”
光冶定定地注视着她。
尧睿眼珠子转着,迎视。
良久,他慢慢笑起来,“我怎么觉得这规矩只有你定得出,而且还是刚才定的呢。”
“啊呀,被你识破啦。”尧睿也笑起来,两个人笑着进了房间。原佳坐在桌子边,回过头来,含着怨恨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刷地扭回头去。
光冶早就不记得原佳,诧异地看着尧睿。
尧睿止住笑,介绍道:“这是经济学院的原佳,我高中死党——她漂亮吗?”
后面这半句,尧睿明显提高了声音,眼睛还看着原佳的背。
他不知道尧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迟疑着点点头。
“说呀。”尧睿盯着他。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光冶眉头慢慢舒展开,用中等的音量回答:“漂亮。”
“很漂亮吗?和你们外交学院校花比呢?”
“比校花漂亮。”
尧睿已经走到原佳面前,看见她满脸乐在其中白眼直翻的表情,“喂,心理平衡啦?”
“这还差不多。”原佳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死胖子!”
光冶又愣一下,看着原佳心满意足地说:“一人一次,这才不吃亏。”
尧睿已经忍不住,在床上打滚。
等光冶了解个中原委后,哭笑不得地撑着下巴看她们狂笑了个够。
好不容易三个人都坐在桌子边了,尧睿说:“这都要谢谢原佳,是她告诉我你的事情。”
原佳点点头说:“本来我是不想管的,可是冲着我死党的面子,谁说你不是就是和我作对,以我学生会宣传部长的权力,我要整死他。”
尧睿笑着说:“原佳,行呀,高中时可真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魄力呢!”
原佳得意地说:“小意思,你不知道副主席正追求我吗?叶枫又是我好哥们。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是漂亮可真不是件坏事……”
尧睿急忙竖起手,“打住打住,咱们先谈正事,你的光辉史留到以后再说行吗?我专抽一个礼拜时间天天端板凳坐你屁股边聆听。”
原佳捅了她脑门一记,终于安分地正襟危坐。
“光冶,”尧睿很认真地说,“你没什么朋友,所以不会有人听你倾诉这件事情的真相,就算听了,估计也没人相信。但是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我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完全根据你提供的事发经过来制定。”
她拍拍光冶的手背,然后握紧,说:“从现在起我发誓会保护你,就像我答应你我会变坚强,会回来一样,说到做到。”
除了不可思议,光冶真的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这女孩。
原佳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
尧睿眼角当然没放过她的一举一动,一个靠枕拍过去,“装什么孙子呀,快点拿纸笔!”
“纸笔?”光冶目光一低。
原佳叽里咕噜地念道:“从现在开始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尧睿笑骂:“别搞得像法官似的。”
原佳大叫:“我学过法律!虽然是经济法!”
尧睿笑着跟光冶解释说:“你别看她吊儿郎当的,可是鬼主意真的不少。我们高中五个死党里,谁也没她脑筋灵活。”
光冶微笑一下,淡淡地说:“真好。”他顿了顿,慢慢地说,“有朋友的感觉。”
尧睿低头勉强地笑笑,想到五个好友中,此刻能一起商量事情的只剩下原佳而已,就有点伤感。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正襟危坐,“说回你吧,到底那天是怎么回事。”
光冶收敛了笑意,缓缓地说:“对不起,不能说。”
尧睿和原佳一起僵在那里。
“你说什么?”原佳先叫起来,“尧睿,他说什么?我们刚才那么多口水都白喷了!”
尧睿比较冷静,她想了一下说:“光冶,你是不是必须为什么人守住秘密,才不能说?”
他一语不发,但看过来的眼神含了几许温和的赞许。
“我懂了。”尧睿点点头,“那么看来只能我自己去搞清楚这件事。”她说,“你不会无故打人,尤其是把人打进医院这种事,如果不是对方做得太绝,你不会下如此重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会弄清楚的。”
“SHIT!”原佳骂道。
光冶安静地微笑一下,慢慢伸过手来握住尧睿双手。
“你能相信我不做这种事,已经是我莫大的安慰。但是个中缘由,就由它去吧。要退学还是上法庭,我悉随尊便,早已做好准备。反正认识我的所有人眼中,我早就是邪恶的代名词。”
尧睿“刷”地抽出手来说:“你这样就太不可爱了,如果不是自己的错,就不要去抢这个责任。这样反而让该负责任的王八蛋洋洋自得。就算没上过思想教育课你也应该看看电视,所有连续剧不都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尤其是港片。”
原佳插嘴说:“韩国片子也这样,没劲死了!”
光冶笑,“我知道了,那好吧,你去做,我不阻拦。”
原佳又插嘴道:“奶奶的,你就不能坦白从宽吗?省得我们自己调查了。”
尧睿看着光冶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去解他的衣服,“出了这事,你爸爸一定打你了吧?上药没有?”
“少儿不宜呀!”原佳大叫一声,抱着脑袋卧倒在床,一副炸药包要炸了的危急关头。
光冶抓住她的手,“没什么。”
尧睿停下来,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还是不反抗他,是吗?”
“他毕竟是我爸爸,而且他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