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追爱计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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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扑火的爱(1)

张夕的袖子没有烧着,烧着的是她的感情。她总是把自己变成飞蛾,投身到每一场能令她粉身碎骨的恋爱中去。

晚上,他们去屋子前面的空地生篝火。

张夕说这里没有空调,无法像在家里那样取暖。可是空气格外的好,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自己十八年的生活和温室中的花草别无二样。而张夕有一个强烈的爱好就是在空旷的野地生一堆气势磅礴的篝火,围着它跳舞,呼吸它的热浪,哪怕独自一个人。

陆离把中午吃剩下的菜带来穿在叉子上面烤,熊熊的火温暖了女孩们的脸颊和双手,尧睿说:“你知道他会离开这里,去城市生活吧?”

“是啊,毫无疑问。”

尧睿转过头来问:“那你呢?”

“我跟着他。”

张夕淡淡地说道。

尧睿拨了一下柴垛,燃烧中的枯枝噼啪作响,“城里大千世界,他或许会变的。”

张夕回过头来微笑了一下,“这世上哪会有永远不变的人呢,对吧?”

不等尧睿开口,她继续说:“不要说是人这样复杂的生物,就是一棵树,一朵花,也会盛开,凋零。今天的风景,都不一定能维持到明天;曾经的信仰也就更不可能代表永远了。”

尧睿静静地听着。

“所以只有现在是最真实的,不是吗?”张夕平静地反问。“我爱过很多人,爱的时候都全身心地投入,无一保留。对也好错也好,这是我爱的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因为觉得承受不了而离开、有人因为觉得捞够本了而离开、有人引以为荣,也有人引以为耻,那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我想我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有人需要,我就愿意给,无止境地给下去。”

尧睿想起一则在漫画里看到的童话,一个旅人进到一所森林中,遇到饥饿的妖怪,请他将自己的眼珠给它吃,旅人答应了。而后又有很多的妖怪,因为见那第一只得逞而纷纷要求那旅人身体的其他部分,旅人全都答应了。到最后,他被吃得干干净净,真的一无所有,却是笑着,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幸福着。

没有人觉得他聪明,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大傻瓜,即使是最心软,最乐于助人的善人也不例外。

张夕看到那个故事的时候,也笑着说:“他真是一个超级大傻瓜。”然后,她安静地又说:“但是我大概也是那样一个大傻瓜。”

在遇到张夕以前,尧睿是不相信有这种人存在的。

在遇到张夕以后,她依然不相信。她一直希望这个女孩子改变一下她的处世态度,不要那么极端、那么疯狂,可是张夕没有那个意愿。她希望自己虽然残缺,却永远保持着原始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特殊的四月十四号以后,尧睿一看到张夕,就会想到那个童话、那个残酷的童话。现在看到了陆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更加真实,“你不但是个傻瓜,还是一个疯子。”尧睿说,“我们中国讲求中庸之道,只有平淡才能在这样的社会生活得最好,尤其是女人——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因为我不想生活到最好,尧睿。”张夕说,“我想生活得最真实。”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说,“我希望自己生命中诞生的第一个信仰,能够让我坚信不疑,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我不指望影响别人,我只想做自己的卫道士。”

尧睿也躺了下来,一起看着田野上的天空。

“那么,你的第一个信仰是什么呢?”

张夕翻过身来,侧着问:“你想知道?”

尧睿点点头,“想!”

“不告诉你,哈哈!”张夕坐起来,朝篝火的方向跑过去。

尧睿没有动,她躺着看张夕的身影。她平躺的视界里,张夕在黑暗中模糊,在篝火的映照下却显得清晰但扭曲。张夕一直都有非常美好惹人幻想的身材,即使包裹它的只是没有线条感的校服也好。

真正的美,无论怎样都不会被扼杀……岁月的流逝,现实的摧残。

尧睿把视线慢慢地转回天空——很美的夜色,无边无际。她唯一的习惯,大概就是这样没有思绪地抬头仰望着上方,耳边聆听着陆离和张夕在远处传来的笑声,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

光冶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思念总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像一张网那么博大,笼罩心脏;又像一根刺那么尖锐,刺入大脑。她想自己终究是个凡人,确切地说,是个正常人,就算她拥有光冶所说的野兽之眸,她依然在大部分时间里宁愿平庸淡漠,深深收敛她的锋芒。人是动物,刚出生的婴儿都有兽性,只是随着社会的磨合和人类的中庸,终将变成机器一样千篇一律的存在物品,从力争上游变成一切将就,从锐不可挡变成默默无闻……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

自己的心已经开始老了吗?

尧睿抬起一只麻木的手臂,摸了摸脸上光洁的肌肤,又缓缓将那只手移到胸前。

我的心上是不是已经布满了皱纹?我是不是已经像成熟过头开始腐烂的苹果屈服于地心引力一样,奴颜婢膝于人类社会的所有惰性?

当这样的念头和圣诞夜那晚光冶受伤的眼神同时浮现脑海中,她的心就开始不可开交地被扭绞,温柔地在胸腔某个深邃的地方隐隐地痛。

从一开始跪在院子里等着妈妈来救他的光冶,到逆来顺受挨完棍子转身就跑出去找人发泄的他,心里究竟经过了怎样的变化?她记得自己看过的一本书上说,人在格外痛的时候就会害怕孤独,不管生理心理上都是。那么,他带着一身伤痕和满心失望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慢慢等待那些伤口结疤和平复?

八岁……他失去母亲的年纪。

八岁……她失去父亲的年纪。

虽然八岁以前过的生活并不见得和八岁以后有什么天壤之别,但是尧睿清楚地记得,八岁前的她有一个无比清晰的梦想。

她想飞,就像鸟儿一样,长出翅膀,在天上飞。

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在厨房里做饭,菜刀切得砧板笃笃响,“鸟能飞是因为有龙突骨。人若想长出翅膀,胸前必须按比例长出一个一米多高的龙突骨。”

母亲的话让尧睿觉得非常恐惧,一米多高?那真是丑得没法看了!

父亲的篮子刚编到一半,他的工作就是制作一些漂亮的手工篮子,然后拿到作坊里去卖,每天两只,上午一只,下午一只。听到尧睿的话,他跑过来摸她的头,“睿睿为什么想要飞到天上去?”

尧睿说,因为想亲手摸一下那蓝蓝的天空,那么漂亮的颜色,除了天空之外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

父亲放下篮子,做了一只风筝。傍晚的时候,他带着尧睿到一块空地上去,叫尧睿把自己这个心愿写在风筝上面。

“你牵着这条线,就像古代御医悬丝诊脉一样。风筝摸到了天,你就摸到了。”

风筝没有飞上天,它缠到了电线上面。哭哭啼啼的尧睿缠着父亲,一定要把它拿下来。

后面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只白色的风筝打着旋儿飘到了地上,她很高兴地跑过去,把它捡起来,虽然有一点破,但是她写着心愿的地方完好无损。

闻讯赶来的母亲紧紧捂住了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不让她抬头看一眼。

有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常问母亲,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说:他去世了,不会回来。

尧睿问:去世是什么?

母亲说: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是头顶上的天空吗?年幼的她时常抬起头来看着天空,那漂亮的蔚蓝色,有一点深邃和忧郁。她记得父亲的确是一直爬啊爬啊,顺着家附近空地的电线杆子爬上去的。那么,他一定是去了天上了。

她又去向母亲求证自己想出来的答案,母亲没有回答她。以后她再提及,她便沉默以对,很久很久一句话都不说。

家里关于父亲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人,不爱喝酒、不爱抽烟,也不照相。尧睿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怀念他,便努力地努力地想他,他的胡碴、他的白发,还有他飘着洗衣粉味道的工作服。

也经常到那根电线杆下面去,仰头看天,希望他爬回来。

她和光冶一样,都在等待不会出现的人。事情发生时,他们很小很小,等待落空时,心里也变得很空很空。

……

这么多年前的事了,再想起已不会流泪了。

时间可以悄悄带走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尖锐的疼痛,比如温柔的泪水,就像飞鸟划过天空,却不留伤痕。

而命运却和时间作对,周而复始,千篇一律。

就在她渐渐麻木的时候,她的周期出现波动。就在她想要变得平庸的时候,有人打乱她的节奏,把她拉入紊乱的漩涡。就在她想要遗忘的时候,他唤醒她的本性。

那个人是她的同类,野性、敏锐、疲惫。

如此相像,尧睿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觉,究竟是爱,还是怜。

爱他还没有消失褪尽的野兽气息,还是怜他无法摆脱周围的桎梏……他很像动物园里被拴住脚的鹰,羽翼已丰,正待展翅之际,被捕获来,身陷囹圄。围观的小孩子朝它扔香蕉皮和梅子核,它愤怒地嘶叫着张开翅膀,天空霸者的气势惊人,而结果是被脚上的铁链子倒吊在半空无助地打晃。她见过这种鸟类,当时就站在栏杆外面哭了。

人类是最残忍的生物,他们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有人性,没有兽性。

“尧睿,快过来呀,这里好暖和!”张夕的声音远远传来,有清冷的夜风,还夹带了食物的香气,“藕和花菜也可以吃了!”

“嗯,来了。”尧睿低低地说,像是回应自己,接着才是响亮的第二声:“我来了!”

张夕笑着撕下肉片递给尧睿,那肉烤得半生,“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烤透的。”她说。

“你记得我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亲爱的。”尧睿打趣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张夕略略歪头,乌黑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亮丽,“家庭主妇?肉可是陆离烤的。”

尧睿笑着说:“是飞蛾。你不觉得有股焦味吗?你快烧着了哦!”

张夕急忙将横在火堆上方的手缩回来,发现袖子并未烧着,“你又唬我!”说着再不理她,和陆离抢食物去了。

尧睿笑了笑。张夕的袖子没有烧着,烧着的是她的感情。张夕总是把自己变成飞蛾,投身到每一场能令她粉身碎骨的恋爱中去。

张夕的毫无保留,让尧睿有种隐隐的担心。如果可以的话,尧睿会竭尽全力让自己重要的朋友幸福。但是,如果想保护的那个人亲口告诉她,自己宁愿舍弃幸福,去追随痛苦——那么,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步入深渊。这是一种最大的悲剧,她只能乞求命运,不要这样。

情不自禁地,尧睿思绪再度转向光冶。

张夕拒绝她的救援,因为张夕觉得自己这样很好。可光冶呢?那么渴望她留下来,留在身边的男子,她却逃走了。逃避成为他的恋人,甚至无法把他当成朋友一样来对待。现在想来,自己从一开始,的确就没把他当成朋友。她为朋友用两肋插刀来形容也不过分,可那天晚上却抱臂冷眼旁观光冶以一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