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的人,你是谁?我看见你踽踽独行,没有嘲笑,没有爱,目光深不可测,象一个线棰那样湿漉漉的,显得悲伤不已。刚刚探测过每一深度,从水中拉上来,一幅不满足的样子——它在水下要寻找什么?
——尼采
1
我叫莫洛。
我是一个无聊的人,会无聊到什么程度呢?望月伤怀?对花惋叹?否。我的无聊是极端的。你无法想象的。但是,你一定也有过。
你该相信你自己。
初夏,我跟一株恰特草一样开始了生命的征途,那时候我向往的蓝天白云和二十年后我理解的蓝天白云应该不会是一个样子的吧。权且容我——一个将去之人,说出心里话:
我浮躁。我累。我厌倦。
甚至我可以无休止地诋毁我自己,但别人不能。任何人也不能。这好比我在或盛大或单薄的赞誉跟前口口声声说我是个无用的人,而背转身后,我会递给自己一杯荣耀的美酒。我说,干了吧,你看这个世界不过如此,骄傲也不过如此。
哦,说到哪儿了?恰特草对吧?你,不晓得恰特草么?那好,我可以不惜笔墨大段的来复述给你。这一切,跟异域有关,跟流浪、痛苦有关。你真有必要在读我的故事之前了解它——
神秘的恰特草。
那时候,我跟母亲——一个骄傲的华贵的中国女人(但后来却是落魄的孤寂的,因为没有了根),乘坐很窄很脏的船只到另一个大的码头,之后她因我哭闹给我吃了一些药片,她笑着说我的乖等你醒来我们就到天堂了。然而事实是,我醒来后我们依旧挤在一只狭窄腥臭的木头箱子里,母亲怕我再哭闹,就给我又吃了一把小药片。这次我睡得安稳,中间偶尔醒来她就喂我吃她的乳,然后我继续迷迷糊糊地睡,再然后又转乘客机,再然后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多天的样子吧,反正我真是迷糊的,一直到她用凉水戳我的额头、腋窝,我才醒来。她一边忍着哭一边给我擦眼泪。我就被这突然浇灌而来的凉水(其实现在想来那水的温度应该不低)激得发抖,心中的惊恐远远比身体的不适更甚。母亲说这里永远没有寒冷了。说话时她的眼神里有着我看不懂的茫然与深沉……
苦难的时光总是很慢。然后等我又长大了几岁,我才明白我们到达的这个所谓的没有寒冷没有痛苦的地方并不是母亲口中所念叨的天堂,它只是我们误打误入的处处充斥着热气流的贫瘠的非洲土地。
唉,人生就是如此不确定吧。后来母亲也说,上天每一次的安排都是一次预谋的误差。但上天从不承认它的错误,它只让人低头认错。然而母亲没有。母亲说,活下去就是了。
听母亲讲完这些时,我刚刚六岁,是尚能保存记忆的年龄。于是我便也成了一具有着呼吸和情绪的摄像器材,对各种色调我都充满了好奇,我不停地让我那小小的头脑记录下每天的见闻,也记录着每天母亲脸上所呈现的表情。我惊奇地发现,我十岁生日那天,母亲哭了之后,就再也没笑过。她的脸孔已经日渐枯槁。这是令我恐慌的。我无力表达情绪,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有自惭,只有躲避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咀嚼那塞满了口袋的恰特草。
对于恰特草我跟它的关系一直很亲近。因为起初,母亲和我刚一落地到埃塞俄比亚时,母亲就寻到了一个给人种植恰特草的活计。那户人家经济条件不错,他们只所以肯收留像母亲这样来历不明且拖带着一个孩子的外国女子,是因为他们信仰的神告诉他们,要善待异乡人。这些信徒们,一生都在求缘欲做下一个守柜人。你问什么是守柜人?这还要牵扯出一个传说故事来。这样说吧,在一本记录了英国考古记者9年埃塞俄比亚探险之旅的书——《寻找失落的约柜》(《The Sign And The Seal》)里有段描述,我可以念给你:
失落的约柜是圣经史上最大的迷团之一,对于信徒们来说,约柜里装有上帝与人类的终极连接。《圣经》里也多处记载了它的巨大威力:夷平高山,摧毁军队,灭绝城市等等。然而,3000年前的某一天,约柜从所罗门圣殿里神秘地消失了,从此成为考古史上最大的悬疑。
另有网载:
埃塞俄比亚的信徒们坚定地相信这件圣物一直存放在自己的国家。在阿克苏姆的圣玛丽教堂,一位护卫的修士用一生的时间,寸步不离地守卫着这个圣物,而他就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约柜的人。当他快去世的时候,他将得到上帝的旨意,找到另一个约柜的守护人。
你瞧,信仰这东西,真是一种莫大的力量。
我崇尚有信仰的民族。
哦,还是回到母亲初初来做工时说吧。母亲告诉他们自己是如何被骗到此地的,母亲说本来讲好的给蛇头钱蛇头就让她到一个富裕的国家做工生活,但是蛇头违背了誓言,他把她们装上箱子加上出口海货的封条,然后这些箱子就分赴各个不同的方向而去。他给她们办了假劳工签证,打幌子,走暗道,下船,上飞机,一路输送至非洲。也所幸她机灵,在关键时能清醒过来,及时逃离了魔爪,否则她真不敢想象被抓去后会发生什么(后来她才知道她和几个相貌姣好的女人是被当作特殊女性服务者输送到非洲给那些在非洲发横财的中国或者日韩老板做取乐工具的)。
信徒们听不懂她口若悬河的讲述,信徒们只是看到了她的眼泪,还有我偷偷扮起的鬼脸。他们点头,摇头,带母亲到大片的恰特草田地,比划着示意母亲以后在这个庵棚住,要干活。母亲感恩不尽,母亲用她蹩脚的英语告诉他们感谢。
而这大片恰特草不同于一般人田地里的恰特草,它们是贵族物种,具有比较稳定的回收渠道。母亲说她丝毫看不出它们有什么高贵之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任何地域任何国家都存在“层次”之分。以高低贵贱论处的不仅是人,还有来自人管辖和圈养下的物。这应该是人类社会最伟大的特征。如果没有了上下级别的角逐,也许人将不为人,沦丧为植物的也未可知。灭亡或者存在,这已不仅仅是生物进化论的命题。
好吧,言归正传,我该告诉你们恰特草这种东西的属性了。
恰特草,英文名为Catha edulis forssk,也有人叫它阿拉伯茶、埃塞俄比亚茶,是一种具有致幻作用的植物,能提脑醒神、减轻疲劳。就像中国人爱咀嚼茶叶和木糖醇一样,埃塞俄比亚人也分外地喜欢生嚼恰特草的叶子。
长期咀嚼恰特草会上瘾,尤其是对于体质敏感的人来说。我就曾一度沾染上了它,且长时间的挥之不去。它在我的口腔里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酸涩的香气,会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这幼小年龄不能征服的事儿,也没有我不能克服的困难。可药力退下来之后,我则变得絮絮叨叨,我会十分沮丧,甚至是万分的沮丧。我爱它,恨它。它完全跟大麻、烟草一样,诱惑力强悍,如果你曾经亲近,那么你便不能轻易地戒了。我还听母亲讲,它秉性霸道,凡是种植过它的土地如果再种植别的作物收成则会很差,因此人们也只得把此地块儿留给它独用了。
我如此依赖它。母亲说你啊你,然后就用皮带抽我,她实在是怕我长此下去会厌食,会免疫力低下,从而感染各种奇怪的疾病。我一直记得那条细软的女性专用皮带,像蛇一般,舔过我干燥的皮肤的感觉,很爽……嗯,扯淡打住,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叫莫洛,具有不平常的身世,5岁颠簸到非洲,13岁才得以返回中国。
13岁到18岁间我的经历更是你无法想象的,但这不是重点。任何苦难都不会是人生的重点。那么你肯定会质问我:你说,你说重点是什么?好,我告诉你:它是爱情,是梦想。当一个人开始爱、开始奋斗的时候,他的生命才是丰盈的鲜活的,之前枯槁如死水。当然你未必适合于这样的比喻,也许你那段岁月是净水或者静水也未可知。
就在21岁那年吧,我恋爱了,爱上一个命中注定的不会属于我的人。但这种感觉却是如此奇妙,从我看到那张恬静的面孔开始……
也许莎士比亚那老头说的很对,要和一个男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多了解他而不必太爱他,要和一个女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爱她,却别想要了解她。而我的爱情错就错在我对她的过分的了解上。那真是陷阱,巨大的,让我看不见光明的,充满了新鲜荆棘的。它带来的绝望绝对与母亲从小给我讲述的莎士比亚的悲情戏剧不同。
我是听着莎士比亚长大的,这使得我这个小流浪儿,头脑不至于过分干瘪以招人憎恶。这得益于母亲,她一直是一名面貌姣好身材姣好唯独命运不济的话剧演员,她精通所有的沙翁剧本,且倒背如流。这在流浪非洲的日子里,成了她和我,我们共同取暖的食粮。至此,我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一个众人眼中的下三烂小混混,还是他们膜拜的君王,你都不能脱离书籍,不能脱离经典,否则你将比枯萎的恰特草强不到哪儿去。好吧,我不粉饰我的思想有多么非凡了,我该要说到我的愿望,那个卑微的接近深蓝色的愿望——
写出一部故事,在将去的时日。
以献给我半边苍白半边妩媚的青春。也许还可以给各种名义下的爱赋予一个名正言顺的交代。
诚如我的偶像莎老头所言,在灰暗的日子中,不要让冷酷的命运窃喜;命运既然来凌辱,我们就应该用处之泰然的态度予以报复。
报复……哈哈,这两个字让我有说不出的快感,像穿了紧身牛仔裤后那来自生殖器官的摩擦。
我似乎又跑题了。我个人认为人生就是一项大的跑题活动,常常既定了目标,却由不得不中途转向、转位。那么索性走到哪儿是哪儿。现在暂且来说说我即要开工的小说。这——讲故事的事,向来比较虚幻,跟庄周的蝶一样,让你分不清谁在谁里面,谁在谁外面。或许更像你曾经混沌过的日子吧。
哦,我想好了它就叫——青瓷舞殇。那么以上的我的这些语无伦次的废话,就当做《青瓷舞殇》的序好了。我对找人写序不感兴趣,太浪费时间和金钱。重要的是,我没有这些东西。
我想我不过是要讲一个故事,我想也许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嗯,真的如此简单。起初我还担心,我把它们写到纸片上会不会被风吹散,从而失落呢?但幸好有互联网,也真好有这样的便民网络。如此,它给予的自由与博大,足以让你遇见我。哦,不,是遇见我的故事。我说过,我累,我厌倦,但对这个故事除外。
2
2008年9月7日 晴
日记:
今天,我在新浪、天涯开博了,我喜欢这里。
据说这是挺大的能搏动人心喜乐的门户网站;据说来这儿的俊男善女大多会把文字当做一种未曾实现的梦的心结来膜拜;据说它容许斗狗,容许骂鸡,容许自恋,容许同志,容许将一个人或一群人自残的过程做成华丽的MV奉献出来;甚至容许畸形,容许巨大,容许侏儒,容许自然界一切可容许之物。但它唯独不会给你一个攻击政党的平台。不过,我跟任何执政的或者其它的党派都无关。我关心的只是,在将尽的日子里我可以祭奠些什么。
3
2008年9月10 天空很蓝
日记:
最近几天我老想我的母亲,还想她的那个梦。
她说过她总是在有雨水的夜里做梦,且是同一个梦。这个梦,干净得很,却又折磨着她的神经。因为她无法明白为什么要数十年做同一个梦呢?这蹊跷得很,也诡异得很,让她,一个无神论者无所适从。
其实你知道,在中国,但凡是受古老民风侵染的人,都对神灵有所敬畏。在他们心中,神是一个支撑,是一个善恶的评判,更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救赎自我的方式。像天主教的忏悔形式,也像耶稣所言“你若求告上帝,上帝就饶恕你”的教条。
母亲不信神,因为她说她在无数个苦恼的深夜向神灵求救的时候,神灵都不在家。他们的远游,造成了母亲的对此的疏离。但现在母亲说不清楚了,一连十多年,一个梦魅纠缠了她十多年,这要如何解释?
她浑身发抖时,我就企图拥抱她,可我的身体她不接受,她接受雨水。她会跑到雨里打滚,咆哮,嘶喊,甚至发出动物的哀鸣。我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然后我就流泪。你能想象一个男人流泪的样子么?确实很不爷们。不过任何男人在面对自己的女人时都会有不爷们的一面。所谓自己的女人,一生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给自己生命的那个人,另一个是给自己爱情的人。
母亲长得实在好看,这足以让我对其他女人产生漠视。母亲说这是一种病,她不希望我沉溺到她构建的小世界。她要我离开她。我就出来了。从江南到北京,我赤手空拳而来。
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很担心我。
昨天下雨,我一夜未眠。我给小天打电话,她没接。她是一个好女孩,被我和我母亲收留的小野猫一样的女孩,骨子里充满了叛逆,在人前却活得低眉顺目的。她曾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我母亲,可她竟然没接电话。她怎么了?突然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觉得她死了。
这个预感很糟糕。我顿时仇恨起自己。我以为这是我对小天的诅咒。若她真得死掉,那也是我的过错。我在有雨的夜里,对着南方说了不吉利的话。
那么我的母亲呢,还在做梦么?那个梦,那个梦,那个糟糕透顶的梦!该死。我实在闷得慌,我想给你讲讲我母亲的梦,如果你认真听了,你就帮我想想此梦隐藏的玄机吧。
母亲说梦里是一个高高瘦瘦、温文尔雅,着一身月白色上好绸缎装的男人。那男人左手腕佩戴一跟相似绳索的镯子,他喜欢抖动肩膀,喜欢抖动他印有花纹图饰的衣裳。母亲仔细看了,图案很清晰,是一对清朝时期的青花日月盅。青花日月盅?当时我很好奇。是的,母亲告诉我,日月盅是清朝青瓷中的珍品,可谓绝妙之作,敲日盅则月盅鸣,敲月盅则日盅应,它们呼应唱和,像是有性灵的雌雄二体。她还说日月盅的胎极薄,赛纸张,因为这份“薄”,制作工艺就复杂了,尤其是配方,更特别,并且配方里的几种原料混在一起会产生剧毒,烧制者轻则神经错乱,重则丢失性命。
想来日月盅一定绝美,也或许它们根本就不存在。我质疑。母亲就笑。她笑起来的样子比她静止时的样子要好看很多倍,远远地就像婉约、绚丽的雍正青花,又似沉郁、清澈的永宣青花。
自此我得出一个结论,女人的美是需要日月润养与风霜锤炼的,尤其是中国女人。如瓷器,在出窑时,它只完成了它的形和质,它的精气神非窑洞所能给予。我坚信。
然后中午午休时,我也做梦。我觉得一个老是做梦说梦的人,也一定是一个对灵魂有所忠诚的人,至少他不放弃任何一片思维活动的碎屑。哪怕它一文不值。我的梦不是很健康。我勃起了。我的白色内裤被支撑成一个帐篷的形状,里面是被囚禁的力量,外面是无法闯入的力量。我在火与冰的夹层中,受迫,残喘。
4
2008年9月14日19:39 有雨
小说《青瓷舞殇》连载:
一
水格,男,23岁,体征好,相貌好,唯独脾气不太好。
坔蓝,女,年龄保密。因为她永远有一张清秀俊美的脸。永远。这个永远,仿佛也是她离水格的距离。
关于水格和她的故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那是秋天,北京的空气干燥透了,但是天空却明净得发亮,有种让人眩目的醉蓝,是水格喜欢的颜色。
传说一个人如果能在一天之内连撞三次墙壁,那么在他的鼻子肿大的同时,好运也就来了。水格相信他的好运也真得就来了。万么措告诉他要是他能顺利拍到北京仲德秋季展览会暨拍卖会上青花瓷展场的那件名贵蒙古元青花,万么措将会给他高额的酬劳,这酬劳能让他和家人迅速脱离贫寒,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做到这些。
10月8日,这一天仲德拍卖会正式敞开大门,他在万么措的安排下顺利进入其中。一进瓷器展厅,他惊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好像那些青花白瓷都是具有了灵性的女子一般,就那么温婉地站立着,等待世人的仰慕与贪婪的征伐。
他开始思考万么措交代的任务,为什么万么措要不惜重金拍一张6号展台上的蒙古元青花扁壶图呢?他知道万么措是远近有名的古董贩卖商,走黑道的那种吧。可他仅要一张照片做什么?
莫不是?他陷入困惑……
5
2008年9月17日0:11 天上星星都睡了
小说《青瓷舞殇》连载:
二
像所有的好人在做坏事之前的心理挣扎一样,水格也不例外。这是他说的。他始终把自己当好人,虽然他做过无数坏事。他曾一边擦拭饮血的匕首一边忏悔:生活负我,我只是为了活下去。
水格准备好袖珍录像机,它具有拍照和录像的双重功能,关键是只有水格可以稳当操作它,否则它不给你吐出清晰的照片来。另外使用它还需要特别注意,拍照时必须保持较近的距离,必须保证让机身接触到合适的光源的刺激。这是这款新的外购机器的一个不算太好的特点。除此之外,水格还准备了精密的测量人站位和走动的小型动感监测器、一把牛耳弯刀。
其实水格早知道,这场具有特殊意义的拍卖会不允许私自拍照。会场内外也随处可见巡逻的保安和便衣。水格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状况,他注意到,在一些比较高档的展台前都配有一名着正装的年轻解说员。6号展架前是一个女孩,齐耳短发,瘦瘦的,中等个子,月牙眼,有好看的嘴唇。水格先是观察她的手指,继而观察她的整个气韵,就这么看着看着便着迷了,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飞快地在大脑中形成搜索:在哪儿见过呢?似曾相识?还是因好感而心生亲切呢?总之这是个怪女孩,一个不算太漂亮但万分美丽的怪女孩,能在一瞬间掠夺他的敏锐意识的怪女孩。
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撞了他的肩膀,于是他立马警醒:糟糕,险些误了大事。
他重新收拾好情绪,抬手整了整上衣领子,以复杂的心情朝女孩走过去。
嗨!他主动招呼。
你好,先生。女孩礼貌回应。
他含笑,看女孩的脸,然后向前靠拢,故意用左胳膊推撞女孩。或许这样能让女孩的身体暂时失去平衡的罢,他想。
果然,那女孩一个趔趄没站稳,身子朝前晃了晃……与此同时,他已迅速掏出袖珍录像机……
6
2008年9月18日 黄昏如泣
今天不连载小说。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居住的这个地方真荒凉。在深夜我甚至都能听见头部疼痛时神经的突突声,很刺激很剧烈。
早上我在博客留言栏看到一个怪异的名字——“一天欢颜”。呵,一天欢颜,你一定是个女孩吧。我去你博上看了,粉红色的空间装饰,但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副很大的座钟摇摆图。你说你对我感兴趣,我劝你离我远一点,因为我是魔鬼。哈哈,别害怕,另送你一句忠言:人性中,天使与魔鬼是同在的。丢失任何一个,你都不为完整的你。
另外,千万不要对陌生人感兴趣。萨特说过,别人就是地狱。不是么?这荒谬的客串。
今天我生病了,镇上很多散客都走了,我很孤独。
我想大声朗诵赫尔曼·黑塞的诗歌,里面充斥了很多孤独的字眼与意向: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没有一棵树看到别棵树,
棵棵都很孤独。
7
2008年9月26日 凌晨
小说《青瓷舞殇》连载:
三
女孩摔倒了,在她尖叫的同时,水格也完成了任务。他优雅地去搀扶女孩,向女孩伸出他稍显粗糙的手指,女孩迟疑地看他。
他们如此近距离的贴近,彼此间的呼吸清晰可辨。
时间仿佛静止。四周人群聚涌过来。
他被女孩的楚楚之姿再次打动,呆若木鸡……直到四名保安上前捉住他的胳臂,令他再无法动弹。与此同时他的摄像机、弯刀也被搜了出来。他完全丧失了逃跑挣脱的能力。唉,能怪谁呢?都是这可气的女色。他第一次感觉到女色的恐怖,可心底却生出另一种柔和的情愫来,很温暖,很真实。当然在当时他还不知道这跟爱情有关,他只是对眼前这个女孩又气又爱,毕竟他的失败直接来自于她的影响。
他被保安押送到一间大的密室,女孩也被带去了。在路上他得知女孩叫坔蓝。多美的名字,坔蓝,坔蓝……他记住了。
保安不许他说话,但是他还是撕开喉咙喊:坔蓝,我爱你。
他所说的我爱你,在当时也绝对跟爱情不扯关系,他只是从电影上学到的这句话。他觉得现在喊喊也不赖。真他妈的刺激。他刻意让自己显得吊儿郎当,不着边际。
坔蓝面色潮红,狠狠地瞪他,他也不躲闪,目光迎上。这时他发现她的脸色更红了。于是他幸灾乐祸地笑,她噘嘴,索性不再搭理他的挑逗。她主动问保安:管事的人还多久来?
瘦保安说等等吧,她笑笑,继而点头。另一个油头粉面的保安便凑过来套近乎:喂,坔蓝姑娘,你坐,你坐,我说啊你可真美。
呵。水格怪笑,张大嘴:啊呸!
这次,瘦保安用一块脏兮兮的充满了精子味道的毛巾塞住他的嘴,他直想呕吐,却是脸膛憋得通红。他暗想:真他妈的恶心,一定是哪个不要脸的家伙手淫完用它擦手指头了。
坔蓝对瘦保安说别那样。瘦保安才又过来给他掏掉抹布。
瘦保安跟坔蓝之间似乎很熟,他问她最近功课忙不忙,问她的腿疼毛病好了没有。坔蓝说,谢谢你,好多了,不过是扭伤了脚踝,没关系的,上次舞蹈教练从云南回来给我带了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呢。
从他们聊天内容中,水格了解到,这个叫坔蓝的女孩是北京某艺术院校的在校生,适逢节假日就过来到展会做小时工赚点儿小钱花。
没人再搭理水格。时间过得缓慢。水格自感无聊,便也缄默。
坔蓝情绪很好,柔声与保安拉着家长里短,分寸把握适中,让水格这个捣蛋听众也不得不佩服她柔软外面之下的那颗坚毅智慧的心灵了。
水格从侧面看她的头发,看她嘴唇一张一翕,看她时而微笑时而凝眉的表情,突然,他就特别想与她发生一场恋爱。一定会很妙。不过,时间好像不允许。如果一场恋爱能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的话。但这似乎是天方夜谭。
8
2008年12月23日15:30 万里无云 寒冷
别问我这些天死哪儿去了,也别问我为啥没更新。
……烦……
真他妈的写不下去……什么破烂玩意儿。我不写了。我才不指望写这个软东西扬名立世。我最清楚的是今天早上我又没有惯性早勃。
我数着次数。
这貌似是我第三次,哦,第五次,也不是,好像是第十次。我咬着牙齿发誓罢笔。但事实是每次之后我都会再来检讨,再来重新更新我的小说。对逝去的青春和正在消耗的青春,我需要借助文字意淫,好证明我还有最纯洁的来自非身体的欲望。
我记得我首次提到意淫时,曾脸红脖子粗,可现在很平常,心里坦然,肌肉松弛,远比我写故事要爽得多。
我前后翻看了一遍,已经更新到第10个小节了吧。可除了前几个小节外,后面的我都罗哩罗嗦不知所云。也有读者给我留言或者发评论骂我,我接受。因为你不是我,你永远无法明白我的伤痛与表达方式。
昨天又看《飞越疯人院》,是第N遍看,且边看边吃烤白薯。我不得不说,隐喻这东西在现代文学与电影文本创作中越来越稀薄。我对一棵树木说隐喻,对一群房屋说隐喻,其实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不知道谁会来带我离开。
我不想写字,除了吃烤糊的拳头大小的白薯。
我把白薯分给她吃。她是前天来家里的一位远客。
她很不一般。
这样,基于好奇心与疲倦感的双重作用,我对小说,更没心情继续下去。
再说了,我干嘛要强迫自己做不开心的事?
不更新!
这个世界太累人,我还看不透吗?
我不写了,你要是愿意听,就自己动手吧。
权当我无聊,耽误了诸位的时间。而你也清楚,时间这东西,你正消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