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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聚餐

荣梓义真的抽空回了趟家。只是,他回去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在。

他上楼去看荣老太爷。祖父依然是坐在窗边的位置晒太阳。他微闭着眼睛,头一坠一坠的,眼看着就又要睡着了。他一天无所事事,睡觉的时间就有些偏长。

荣梓义走过去推开窗户:“祖父,今天的阳光很好啊。来,我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荣老太爷听到有人说话,就睁大眼睛,打起精神来看着他。

荣梓义突然起了个念头:“祖父,您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吧。我带您出去。”他把荣老太爷抱到轮椅上,找出顶帽子给他戴上,再围上一块毯子,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下楼颇费了番周折。好几个人一起,才把他抬了下去。

终于来到外面的草坪上。今天没什么风,暖洋洋的阳光照着,让人有种很松快,想要犯懒的感觉。荣梓义坐在祖父脚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这么一直晒着太阳发呆,享受一点难得的轻松和温暖。

这时,佣人阿霞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三尺长的冻得硬梆梆的刀鱼:“大少爷,这是您带回来的吗?老太爷最喜欢吃这种鱼,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没的买了。”

“这是从大连港运过来的,一直用冰镇着,还很新鲜。你们平时能吃到的都是舟山的,味道有些不同。祖父,您看看,晚上就吃它了好不好?”荣梓义摇摇又昏昏欲睡的荣老太爷。

荣老太爷眼开眼睛,看看阿霞,又看看那条鱼,想了想,突然对荣梓义道:“家宝,你已经很长时间没练剑了。我记得以前,你经常早饭前会练一阵的。既然非要学了,还学得那么好,就不要放生疏了。”他指着那条鱼:“快,演给我看吧。”

荣梓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原来祖父是把这条笔直的刀鱼认做太极剑了。

阿霞也眨巴眨巴眼,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强忍着笑把鱼递给荣梓义:“来,大少爷,请吧。”

荣梓义接过鱼掂了掂,苦笑一下:“我这也算是彩衣娱亲吧。”他脱下西服上衣,卷起衬衫袖子,还真就势比划了几下。“仙人指路”、“青龙出水”、“白蛇吐信”、“乌龙摆尾”,几个招式比的轻灵柔和,像模像样。只是,任谁看了他手里的那柄“刀鱼长剑”,都要忍不住的发笑。

夕阳下,荣老太爷披着满身霞光,笑眯眯的坐在轮椅上认真的看着,慈祥,安静,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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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人杰一家的晚饭选在了虹口区的德兴馆。这是一家做纯正海帮菜的老字号,在上海非常有名,经营了也有数十载了。

糟钵头肥而不腻,青鱼秃肺肉嫩味美。荣梓义放下筷子,感慨道:“真的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上海菜了。隔了十多年,我都险些忘记了这种味道。”

杨雨诗夹起一块东坡肉放在面前的碟子里。那肉煨得功夫到了,颤颤巍巍几乎要化掉一般。杨雨诗用筷子将肉皮从上面小心的分离出来,放在嘴里尝了尝,也很满意,笑道:“他们家的菜是做得不错。再说恐怕也是表哥吃腻了西餐牛排,所以怀念起家乡菜了。”

德兴馆因着做了很多洋人的生意,便不象一般的中式餐厅那样用屏风隔出一个个空间,而是引进了许多西式的装潢设计和服务风格。大厅里非常开阔,只是桌与桌之间距离相隔较远。每一个桌子上方都有一顶单独的吊灯,黄色的灯光照亮着这一小片空间。餐厅请了乐师在拉小提琴,舒缓的乐曲若有若无的传来。服务生也都是些打着领结的年轻人。

今天备的酒,原本是搭配上海菜的陈年花雕。温得热热的花雕,加了切成细丝的姜和上等枸杞,放在青花小瓷壶里,摆了一排。但荣梓义知道杨人杰爱好的是高度数的白酒,杨雨诗则不太喜欢花雕的甜味,于是便又多叫了山西汾酒和法国干红。

不只是对酒,杨人杰也很满意菜的味道,点头对荣梓义道:“你母亲以前也很喜欢这家店。她还总说,自己就是在这种浓油赤酱的滋味中煨熟了的上海人。”

“母亲这辈子几乎没离开过上海。”荣梓义回忆道:“记得我曾经问她,你总在一个地方待着腻不腻啊。她摇摇头说,怎么会腻呢?这里有奔腾的黄浦江,秋天的梧桐树,热闹的跑马场,还有欢腾的百乐门。每天都有新戏、新电影轮番上映,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外国人和外乡人往这里聚集,每天都有新鲜事在发生。街角处早点有生煎包和小馄饨,西菜馆晚餐有罗宋汤和葡国鸡。高楼,弄堂,石库门,霓虹灯,往哪里看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说着说着,荣梓义便有些伤感:“上海对她来说,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不过,她却对我说,你是男孩子,还是要多去外面闯闯。我说如果我出去了,觉得外面好不回来了怎么办。她就笑着指着我这里。”荣梓义指指自己的心脏:“说,故乡有一根线,不管你飞得再高再远,这根线也系着你,扯着你,会把你拉回来。而且,你走的地方越多,就越会想念这里,越觉得出这里的好。”

梓忠静静的给他倒上一杯酒。梓义笑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感叹道:“如果母亲知道,她曾经这么热爱的地方如今已经被战争毁了大半,不知会作何感想。有时候我很庆幸,幸亏她已经看不到这一切。她没有看到她所热爱的黄浦江,每天都要浮起几具尸体,而她喜欢的那些梧桐树,也都已经在战火中被炸得连根拔起。”荣梓义的眼镜后面,似乎隐隐有水光泛起。只是由于灯光由上至下的照着,在镜片的反光下就不是那么明显。

“表哥。”杨雨诗有些担忧的道。

荣梓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我可能有点喝多了,搅扰了大家的雅兴。”他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四个人都面带忧色的看着脚步略有些虚浮的荣梓义。

“要不要去看看他。”杨太太有些担忧,她埋怨丈夫:“都是你,没事提他母亲做什么。”

杨人杰赧然一笑:“我也是触景生情,想起以前姐姐在世时的情形。没想到梓义对以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记得清。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娘!可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疼爱。也不能怨梓义耿耿于怀,就是因了这个原因,他才一直不肯与那个吴玉珍……”说到这里,杨太太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把话咽了回去。当真是不能随便说人的,因为她看到吴玉珍正走进饭店。

吴玉珍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这一桌人。作为继室,她与丈夫前妻的亲戚之间,关系本就难免尴尬。更何况,杨人杰和她还另有一层瓜葛。如今,荣梓义又从荣家搬了出来,使得其中的情由就更为复杂。便算是平常,如果能够,她都尽量避免与之见面,更何况现在。只是她已经一脚踏进了饭店,便不好装做没看见再退出去。

与吴玉珍同行的是梓孝、梓凡兄妹两个,还有受到邀请一起吃晚饭的江月容。四个人原本一路说说笑笑。没成想,一进饭店,吴玉珍便哑了口。梓孝和梓凡知道些底细,还不觉什么。只江月容觉察到气氛的变化,感觉有些奇怪。

“二哥在那边。”相对而言,荣梓凡心中所存芥蒂最少,于是她率先开口,走了过去。梓孝也挽起母亲的手臂,和江月容跟在后面。

荣梓忠早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打招呼。杨雨诗也连忙起立迎接。杨太太笑容满面,正想起身,见丈夫依然面沉似水、大马金刀的坐在座位上,便暗中在桌子底下拧了一把丈夫的大腿,把丈夫硬拽了起来。

几个人走到近前,面对面,都以为对方会先开口,结果谁也没有先说话。一时静悄悄的,窘迫的呆立着,面面相觑。

杨雨诗张了张嘴,可看看众人的表情,却没敢出声。她左看看,右看看,有表情严肃的,有勉强带些笑容的,有面色难看的,有不知就里的,突然就觉得非常可笑,忍不住“哈”的一下,笑出了声。

所有人立时都转头看她,杨太太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杨雨诗耸耸肩,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她可不想做今天开口的第一人。

“怎么都站在这里?”终于有声音打破了这种难堪的沉默,是荣梓义回来了。

他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只是令谁也想不到的,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深田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