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在澳洲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很苦。
本身我成绩就不错,英语也足够好,虽然一开始听听说说的时候有些吃力,但最终还是渐渐习惯。
在学校的时候,同样来自中国的不少,可是就属我最晚融入学生们的生活圈子。
我不懂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一些幽默,常常把假话当真话,把真话当假话,聚会派对也很少去,去了也只是待在角落,每次考试成绩又都不差。同学们都笑称我为“来自书中的东方女孩”。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类似国话里“书呆子”的意思,郁卒了很长时间,后来才知晓只是一种亲密的昵称,于是便又释怀。
我其他的本事并不大,但念起书来却并不觉得辛苦。
这是因我三年级家中突生变故的时候,知道原来好好念书,以后就可以离开,去更远的地方。
中学的时候别人都有自己玩乐的方法,只有我没办法和大家打成一片。看见我,别人都会说,看,这就是那个吸毒的杀人犯的女儿。
虽然未必有恶意,但其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还有些许害怕与鄙视的口气,却让我没办法装作毫不在意。
只是在意又如何,别人说的毕竟是实话。
我只能当做没有听见,埋头在书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算是一种避世方法。
直到上了大学,那里离我家乡已经很远了,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没有人对我议论纷纷,我慢慢流露出骨子里活泼的一面,再加上陆亚卓,我就渐渐的放松开来,在牛人如云的大学里,成绩不算出众也不算差,只是英语底子好,所以考级时顺顺利利,让导师印象颇深。
我在澳洲一待就是五年,一个人生活,偶尔得到好心人的帮助,或者是浪漫的异国男子的追求。帮助我的人我真心感谢,牢记恩情,追求我的人我诚恳回绝,祝福他找到更好的人。
日子生活的平平淡淡却也妥善。
一个人,原来也并不是那么难熬。
我独自生活五年,只悟出一个道理:原来我并非是离了陆亚卓就活不下去。
而陆亚卓……
他离了我,恐怕则是活的更好。
比如此刻,他穿着合身的大衣,身姿挺拔,虽然戴着墨镜,但也可以看出五官比之五年前更加英俊,且多了一份历练后的沉稳与不动声色的气息。
五年前的他可以吸引五年前的我,现在他也依然可以吸引现在的我。
所以当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我不自觉攒紧了手。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可以感觉到,陆亚卓的墨镜底下,那道炙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我。
可是陆亚卓,从来不会如此的。
然后我看见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因为忽然寂静的人群,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一步,一步。
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Linda紧皱眉头看着他走近,不时用余光打量我。
她大概希望我可以转身就走。
最后,陆亚卓走到Linda身边,轻轻问了句“没事吧”,Linda摇了摇头,陆亚卓便不再多说,又在保镖的簇拥下回去了。
刚刚因为陆亚卓的动作而沉寂的人群再一次尖叫起来。
整个过程中,陆亚卓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甚至无法肯定他有没有注意到我,或者是,他看到了,但也不记得了,又或者是,他觉得,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以前的女友。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都能够理解,也可以接受。
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我与陆亚卓之间,这是早已可以看到的结局。
Linda理了理衣服,见陆亚卓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而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大概是放心了,所以又恢复到开始那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是走之前,她忍不住多看了我两眼。
我朝她笑了笑。
“多谢。”Linda也扬了扬嘴角,笑的敷衍而勉强。
说完之后,Linda就跟着离开了。
我和陆亚卓,和Linda,到底都是陌生人了。
一场风波平息下来,我松了一口气。
才走两步,踏踏已跑到我身边来,看着前方远走的人群,道:“陆亚卓个混蛋,陈世美,刚刚居然直接无视你!”
“那你要他做什么,冲上来搂着我大哭?”我失笑,“踏踏,你也忒不切实际了。”
踏踏鼓着脸说:“好歹也该对你笑一笑啊。”
“他本来就不喜欢笑,现在又是大明星,对着一个陌生女孩子笑,成何体统?”我提醒踏踏。
踏踏把我的行礼一点点塞回到我手中:“你也算是陌生女孩?”
我笑了笑:“怎么不算?我记得以前看过一句挺装13的话,大概意思是‘分手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也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深爱过’,所以,那就只能做陌生人了。”
踏踏啧啧称奇:“你还敢说我越来越感性了,你才越来越小资了呀你!”
“哪能啊,我就是觉得这句话说的挺对,是这么个理儿。”
“你们那能叫‘彼此伤害’么,分明是他单方面伤害你!”踏踏摇头摆脑的说。
“不说这个了,踏踏,你现在住在哪里?环境还好么?”我转开话题。
“好得很呐!89平米,两室两厅,全装全配。周围情况有吃有喝有公交有地铁,一个月2000,不过我这是友情租价,市场价应该在2800左右。”
“嗯,的确很好。”我点头,“房子是沈篱的么?”
沈篱以前和我和踏踏同一个寝室的,自诩魅力无敌,不过事实也差不多了,整个大学里我和踏踏就瞧着她跟换衣服似的换男朋友,据说毕业之后也没怎么收敛。
所以我在大洋彼端听到她结婚的消息的时候,还吃惊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才吃得住她。
“是她的。”踏踏无奈的点头,“同人不同命啊,她嫁了个有钱人,吃穿不愁,光是收房租就收到手软。还整天吵着要出去工作。要是我啊,赶我去工作我都不肯!这不,本来你回来,她该来和我一起接机的,但是她刚和老公怄气,跑去西藏了。”
我忍不住笑:“你都说了同人不同命,同人也不同性格啊。沈篱一直要强,要是哪天真的真的安分待在家里,那才吓人。”
踏踏也笑了起来:“那倒是。”
其实,我倒有些庆幸沈篱没来。
虽然当时几乎没人不知道我和陆亚卓的事情,但是最后我忽然离开,没人知道缘由,除了踏踏。
我不需要哭诉,更没什么好抱怨的,况且,我也不想别人对我、对陆亚卓、对我们这一段感情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我用我的沉默保护陆亚卓的周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前都是他维护我,这一次换我来,倒也挺公平。
后来我去国外没多久,踏踏告诉我,我离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一开始大家都说我太自私,为了留学的机会就不顾陆亚卓,一个人离开——陆亚卓之前为了我,为了他自己的理想,曾放弃了去国外的机会。
但陆亚卓却保持沉默,没有说任何话。
他天生气场就强,让人见了他便忍不住噤声,加上他一直黑着脸,久而久之,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再后来,他一夜爆红,又毕业了,大家更是慢慢忘掉这件事情。
若是偶尔说起来,也不过是认为我和陆亚卓早已和平分手。
我不知道,陆亚卓的沉默,是因为他了解我离开的原因,自知有愧,所以才沉默,还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也想维护我。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刚刚发生那件意外,如果沈篱在的话,她肯定会想起当初的事情,问东问西,那我就苦不堪言了。
“我已经和导师说好了,她已经帮我打点好一切,我今天就可以直接去学校住宿舍,过几天等手续都弄好,就可以当助教了。”我收起思绪,看了看时间,对踏踏说,“不过我现在人很晕,想先去你那里缓一下。”
踏踏连忙点头:“当然好,我还怕你不来呢!”
我们两人出了机场,陆亚卓等人早已不见人影。
到了踏踏家,果然很好,底下还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踏踏的窝看起来有点简单,但是也整洁舒服,我放下行李,也没心思多打量,直接就扑向那张大床。
唔,回来了,真好。
我醒来之后,一边和踏踏一起吃着泡面,一边给导师打了一个电话。
她听说我已经回来,责怪我不先去学校,我说因为刚下飞机,人不舒服,她便又担心的问我好没好。
和从前一样,导师嘴硬心软,没什么变化。
我说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回去,她想了想,说:“你行李不少吧?把地址报给我,我让人去接你。”
有人免费当苦力,我自然乐意,立刻报了地址。
“话说,你每天就吃这个?”我忍不住指了指泡面盒,“我好长时间没吃了,现在吃感觉不错,可是天天吃,那会吐吧?”
“哪能啊,我一般都在公司食堂里吃的,这不是看你来了所以请了假么。”踏踏用叉子搅了搅面,“不过食堂里的菜也不好吃,还不如方便面呢!”
“你还没学会做饭?”
“没。”踏踏坦荡荡的承认,“我不比你,我懒。”
“我也不勤劳,只是对自己的嘴巴和胃好一点而已。”我笑了笑,“你还在OD里当行政助理么?”
“嗯。那名头叫的好听,其实也就是个打杂的——不过你当助教,也是个打杂的,哈哈,我心里平衡了许多。”踏踏得意洋洋的说。
我端起泡面的碗喝了一口汤:“谁不是个打杂的呢。”
“打杂也分三六九等啊。”踏踏正色说。
“呵。”我笑着摇了摇头。
“刚刚你报地址,怎么,周女士那么抠门的人还要自己打车来接你不成?”踏踏挑眉看我。
周女士也就是导师。
“没,她说让人来接我。”我如实回答。
踏踏摸了摸下巴:“她这么热心,肯定有猫腻——我怀疑她是想帮你介绍对象。”
我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能往那上面想?周女士还没那么闲。”
“那可未必,你想啊,她和她先生老张都是老师,桃李满天下,想要内产内销,也是情有可原的啊。上次我们去学校聚会,我就看到她在那边忙得不亦乐乎。”
踏踏撇了撇嘴,忽然拍掌:“啊,不过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得周苏生不?”
我转转眼珠,点头:“记得。”
周苏生是周女士的丈夫的学生,也是周女士的侄子,长的颇为英俊,身材健硕,为人爽朗阳光,谦和有礼。
因为“苏生”二字和“书生”太像,加上他老是谦谦有礼老好人的样子,所以我们都笑称他叫“书生”。
沈篱曾经还倒追过他,不过居然失手,这让百发百中的沈篱大为愤怒。
用沈篱的话来说,就是:
看起来阳光的很,人畜无害,其实心黑的很,拒绝人都可以笑着拒绝!而且,还是特憨厚特老实特真诚的那种笑,看着都打不下手啊!
我们被沈篱逗的哈哈大笑,后来也和他熟悉起来。
“他怎么了?”我问。
踏踏摇头:“你别说,沈篱说的还忒准,那小子,真人不露相啊,他现在是大律师!上次我聚会上看见了他才知道的。麻麻的,人家一个CASE赚的钱就比我月工资多整整两个零!如果是大案子,那有三个零!他又是老张的得意门生,周女士的侄子,而且越来越帅了,聚会里,雌性基本上都绕着他转……”
踏踏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几乎要捶胸顿足了。
“律师?”我想了想,“那也的确适合他,毕竟长相和笑容一放,法官对他印象都要好很多。”
“哎,同人不同命呐……”踏踏搅着泡面,继续感慨。
没多久,踏踏家的门就被敲响了,我估计是有人来接我了,一看,居然正是我们刚刚谈到的周苏生。
看到周苏生,踏踏刚进嘴的汤都差点喷出来,然后小声说:“白日莫说人,晚间莫说鬼,古人诚不欺我啊……”
我好笑的看了一眼踏踏,然后对周苏生说:“诶,周苏生同学,怎么是你啊?”
周苏生谦和一笑:“我刚好在姑姑和姑父那里吃饭。师娘接到你的电话,正好就让我过来接你了。”
然后朝着目瞪口呆的踏踏笑着点头致意。
“啊,那真是麻烦你了。”我嘴上感谢着,但心里也觉得踏踏刚刚说的话可能说中了。
他在周女士和老张家吃饭,那就是客人,可是周女士还特地让他过来接我,未免客气过头了一些。
“不会。”周苏生摇了摇头,“行李呢?我来帮忙拿下去吧。”
“哦,好,你等等。”我转身,跑进去,和踏踏一起把行李给拖了出来。
周苏生很有绅士风度的把几个最重的接过去,只留了两个很轻的给我拿。
趁着他先下去,我对踏踏说:“你瞧,人家到底是谦和有礼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