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晚上,我正和沈篱打完电话,她说她明天就可以赶回来,而且语气轻松,说自己已经看开,不愿再忍受。
沈篱原话是这样的——
管它什么皮革婚还是纸婚呢,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就算我熬到了皮革婚,和他之间不会一扯就烂,但是若是碰上刀子,还不是一割就断?与其这样磨磨蹭蹭,倒不如分了干脆,他好我也好!
我还是那句回答:“你觉得你现在应该这么做,以后也不会后悔,那就可以了。”
沈篱哈哈大笑:“就算后悔,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沈篱一向豪爽,感情亦可以说放就放,我微微一笑,说:“那就没事。”
然后我照常去上课,却发现学生们对着我窃窃私语,完全没有在听我讲课的意思,这样的状况自我教他们以来只有一次,就是陆亚卓要来开演唱会的时候。
只不过那一次他们是自顾自的说着,这一次却是一边说一边看着我。
我觉得奇怪,干脆把上一次的那位红裙子姑娘又一次叫起来让她解释。
这一回她不如上次那般唯唯诺诺,只是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老师,你……你和陆亚卓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她一问完,底下立刻沸腾,似乎是因为她带了头,所以其余的人也纷纷毫无顾忌的问道“是啊,真的是男女朋友么”或者“老师,到底是不是啊?”之类的。
我愣了半响,皱起眉头道:“你们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想?”
那个红裙子女孩说:“不是莫名其妙的猜想……老师你看!”
说完就干脆从书底下抽出一份报纸,小跑到我身边,把报纸递给我看,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看见报纸首页赫然就是我和陆亚卓在医院天台上的照片,照片显然经过选择,上报的都是些非常暧昧的图片,基本上全部是我和陆亚卓接吻的。
拍照的人大概是在医院附近的房子里,那附近都是半山腰的别墅,也不知道记者怎么进去的。
大概是因为距离远,所以照片并不特别清晰,但是放大了一些之后还是隐约可以辨别人脸。
我挂着泪痕的样子就这样堂堂正正的被登在报纸上示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还是强笑着对红裙子女孩说:“这个人可能只是跟我长得像?”
如此烂的解释,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
红裙子女孩摇了摇头,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后面登的就是关于我的事情。
开篇的解释就是说,本来我和陆亚卓的照片他们很早就拍到了,但是因为我是圈外人,所以找我到底是谁花了时间,等到查到,才敢登上来。
然后就说我和陆亚卓是校友啊,曾经出国五年最近回来啊,之类的。
甚至因为当初在机场,有人不怀好意的拍了Linda险些摔倒的照片,刚好旁边有我,于是这几张照片,包括陆亚卓过来扶起Linda的,和我似乎有所对视的照片,全都登出。
最后再根据这些照片,看图说话一般的编出一番缠绵悱恻的如偶像剧一般的爱情故事。
只是虽不中亦不远,他们只猜是异地恋情以及陆亚卓的成名让我们吃不消而分开,而不知道其中真正缘由。
接着还猜测我和他是否是因为在机场重逢而旧情复燃。
顺便还提到陆亚卓一直清心寡欲,从出道到现在传过的绯闻五个手指就数的过来,而且每次还都无疾而终,也许也和我有关。
我握着报纸,心中说不清的混乱,现在的世界,只要有些手段,一个人的隐私对于那些人来说,根本就不算隐私。
他们只花了不算长的时间,就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如果事情越演越烈,总有一天我的过去会被全部查出……
我闭了闭眼,然后对学生们说:“自习。”
底下立刻响起嘈杂的议论,被我晾在一边的红裙子女生有些无措的看着我,我对她说:“回座位吧。”然后自己先踏出教室。
我快步走,毫无目的,脚步凌乱,手中握着那份报纸,居然忍不住冲到学校的报亭,问报亭的老大爷:“请问还有今天的XX日报么?”
XX日报就是我手中拿的这个报纸,我看到我和陆亚卓上面被标注了大大的“独家”二字。
老大爷显然对娱乐新闻毫不在意,看都没怎么看我,摇头说:“哦,那个报纸今天卖的特别好,很早就没了。”
当然卖得好,陆亚卓的独家绯闻,怎么会卖不好。
我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转身打算离开,却更加茫然。
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我想起以前常常和陆亚卓去的一个地方,是很偏僻的一个湖边小亭子,因为比较偏僻,所以去的人很少,久而久之居然有些荒废的意味,我打定主意就走了过去。
到了亭子里,果然没什么人。
而亭子可以坐人的地方已经有一层不算薄的灰尘。
如果过往也可以像这个亭子一样,轻易被灰尘掩盖,那该多好。
我把报纸的其他几张垫在可以坐人的地方之上,然后坐下去,望着手中我和陆亚卓的照片发呆。
以前我和陆亚卓在这里的时候,到了冬天,位置就很凉,陆亚卓总是先坐上去,过一会儿才挪位置让我坐,我受宠若惊,却也不希望陆亚卓就必须坐两次凉板凳,于是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我直接坐在他腿上。
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陆亚卓居然难得耳根有些红,在我还没来得及笑话他的时候,他突然用手抱紧了我,温热的呼吸在我耳畔回荡,声音轻软:“深深,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我几乎是第一次听亚卓说这么动情又动听的话语,眼泪几乎流出来,然后快速转身抱住他:“好。”
以前的那一句“深深,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化成时间的漩涡,终究消散。
以前那个暖暖的位置,也已经变的又凉又脏,我垫了报纸,也挡不住传来的冰凉。
看着手中的报纸,我把头埋进双腿间,浑身都在发抖。
忽然,一个温暖的身体从后慢慢圈住我,然后那双让人安心的手缓缓包围住我冰冷的双手。
不需要回头,我也可以知道,那个人只能是陆亚卓。
我有多么熟悉他呢?
熟悉到即使五年已过,我都可以靠着他的体温和动作知道那个人是他。
陆亚卓把手放在我眼前,捂住我的双眼,然后用另一只手把我拿着的报纸抽离开来,丢在一旁。
我一动不动,任他掌管一切。
“深深。”他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因为有些尖,所以略为扎人,但我只觉得安心。
他的声音好似叹息,千百种心意都包含在内。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对不起。”陆亚卓却是道歉,“我口口声声说要不连累你,却还是晚了一步。”
无暇细想“晚了一步”是什么意思,我说:“不是你的错。”
“没有保护好你,就是我的错。”陆亚卓苦笑一声,道。
我转过身,看着他。
陆亚卓头发有些凌乱,可见是赶来的,他大概看到报纸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来找我吧。
我下定决心,道:“亚卓,你有没有耐心和时间,来听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陆亚卓点了点头。
于是我开口,缓缓说起那件不为第三人所知道的真相,我以为我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对谁说出这件事情,想不到最后还是告诉了他。
我也以为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情绪会有所失控,想不到我却一直很镇定,仿佛在说故事一般。
陆亚卓在我身边,沉默着听我说话,偶尔我停下,他就会安慰似的握紧我的手,而我居然也感觉到有力量从他身上传来。
大概这就是我能够如此镇定的原因。
让我畏惧的事情已经是昨天。
而此刻,是你在我身边。
说完之后,我突然感觉无比轻松,背了十多年的包袱一夕之间忽然放下,我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陆亚卓看着我,眼底是让人窒息的温柔:“原来是这样。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为什么才会想要躲开我。”
我歪了歪头:“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理由么?”虽然是骗他的……
陆亚卓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觉得我会信?”
“呃……”我眼睛四处乱瞟,“为什么不信呢?我本来就是很自私的人啊。你看,就算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原因在,可是我的确是怕被你连累啊!其实我刚刚看到报纸的时候,就下定主意不要再理你,要和你撇清关系,让风波停歇的。”
“那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眯了眯眼睛:“如果我说是因为被美色所惑呢?”
陆亚卓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紧紧的抱着我:“深深,无论怎样,我都高兴。”
我缩在他怀里,享受着熟悉的感觉,然后有些瑟缩的说:“陆亚卓,我给过你机会让你逃跑的,既然你不知道好歹还来找我,那以后就别再想甩开我了。”
陆亚卓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我感觉得到他胸膛微微的震动,然后他好听的声音就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求之不得。”
我闭上眼睛,一派自在安心。
我和他跌跌撞撞、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分开,又不能复合。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没有那么多的烦忧和阻碍,我也认定他,所以就算过去的事情还影响着我,我也觉得没关系。
之后我孤身赶往大洋彼端,无依无靠,颠沛流离,沉浮了好些年才回来,自以为已经练就铜墙铁壁般的身心,再见到他,却还是不堪一击。
反反复复着,最终还是回到原点。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不就是最透彻的真相么?
中间的弯弯道道,实在不是我能掌控。
正如踏踏所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这样苦短的人生,有他在我身边陪着我,温柔待我,使我快乐,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一旦想开,所有堵塞在心中的杂物便瞬间释放,我靠在亚卓肩头,心里并没有百感交集,只是非常非常的平静。
好像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我所期待的事情。
而之前为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等待太多时间,以至于尚未发生之前我就已然接受。
这样的平静,并不是心如止水的平静,而是心安。
陆亚卓静静的抱了我一会儿,却忽然推开我,皱了皱眉头,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然后认真的说:“报社的事情一定要解决。还有,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我点头:“嗯。”
正交谈间,忽然我手机狂响,我认为大概是踏踏或沈篱打电话来关心我,于是对陆亚卓笑了笑,拿出电话。可一看到来电显示,我便愣住了。
是母亲。
她……想必也看到报纸了。
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担心过去被曝光的人,最担心的人,是母亲。
就连我,她都努力避而不见,稍微触碰过去,她便如炸药般一碰即炸,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和巨星传绯闻,身家被掀出许多,她怎么可能安之若素。
我早该想到的。
刚刚那么多事情,反而让我忽略了这一点。
陆亚卓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对,询问似的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然后接通电话:“妈?”
陆亚卓了然的不再问什么,只静静的看着我。
母亲果然情绪极度激动,她开口便大声道:“丁深深,你做的好事!”
我希望她冷静一下,于是明知故问:“什么?”
“你还问我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母亲反而更加生气,“好啊,我在这里担惊受怕,刚刚差点心脏病发,你却在那边无忧无虑!”
我咬了咬唇,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响才道:“我……”
“你什么你?!”母亲怒极,连话也不肯让我说完。
陆亚卓却忽然伸手拿走了我的电话,我吓一跳,不安的看向他,陆亚卓却对我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往外面走去。
我听见他谦和有礼的说:“伯母?”
母亲在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继续道:“嗯,我是陆亚卓……”
随着他越走越远,我便听不分明了,但是他神色淡淡,一副镇定的样子,也让我安心不少。
我虽然很想跟上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可是最终还是“信任陆亚卓”这一方占了上风,让我乖乖的在凉亭里面等待。
过了一会儿,陆亚卓走回来,把手机轻轻放回我手中:“没事了。”
“没事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陆亚卓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嗯,至少现在伯母已经平静下来——刚刚说了不少,也保证了不少,现在是我用行动证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