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弥漫整个梦境。
脸,破碎而忧伤。
那是谁的身影?孤傲,冷清。蓦然回首,玉树临风。
林落白缓缓醒来,额头脖颈皆是冷汗淋漓,雪白的病房,落地窗前,年轻的男子背影清秀,微垂了头,隐在光影中。
她张口,喉咙有点痛。
“莫若?”
苏莫若恍然回首,紧皱的眉毛倏然展开,朝她一个清朗微笑,他说:
“你醒了。”
走过来试了试她的额头,苏莫若脸上的担忧之色退去:
“还好退烧了,以后再不要到外面随便吃东西了,肠胃痉挛引起了发烧,你现在的身体本来……”
“我没事……”林落白推开他的手就要下床,心是慌的,他知道了怎么办?
“落白,你怀孕三个月了。”
苏莫若的声音不大,却犀利地直穿耳膜,林落白脑中一眩,嗵地坐在了床上。
他果然,知道了。
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林落白缩成小小的一团,脸是无血的苍白,清湖般的双眸也失却了往日的灵动光彩。
“放心,胎儿很健康,只是你的身子太弱,医生说要注意情绪调节,补充营养……落白,我真的……没有想到。”
苏莫若苦笑,看着林落白。
泪无声滑下,一颗接一颗,林落白把脸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因抽泣而不停抖动。
很想问是谁的孩子,但终究苏莫若没张开口。
想安慰,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
护士在门口喊:“17床的家属,来领药了。”
苏莫若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回来之后,他自嘲地笑:“医生把我训了一顿,说我没有照顾好你。落白,需要给谁打电话通知一下吗……比如……孩子的爸爸。”
“不不不。”林落白如受了惊吓,脸色一下刷白:
“谁也不要知道,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落白——”他伸出手,林落白立刻往后缩着,双目惊恐,连连摇头:
“我要去做掉他!做掉……”
“落白!”
他抓住她的手,使她尽量平静下来,哄劝一般地将她慢慢抚顺,林落白靠在苏莫若的肩头缓缓睡着,苍白的十指则紧紧扣着苏莫若的手。
赫连独欢急匆匆地赶到病房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这一幕。
几次跑到学校找她,她都不肯见,这一次他不再等她电话,而是直接找到宿舍,结果听说林落白因急性肠胃炎住了院。
按照林落白舍友给的地址,他开车风驰电掣地赶过来,却没想见到的还是苏莫若。
林落白像一朵傍晚的木槿,倦怠,苍白,安静,忧郁。
但他受不了的是她靠在别人的肩头,与那个叫苏莫若的男子十指交握。
这是只有他才能拥有的亲密。
赫连独欢觉得脑顶燃起了一把火,那烈焰如此炽烈几乎要烧去他的全部理智。
“林落白!”
从牙缝迸出的声音寒若冰石,苏莫若抬起头看到这个浑身戾气的男人,皱了一下眉,有些冷漠地说:
“她刚睡着,你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冷笑亦没有,他走过去,随手一扯将林落白从病床上拉起来。
“喂,她是病人!”苏莫若大叫。
林落白睁开眼,看到赫连,以为犹在梦中:
“莫若……”
她启唇,唤的居然是别人的名字。
赫连独欢的心蓦地一抽,疼痛是裹在厚厚冰川中的,他扯开一抹阴郁的笑,逼近林落白的脸:
“是我,你很失望吧。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肯见我,其实,你都是跟他在一起,对吗,落白……”
几乎鼻唇相对,压抑的愤怒从目光里一点一滴渗漏出来,令林落白不禁全身颤栗:
“是你,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林落白!”
他一把攥紧她的手腕,眉宇纠结:“你喜欢他,真的喜欢他吗,你告诉我!”
林落白使劲地挣扎,甩着他的手:
“你放开!”
“如果他能给你幸福,我就放手,林落白,你告诉我,你真爱这个男人吗?”
眼睛发红,在这一刻,他仿佛才终于觉得自己竟是一个占有欲如此强烈的人,他想要她,就看不得任何人染她一指,可这个女子,为何不给他回应?
林落白在他手里挣扎着,喘着气冷笑:“是的,我喜欢他!赫连独欢,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你!”
“你再说一遍!”他的手像铁钳,箍的林落白痛叫了一声,苍白脸色染了红晕,眸光凛凛如寒星,她大声叫起来,几乎歇斯底里:
“要怎么说你才明白,你这个自私小气又恶心的男人,你给我滚啊!”
“啪。”
似玻璃碎裂的声音,亦如心碎。
所有人愣在那里,直到,直到苏莫若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动作僵滞的赫连独欢:
“都是疯子!你居然打她??”
疯了,是疯了,他怎么会伸手打她,他那么爱,爱到把她放在心尖上,不许任何人看一眼,碰一下,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林落白,他怎么会因受不了她的一句辱骂就伸手打她?
也许那句话是对的,忍得住千夫所指,却受不了爱人拂尘一指。
林落白被一股大力甩到墙根,头碰在墙上,天昏地暗。
意识却无比的清醒,赫连独欢啊,我们之间终是孽缘,我爱不起你,你也爱不起我,我们彼此放过吧。
头发缕缕绺绺的滑散在雪白的脸上,红印被掩去,林落白缩在床角,呆若泥偶。
“病房不可以大声喧哗,你们不知道吗?”一个白大褂的医生立在门口拿着病历夹,满脸不悦:
“家属出来一下。”
赫连独欢如梦初醒,倏然起身。
“好的,来了。”
苏莫若收敛愤怒,冷冷瞪了赫连独欢一眼,跟着医生走出去。
“落白……”
他张口,不知所措。
林落白不动亦不说话,他怕了,伸手亦不敢。
“赫连独欢,你走吧。”
错了,我真的错了,落白,我不该打你……
可是有些话说不出口,他立起来,像一座冰雪雕塑,缓缓地,僵硬地,从她身边离开。
做掉吧。
这是苏莫若回来之后听林落白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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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了,林落白站在如血的残阳下,闭上眼,想起冰凉的器械从身体里掏进掏出的感觉。
就在昨天,在她腹中孕育了三个月的鲜活生命,没有了。
赫连独欢,你给予我的悸动和痛楚,血和脉,消失了。
我们终究要成陌路。
你那一掌,给了我决定的勇气。
苏莫若想伸手扶扶她却被林落白微笑着推开:
“莫若,谢谢你。”
“别客气,落白啊,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疼爱自己知道吗?”他抚着她的头顶,温和的笑容像大哥哥。
他是苏絮儿的哥哥,也许我也该把他当成哥哥吧。
林落白笑了,接过他替她拿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