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又啰嗦了不少,羽蓝不耐烦听,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先跑了一阵子,两旁绿树掩映,头顶林鸟唧啾,方起嵘追上来,说:
“你听到没,万山要被开发了。”
“沧海都能变桑田,万山修成山庄也是必然吧,这世上,有什么是永恒呢。”突然就伤感,羽蓝加快步子,说:“不知那庙还在不在,莫不是早被人拆了吧。”
当年许给神明的心愿,那些神们是不是早给遗忘了?
方起嵘一边登山一边观察万山的地势环境,“你还别说,这个开发商的眼光真不错,万山临水树密,借势建成避暑山庄,一定能狠赚一笔。不知投资的是哪家公司,如果沐旭能有意向……”
羽蓝从前面折回头,揪了几片叶子扔过来,“爬山就爬山,说是陪我散心,怎么三句话不离工作!”
方起嵘连忙认错:“好好,我不说了,咱们去找你说的神庙,我也去磕个头许个愿,让神保佑我明年娶个好媳妇。”
羽蓝噗嗤地笑了。
凭着残存的模糊记忆,羽蓝找到了山腰的那座神庙,跟预想的不同,当初的破庙非但没有拆掉,反而修葺一新,香火也旺,离老远就能闻到被风送来的焚香味道,唯有檐角的风铃还是旧的,生了锈,叮叮当当地响着。
像是刚刚有人祭拜过,香炉里新插的香只燃了上面一小段,供桌上的苹果还闪着水珠。羽蓝心里蓦然有些悸动,捂住狂跳的心口,她回头朝四周看了一遍。
没有人,也许是她的臆想,可为什么感觉他就好像在身边一样,连这充满木香的庙宇中,都好似还残留着某种熟悉的气息。
方起嵘神色肃穆地在神像前许了愿,站起身对羽蓝笑道:“该你了,给神说说你的心事,说不定很快就实现了。”
羽蓝摇摇头,笑容变得无力,她失神地望着重塑了金身的神像,在心底说,当年我许的愿,您都忘了吧?有生之年,若能实现……
若能……
她转身跨出门槛,头顶的阳光穿透树冠一下洒到身上,她站在万山的半山腰,望着密林包围的无边深谷,忽然放开喉咙叫了起来。
“啊——”
她站在一块突起的山石上,双手围成喇叭朝山谷叫喊,风吹着她的头发,那张清瘦的脸满是悲伤。她想肆无忌惮地喊一回、哭一回,这漫山遍野的绿林和风声会是她的安慰,她的伤,她的疼,唯有在这里才无须伪装。
她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对着蓝天白云绿树深谷她喊:凉城,凉城,你为什么不等我——
风大了,她单薄的身子立在山石上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方起嵘赶过来劝她:“羽蓝,快下来,那里太危险。”
她转过头,满脸的泪:“凉城他不要我了,怎么办,我们约好的,卿未嫁,君不娶,可是现在他要和邱小清订婚,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你说我怎么办!”
她蹲下身子抱着两膝,眼神变得涣散游离:“你说,我要是从这跳下去,现在就死了,凉城他会后悔吗?他应该不会再娶邱小清了吧……”
方起嵘见她危险,探过身子去拉她:“不要乱说,快下来。这里起风了,我们该下山了。”她没再挣扎,抬起泪汪汪的小脸乖顺地任他拉住胳膊将自己扶下石头。
下山,一路安静的让人害怕,方起嵘试图跟她聊天,但没用,他说什么她好像都没听见,只顾低头走路。
直到下某个台阶,羽蓝不小心一脚踩空,滚下去摔了老远,方起嵘忙上前将她扶起,见她捂着脚踝小脸皱成一团,急问道:“是不是扭到脚了?”
她点点头,试图站起来,但真的很疼,他扶着她的手臂说:“我背你,下了山咱们就赶紧去医院。”
“不用了。”她不让他背,只借了他一只胳膊扶着,一跛一跛地下了山。
路过卖票的小房子,老头已经不见了,夕阳正漫漫地挂在山顶上,温柔的红光将山林笼成一幅水墨背景,他们下到山脚时,羽蓝已经疼得满头是汗。
路边还停着几辆车,除了为首的银灰迈巴赫,后面一色三四部黑色本田商务,方起嵘让羽蓝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自己拿了钥匙去开车。
车却突然出了问题,引擎一直发动不了,方起嵘急的后背冒了汗,他下车打开前盖,撸起袖管捣鼓了十多分钟,直到问题解决才回转过头,可四处一看,哪里还有羽蓝的影子?
青天白日的,活生生一个大人竟被他丢了?难不成被人绑架了?
羽蓝的确是被人劫走了,此时此刻她坐在舒适平稳的迈巴赫里,挂满泪水的脸上还闪烁着做梦的表情,她不是在做梦吧?
身旁这个穿着洁净衬衣、面容清美动人的男子,果真是她的凉城?
她痴痴地盯着他,直到他从车里找出一只小瓶,丢给她,冷冷说:“先把肿的地方抹一遍。”
前些天他打球扭到了手指,车里还有余下的半瓶跌打油。
羽蓝拿着那只小小的玻璃瓶,扭开盖子,往手心倒了一些药水,这时正好汽车转弯,她刚弯下腰,头便磕到了把手上,她痛得手上一倾,褐色的药水油油地洒到胸前不说,连整瓶药也滚到了车里,因为没来及扣盖子一瞬竟洒了个干净。
凉城把车在路边停住,又生气又无奈地将她拽到脸前,抽了几张纸巾在她胸前使劲擦着,
“你真笨死了,这么大了,一点长进没有。”
他只顾帮她擦衣服,却没察觉羽蓝的脸早红了,像是有所察觉,他的手停下来,面色微微尴尬,刚才一时心急,忘记了他触及的是她胸前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