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从墙顶的缝隙和半敞的门外射进来,把整个赤血刑房笼罩在一片银色的锦纱之下,映在苏语蝶和萧北寒的脸庞上,颜色澄澄。
赤雪苑里,极为安静,连半点夜鸟鸣叫或是飞翔的声音都没有。
苏语蝶和萧北寒相对伫立着,良久没有说话,一时间,刑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轻巧的风声。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们两个,可千万别碰上。
语蝶想着铁凤白日里说过的话,心里一阵阵躁动不安。
萧北寒凛着眉头,不知为什么,适才想好的话,到了她面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还好,看她的样子,也没受多少委屈。
“明天,太后会叫你过去问话,到时候你不用说什么,自然有人替你受过。”
萧北寒迎上苏语蝶的眸子,话说的风轻云淡。
“什么意思?”
苏语蝶眉头一皱,替我受过?谁,谁被安排成了这个替死羔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不用多说,只要点头就行了。”
“你要谁替我顶罪?”
苏语蝶越听越气,说话的声调不经意的提高了一个八度。
“访琴。”
萧北寒说着,又补上一句,“这是她应得的。”
萧北寒漆黑的眸子晃映在苏语蝶的瞳孔中,无声无息,却瞬间里冷却了苏语蝶的体温。
手,不觉间,就不流通了血液,冰凉而酥麻。
轻轻抬起两只手,苏语蝶抬到萧北寒的眼前,轻轻一笑。
“访琴?访琴她应得的?”
苏语蝶揉了揉那两只冰凉的手。
“明明我们都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为什么,人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不要,我们都已经玉碎了,难道连最后的瓦全也不可能吗?”
语蝶低头看了看那两只揉搓得泛红的手掌,想起访琴夜里总是睡的很轻,每次她发出一点哪怕极其轻微的声音,访琴都会醒来,握着她两只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唤着,娘娘,娘娘……
纵然访琴她千错万错,就算访琴是真的害了她苏语蝶,可她也不愿,不愿让她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萧北寒皱眉,“你,明明就是她陷害的你,你还替她求什么情?”
“她害我?”苏语蝶胸口一喘,“谁不知道她也不过是替人卖命,只是谁了不说罢了。何必,何必非要拿她一条小命给这件事最后盖个棺材呢!”
说到最后,苏语蝶一双眸子已然轻荡微波,月色下犹如银河上泛起阵阵涟漪,倒映在苏语蝶的眸子里。
萧北寒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眼前那一张血色浅浅的双唇,一张一阖,胸口因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让他心里忍不住一阵阵躁动,想把夜色下明媚如月的她狠狠的揉在怀里,狠狠的揉进自己的身子。
“王,还记得那天我跟您说过的话吗,如果您以暴得了天下,请您以仁治天下,苏语蝶这一句话,不仅仅为访琴为我自己求情,也为青云大地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恳求您。”
苏语蝶的思绪一下子,就飘乎到了万壑城、千仞山,那里世世代代为了和平,为了大治之世的到来而祈福的人们,和那条被踏成平地的匍匐之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谁都这么好,对天下人也那么仁慈,为什么,惟独对我,就这么狠心?
萧北寒漆黑的眸子里,弯弯的映出墙顶窗缝中投下的月影,一弯浅浅而明亮的月牙斜躺在萧北寒的眸子里,平添了十分颜色。
猝不及防的,苏语蝶的话就被萧北寒吞在了唇里,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抵在了冰凉的墙上,萧北寒轻轻却霸道的禁锢了她的自由范围,让她只能承受着他在她唇上的肆虐。
心似乎突然就停止了跳动,那么近的距离,苏语蝶瞧见了他轻阖的眼角处流露出的淡淡的哀伤,浸透了苏语蝶的眸子,泪,有一滴,滚落在心上。
他的吻,冰凉而来,温暖辗转,似乎是第一次,她见到他如此温情的一面。
下意识的,她没有去推开他。
喉结轻轻滚动,虽然心头上有一万个不舍,萧北寒还是没有停留过久,慢慢抬起了头,他怕,怕自己一时失控,伤害了她。
如今的她,于他,就像是手中的瓷瓶儿,他曾经把这瓷瓶儿摔落在地,不管不顾,可今后,他再不敢让她离开他半步。
他想,好好的,紧紧的,把她捧在手心上,捂在胸口,不让任何人碰她一点瓷儿。
明月何皎皎,照双目盈盈相望。
苏语蝶抿了抿唇,睫毛低扫,一时没有言语。
“好,不伤她,逐她出宫,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萧北寒手依旧支在苏语蝶背靠着的墙上,虽然保持着距离,却霸道的把她笼在范围内。
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可辩驳,如龙的气息狠狠的喷薄而出,洒在苏语蝶的脸上,吹在她根根细小的茸毛上,痒痒的搔过。
“真的?”
语蝶抬起手背,在脸上图着解痒的蹭来蹭去,盈盈双眸因欣喜而睁大,那可爱的模样让萧北寒忍不住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能放她出宫,总比在这深宫中寂寞一生或是送命于此要强上百倍。
语蝶嘴角咧得老高,为访琴开心,月色掩映着她那清晰的笑容,流光漾漾。
扑棱棱——
安静的赤雪苑里,突然想起一只鸟儿飞腾而起的声音,突兀的落在两人的耳里。
“我走了,你歇息一会儿,天亮就会有人来接你。”
萧北寒漆眸一扫苑内,匆匆说道。
“哎……”
语蝶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萧北寒挺拔的身影就一闪,伴随着门轻阖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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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长久低矮的身影在赤雪苑外徘徊,正踱步间,冷不防撞上了萧北寒宽阔的胸膛。
“怎么了?”
“王。”长久正了面色,低声道,“东泽和西河属国的代王被人杀了。”
萧北寒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可查出是谁干的了?”
“就在昨天夜晚,在离陌城最近的驿馆中,目前还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只是杀人的手段十分高明,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什么时辰了?”
“快到丑时了。”
萧北寒一皱眉,算算来去的时辰,怕是要赶不上太后的审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