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细长苍白的手指滑过苏语蝶恬静的睡颜,心中无奈。
刚才一番激烈的争执,她那两片薄唇竟似巧舌如簧的说客,搬古撷今,旁征博引,一番番说得他节节败退,几个月来,竟还是头次见到她如此模样。
终于,她还是累得说不动了,两瓣朱红唇瓣乖乖的闭上,浅梦中双眉微翘,依旧眠不去那一份执着。
她的话,留在黎子由的心里,却揪着他每一根发丝,纵是数月来奔波劳累,这样难得静谧的深夜却让他依旧难以入眠。
她说,她不怪他从来都不告诉她任何事情,她明白他的苦衷。
她说,可是,他错了,错在被心障迷蒙了双眼,如果,他从来都笃信千仞山上的预言,就不该只信了“得神女,坐天下”之言,更应该思考着那句“十年卧薪,翻云覆雨”的含义。
她说,他不该,却已在无意间,把她推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她说,既然要她成了这战争的理由,就该由她去结束一切。
她说,如果他的心里真的有他那一众世世代代磕头匍匐着、虔诚祈福着的黎民们,就不要徒增了前方的成堆的白骨、凝结的鲜血。
她说,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不论他会否阻拦。
……
当时,语蝶那一双清水绿波的眸子宛如利剪,层层剥去了他的外壳,把黎子由点点的心思竟然看的清透,让他失却了任何一点反驳的据点。
她知道,他心中最弱的地方在哪里,她明白,在这个极度向往着大治之世的国度里,黎民百姓在他心中占据的分量。
而他,只是僵硬着颜面,在她面前维持着他最后一点能散发出来的温暖笑容,轻轻眯起的细长眸子里却是竭力隐藏着心底山崩地裂般的撕裂痛感。
“放我走。”她双黛微凑,瞳中深远而清冷,轻道出三个字,恁地无情。
可是,他哪里忍心,又哪里舍得,放她回到别人的身旁。
早就在不经意间,接近她的目的,就不再是为了简单的“神女”二字,其实在那烟波草亭里,她就已经渐渐的走进了他的心。
她笑,她说她和萧北寒之间有着一年之约,算来也已快到期限,即便回去,不久之后她也依然是自由之身。
她说,十年卧薪,翻云覆雨,这八个字是她今生的判词,她说,这条路,是她注定了要走的路。
长长的睫毛低垂,细细长长的星眸紧紧锁在她安静的容颜上,一眨不眨,生怕她下一秒便会离开了他的视线。
白玉窗棂外,人影轻晃,高大的身影在雪白的颜色上倒映出难耐的焦急。
黎子由只是紧紧盯着语蝶安睡过去的面庞,轻抬白指,拢起她掉落的发梢,丝毫没有心思理会外面兀自徘徊的蒙楚。
“王,”蒙楚终是忍不住,贴了窗子道,“太后在宫中自缢,您快回去看看吧。”
星眸倏地抬起,目光扫过窗棂,瞬间的寒光来袭让蒙楚忍不住低头。
“怎么回事?”黎子由身形一闪,已然跃身窗外,紧声逼问。
“不知道太后怎么知道了猛虎关被屠一事……”蒙楚低声解释着。
紧握拳,黎子由心中痛恨,他早已叫人封锁了消息,将所有的战事阻挡在母后的明善宫之外,可那八个该死的老头,偏知道他的软肋,特意朝明善宫中的人放出消息吗,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