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光,心里也镇定许多。
她舒一口气,转身欲问,额头一阵温热,两只手已是朝她拢过来,抵在窗台上,将她圈在怀中。
他低着头,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脸上,带着醇郁的酒香,丝丝缕缕。
“做什么?!”她不悦,伸手要将他推开,可手触及胸膛,即便隔着衣料,依然是炙热无比。她一愣,转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病了?”
才伸到一半,又被他拉住,握在手心。
“你还是关心我的。”他低笑,看不清神色,可胸膛微微震动。他将她的手放在心口之上,道:“你感觉到了么,明月,此刻的心跳,是因为你。”
这样肉麻的话。
她闲闲瞥他一眼:“我无话可说。”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爱着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一切还有转寰地余地。
平日她都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反嘴回去,反正知道他不会生气。
可这次,不过话音刚落,他握住她手的力道立时中了几分,她忍不住“啊”一声低呼,眉头皱得死紧:“松手!”
他却不防,牢牢捏着她的手,紧紧抵着胸口,像是想把手揉进心脏里一样。他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端倪,唯有一双眼睛,闪着粼粼的微光,湖面上的光斑一样,风一吹,四散开来。
那细碎的光因着她的挣扎而微微聚拢,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北宫恪!”她生气了,病中方醒,饥肠辘辘,本就没有力气,心情也极差,偏生他还如此。
这么些年了,南宫从未叫她吃过一丝不愉快,她几乎都忘了这种不能做主的感觉。
“怎么样,不高兴?”她冷笑,“那你便杀了我吧,杀了我,就没有人会惹你了。反正在你记忆里,我许多年前就死了,也不妨再死一次。”
她每说一次“死”字,他眸里的光就暗淡一分,说到后来,只剩漆黑一片。
忽地扯着她往外走。
明月一时没有防备,脚下踉跄,他也不管不顾,凭着满脑子的酒意直将她拖到院子外面。
月光将外面一片地照得亮堂堂,她抬眼便瞧见安嫔仍然跪在地上,垂着头,颇为沮丧。她身后几个太监宫女,手中提着篮子,想必是什么吃食之类的。
一个宫婢瞧见他们出来,连忙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推了推安嫔,在她耳边轻语。安嫔一怔,接着抬起头,眼中已是粼粼水光,殷殷切切地将他们望着。
眼角瞥到明月,也只做不在意,肩膀耸动,似是要哭起来。
明月下意识去看北宫恪的脸,他面无表情,平日里的温润淡雅消失不见。抿着唇角,直直将她拉到安嫔面前。
安嫔娇娇弱弱叫一声“皇上”,抽泣两声,想站起来,但又不敢的模样。两手拢在膝盖前,轻轻揉着,无限委屈。
真是我见尤怜,明月心想。
脑子还是晕晕沉沉的,安嫔已非常适时地转头望她,开口一声“姐姐我对不住你”便是无边无止境地抽泣。
今日虽是因为她故意为之,才会跌进河里。但安嫔的敌意她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没关系”。
北宫恪也是沉默着,冷眼看着安嫔。
安嫔许是被看得发毛,慢慢止住了哭声,拿袖子掩着嘴,怯怯地仰首。
明月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安静地站在一边。
手被他捏得越来越紧,连骨头都像是要碎了。她咬着唇,嘴里渐渐泛起血腥味。
他却忽然松开了她的手,侧过脸,认真地对她道:“你要什么?”
没头没脑一句话,她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其他人也都满脸好奇。
他的神情认真得不得了,就像面对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字一句:“你究竟要什么?”
她目光流转,瞥见面前一脸惊诧的安嫔,似乎有些明白,正欲问得详细些,他眸色忽沉,竟是说不出的哀恸和绝望。
“明月,你告诉我,你要什么?要她死么?”他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却止不住微微颤抖,“好,我让她死……”
“皇上!”安嫔一声尖叫,吓得往后瘫倒。宫婢太监皆是一惊,恐惧地缩着身子,似乎想往外跑。
她反倒镇定下来。
“你在发劳什子酒疯?醉了就回去休息,不要无端扰人清梦。”
他不为所动,牢牢缩着她的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以前说,我护不住你。但是现在我愿意,哪怕倾尽一切,也要护住你一世荣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不要……不要再想着他……”他眸中一闪,仿佛有泪光,“明月,你以前的那些,难道都忘了么?我生辰,你为我下厨。我病重,你为我长跪雨中,明月……”嗓音嘶哑,终是忍不住去抱她:“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是真的醉了。
醉了才会将这样后悔的话说出来,醉了才会这样对她……
她没有躲开,他想都没有想过,竟然可以真的抱住她。原以为会扑到一片冰冷的地板,原以为此生只能拥着虚无的空气,却在这一刻,真真实实地拥有她。
温软馨香的身体,带着属于她的气息,微热地,妥帖地,熨帖着他的心。酒气上涌,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眼眶发热,强力维持的清明霎时间消散开去。
她一时动容,任由他抱住。
颈边温热液体,真实地触摸着肌肤。
他终于是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她无声叹息。
可惜,时间已经到了。
“恪哥哥,”她轻声道,“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顿了顿,微笑着,仿佛面对的是从前的自己。
“很喜欢很喜欢,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你。”
他身子微微颤抖,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安嫔见状,立时将方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眼带敌意地瞪着明月。
“可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停留在过去,”她微眯了眼睛,其间水光潋滟,竟是说不出的好天气。“我要一直往前走,你不要我,我也要往前走。”
“我遇到了南宫,他爱我,重我,惜我,他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天长日久,我的心亦只能倒向他这一边。”
“恪哥哥,我不恨你。当初你送我去江夏,我早已知晓一切,却仍是心甘情愿前往。而如今,我心许他人,也请你不要再阻拦。”
“人生短短数十载,如今我也不是妙龄,早已生儿育女,沦为俗世平凡妇人。你却仍是高高在上,坐拥三宫六院,这世上美貌女子如花,个个将你当做空中明月心上朱砂,你又何苦纠结过往,让自己不痛快呢。”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细细柔柔,是记忆里的甜美。可是吐出的字,一个个落在他心上,将最后一点希望碾成粉末。然后风一吹,便随风四散,落在草地里、泥土中,化为虚无。
原来,她一直认为,他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不甘罢了。
可哪里只是为着那一点不甘呢。
所有的情绪涌到口中,他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其实,是因为爱她呢。
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相信。
永远都不会承认。
他爱她呢。
“恪哥哥?”她说完许久,他仍是没有回应。皱眉,推了推他,“恪哥哥?”
宫婢怯怯道:“皇上……皇上像是睡着了。”
她一愣,对那宫婢招招手,“来两个人,帮我扶着。”
“是。”宫婢应声,招呼着另一人,一起将北宫恪接过,牢牢稳住。他闭着眼,头垂着,似乎真的睡着了。
原来真的是酒意作祟。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愤满不平的安嫔一眼,“娘娘回去吧。”言毕领着两人进了院子,将北宫恪放在偏房睡下。
他梦中也似不安稳,有些像容娘娘不在了的那个时候,唇角抿着,眉间微微的皱褶。
她看着他发了许久的愣,直到宫婢打了水来请示,她才初醒一般,扭过头,声音平淡:“给皇上洗漱,我先回去休息了。”
走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