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在最后一刻松开手。
她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染衣襟。
他神色淡漠,负手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东西呢?”
她抬起头,边咳边笑:“我哪里会告诉你……你如今那么想杀了我,我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护身符给拿出来。”
他勾唇一笑:“你以为能藏多久,如今乾华可还有人可以反抗我?你纵是留着,又能有什么用。倒不如乖乖交出来,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留你一命。”
她摇摇头,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心口:“北宫恪,你做梦。”
他神色一冷,拂袖而去。
她一个人躺在地板上,凉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笙玥惊慌地冲进来,想要扶她,却又手足无措地仿佛不知怎么入手。
“出去。”她的头埋在双臂间,冷声道。
笙玥愣了许久,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她抬起脸,已是满面泪痕。她自己爬起来,走回床边,慢慢躺了上去。可眼睛一闭,浮现出的人影叫她心惊。于是睁眼到天明。
她已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次等了将近半个月,他都没有来。
往常不管生什么气,哪怕为着她手里的那份东西,他都会来的。看来这次,他是真的不会原谅她了。
但是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过就是杀了那个女人而已。
那个从她手中夺走北宫恪,年少时仗着天真无知将她踩在脚下的女人。那个拥有所有她梦想的东西,却还是来跟她抢她唯一拥有的北宫恪的女人。
那个女人死了,她真的觉得解脱了。
坐到妆台前,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如鬼,双眼无神。她现在连眼睛都不敢闭了。
因为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那双充血的眼睛。朝她伸出手,嘴里叫着“然儿”,他不甘,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了她爱的男人。为了他,她愿负尽天下人。
寻出当年跳那曲《无双》时用的那条纱,绕过房梁。脚下踩着圆瞪,将细长优美的脖颈套进去。窗户开着,外面鸟语声声,分明是好气象。可是长久封闭的屋子似乎与那外间格格不入,有着一种叫人心惊的幽暗。
她一闭眼,泪水落下,砸在青石地板上,晕开一层湿意。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放弃……可是,她真的走不下去了。
她为着他,害了义父,在王鹣不甘的目光中那份东西慌张地藏入怀中。她本意并不是用此来威胁他,可是没想到,他因为那个东西,对她愈发好。既然如此,她留着也不是件坏事。
可是没想到,他对她好,竟然真的只是为着那个东西。
他不知道,遗诏早就在他封她为妃那日,被她烧毁。他一直以为她不肯拿出来,一直以为她以此威胁他,却不知道,她整个身心都是他的,哪里还有什么好隐瞒,哪里有什么威胁强迫。
她近日总是梦见义父,然后惊醒,再不能入眠。
她真的走不下去了。
从此以后,只能靠他一个人。
她想着,闭上眼。
……
明帝八年,傅良意意外染疾,不治而亡。
明帝九年,七王爷傅松啸登基,是为庆嘉元年。
明帝九年二月,嵩允迦然公主前往长安,明帝封其为后,次年,迦然皇后诞下公主,帝赐名四月。取其生于四月,取其……思月。
……
明帝二十六年。
临安街头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辆马车缓缓从城门驶来,停在客栈门前。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从车内跳出来,又伸手将帘子挑开,笑盈盈道:“主子,到了。”
马车内的人淡淡应了一声,声音淡雅如兰,气质出尘。
往来的人,有离得近的,不由被那声音吸引,下意识停下来愣愣看着。却见帘缝间探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黑眸如墨,淡淡含笑。有女子不由捂住心口,几乎屏息看着那有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爹!”忽闻一声悦耳的女声,女子不由将目光转向客栈,只见一个青色衣裙的女子蹦跳出来,一下子扑进男子的怀中。
爹……
女子心口碎裂一声,捂脸哀怨走远。
“原来你还认得你爹。”男子淡淡开口,不冷不热。
女子不以为意,扬起一张娇俏的脸,笑得眼睛都眯了:“爹,你别生气了,是四月不好,四月不应该私自跑出来,可是爹不是都已经找到四月了么。”
他看着女儿明媚的笑靥,根本没有办法生她的气。
无奈一笑,牵着她的手步入客栈。
身后忽然一声“住手”,一股凌厉的气流顿时朝他劈来。
他仍是不慌不忙的模样,身后的翎墨早一步将那人拦下,反手钳住那人。他回过头,只见一位墨色衣裳的年轻男子正蹙眉看着他。身边的四月蓦地一怔,连忙叫道:“翎墨姨,你轻些!”说着上前挥开。
翎墨一愣,下意识松开手,那年轻男子极其自然地将四月揽在怀里,占有欲十足。四月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对他道:“爹,这就是我自己找的相公……”遗传自自己的墨黑眸子闪着熠熠光辉。
阳光从年轻男子身后照过来,逆着光,他看不太清他的轮廓。唯一能辨认的,就是那双微蓝如晴空的眸子,还有五官之间熟悉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