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雪地里刮起刺骨的寒风,遥远处隐约可见的山丘黑魆魆地似妖魔恶鬼一般,一双双幽幽泛绿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这四十多人。
在狼的意识中,这些人侵入他们的领地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乃是最大的仇恨,一定要保卫领地将他们统统杀死。
鲁师道身在皇甫顺的队伍中,他们十个人中皇甫顺四阶,另外四人三阶,剩下的五个人都是二阶,鲁师道负责左翼的防御。他们与卢云、王刚、南宫浩、陶铸五支队伍一起深入到这里,却不想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在这片宽阔之地被狼群突然袭击,当场便死了十多人,便是四阶的领队王刚也没有幸免,被数十只狼一拥而上撕得粉碎。
手中的刀沾满了血迹,肩膀小腿上被咬,痛彻心骨,额头上的冷汗滴了下来,眸子望着四周的狼群心中一片绝望……
虽然如此,但是鲁师道绝对不会放弃,他虽然是东鲁大家族的弟子,但是丝毫没有传染世家子弟的不良习性,吃得了苦受得了累,平日里猥琐,逼急了也回拼命。
他的目光落在领队的皇甫顺身上,晓得这汉子乃是冀州武道大世家的弟子,虽二十多岁,但精明强悍,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脸上却分明惨白一片。
这四十多人与三百只恶狼对峙僵持,虽然战斗的辛苦互有伤亡,暂且却勉强应付。
“大伙向来的方向突围吧,这狼谷中天知道有多少狼群,越是拖延越是不利……”皇甫顺手中提着一柄一丈长的大砍刀,沉声道。
卢云脸色白净,身材修长,一介书生相,凝重道:“这后面的狼群大概有一百多只,要突围出去,恐怕损伤巨大。”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要突围,因为那便是唯一生路,再深入狼谷有死无生……”南宫浩三十六岁,三缕长髯,同意皇甫顺的提议。
“好吧,既是如此,皇甫兄在前,卢师兄左翼,南宫师兄右翼,陶某殿后——”,陶铸八尺身躯虎背熊腰,早已恼怒之极,决然道,“这样总好过等死,这些狼崽子,爷爷他日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众人一致同意,提起武器,顿时向南边冲去,后面的狼群刷刷刷跳出,紧逼上来。
陶铸带着十余名弟子,背靠众人,迎着狼群边战边退。陶铸的一柄厚背紫金刀沉重无比,一刀劈出后迎面而上的狼便被磕飞,挡下了大部分攻击,而那些弟子则战斗的很艰难,长刀挥出,便有十余只大狼被斩杀,断肢血肉纷飞,同时被狼群瞅到缝隙的弟子被撕几只一拥而上,登时便掉了队伍,众人相救不及,眼看着惨嚎呼救,被狼群将皮肉一块块撕扯下来,景象惨烈无比。
“大伙儿拼命吧,奶奶的,今儿个看来爷爷要交代在这里了……”陶铸听得前面皇甫顺等人疯狂厮杀,也不时传来惨叫之声,杀红了眼大骂道。
这一路走了里许,这四十余人又少了十来个人,但是前面的狼群似乎无穷无尽,杀完一波又来一波,后面的狼群也是红着眼睛吐着粗气紧追不舍……
“本少爷还没有享受够呢,我/****娘的……”卢云一刀砍劈开一只狼的腰背,鲜血飞溅,口里爆出一句粗口。
“哈哈,姓卢的,难得你也会上火啊——”陶铸混乱中听得卢云叫骂声,哈哈大笑一声,被一只八尺饿狼看中扑了上来张嘴就咬,不及回刀却是腾出手来一拳砸出去,将这头饿狼的脑袋砸的爆开,手骨疼的他直呼冷气。
“陶老四,你这天殇拳威力不错啊——”南宫浩瞥的真切,不禁赞叹一声。
这些人原是神洲大家族的弟子,都传承有家族武学,益州陶家寨的天殇拳据说有七层境界,每突破一层便威力增长一倍,据说几百年前有个陶恭祖,一拳能打爆一座十余丈高的小山,这位陶铸也不知练到了几层,一出手竟然打爆了这嗜血狼坚硬的头颅,要知道这狼头便是锋利的刀剑甚至都砍劈不透。
这些人在厮杀中竟然还能偶尔谈笑一声,胆色着实过人,鲁师道听了心中佩服不已,但是看到前面黑压压的狼群恶狠狠地扑上来,他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提着刀恶狠狠砍在一只狼腰,一手摸摸屁股火辣辣的疼,暗道这些崽子真他妈缺德……
突围前进十余里,队伍只剩下二十余人了,一个个负伤颇重,这时候前面包围的狼群也稀疏了起来,众人在空暇之处终于能缓一口气。
“你们看,那不是那位萧师弟一起的队伍么,是岭南林枫、燕云张鲁、苗家寨常昊……”卢云指向远处一队疾奔的人马叫道。
众人睁大了眼睛望去,见那些人跑得甚快,后面十余只狼追赶,已经快到谷口了。
“萧师弟怎么不在其中——”鲁师道确定那些人正是萧虎所在的队伍,却不见了他的人影,心中一沉担忧道。
“嘿嘿,岭南林家出来的,哪一个是讲义气的”,陶铸微微冷笑,似乎对岭南林家甚为不屑,“不过冀北燕云张家和苗家寨的弟子也这般,真是令人齿冷啊……”
“大难临头各自飞,谁管得了谁,况且他们与那位萧师弟互不相识……”卢云淡淡道。
“他娘的,这三个家伙真不是东西,奶奶的……”鲁师道勃然大怒,脱口便骂出来。
“嘿嘿,鲁师弟,平日里你与萧师弟最相熟,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快便突破到四阶了?”南宫浩对萧虎的生死毫不关心,倒是问起一句闲话来。
鲁师道沉着脸没有应答,说实话平日萧虎说话也不怎么痛快,好似藏着什么秘密,但是那小子心底实诚,而且也颇为义气,短短数月,鲁师道与他却生出感情来,此时心中惨然,想到那小子定然被同行的家伙出卖了,葬身狼腹中……一念如此,心中大恨。
“罢了,南宫师弟,鲁师弟心情不好,莫要开玩笑”皇甫顺淡淡道,他知道这胖子虽然不过三阶,但是年纪还小前途无量,况且他还有个疾风堂五阶的兄弟,在荒城却是不好得罪。
这二十三人收拾精神,沉默着前进,遇上小股的狼群再也威胁不了,统统斩杀干净,约莫一个时辰后,出了山谷,举目望去,但见一处高岗之下一大片嗜血狼的尸体,腥臭之气冲天而起,而在那高岗之上立着三百余人,却是这次试炼的队伍,大部分人都在,看来损失不大。
而在高岗之上,一个神色淡然的青衫老者背上负剑,悠悠然望着他们所来的方向,而另一个则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皇甫顺这些人看得分明,上前赶紧拜见。
“出来了就好,你们没有让我失望”左丘然看了这些负伤累累疲惫不堪的弟子淡然一句。
“嗯,皇甫顺,你们没有看见萧虎、王刚么?”纳兰述缓缓道。
皇甫顺瞥了远处的林枫一行人,摇头道:“弟子并未见到,想必萧师弟已经……”
“哦,罢了,你们在此安歇一阵吧——”纳兰述神情有些沉重,三十六个四阶弟子中死了八个,四阶以下者损了八十五人,“哎,那几个四阶弟子资质不错,可惜了……”
这些弟子听得纳兰述微微一叹,心中不禁一暖,心道还是纳兰堂主爱护众人……
皇甫顺眼睛毒辣,看了这一地的狼尸足足有百余只,伤口整齐,分明是被一剑击杀,残存的森然剑气依然凛冽,抬头望了望那位左丘然护法,心中一跳不敢再看,一股恐惧和骇然充满了心中。
早在冀州,一日里听父亲说起神洲宗派界的秘闻,提及荒城护法,据说乃是数十年前便闻名神洲的黑白双剑,兄弟两个心意相通,一套阴阳两仪剑厉害无比,大宗师之下几无敌手……今日一见,左丘然的手段竟然这般厉害,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境界,这般武功,已经骇人听闻了。
“看来该出来的已经出来了,其余人便不要再等了罢”左丘然挺拔瘦削的身材渊渟岳峙,片刻后淡淡道。
众人心中一震,原来左护法是要放弃里面的人了……不过转念一想狼谷中的景象,还没出来的恐怕十条命九条已经没了,生存希望的确很渺茫。
谷口十几只几十只大小不等的狼群时而冲出来,对着众人龇牙咧嘴一阵后便又退了回去,空气中乃是一股死一般的沉寂。
在左丘然的命令之下,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陆续南撤,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山谷,还有隐约间呜咽的狼嚎声……
比起四阶弟子的试炼,三阶弟子虽然干着粗活累活,但无疑是幸福的,而这些经历过生死的弟子,回到荒城之后,目光与之前便截然不同,他们更珍惜修炼的机会,很快便有突破境界的人出现:四阶弟子以下有十余人突破四阶,四阶弟子中有三人突破五阶——
生死之间的试炼,果然是最能锻炼武者的手段。
便这样过了一日,那些死去的弟子很快便被遗忘。
直到第二天的黄昏,雪原上太阳的光芒和煦温暖,一位驻守城门的弟子突然惊叫起来:“咦,你们看,那个人是人是鬼?”
接着有七八个弟子张望而去,但见北边雪原之上,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破烂烂快成布条了,浑身似在血水里浸泡一般红黑一片,拄着一柄刀一瘸一拐蹒跚而来,他脖子上挂着两颗尖锐的狼牙,肩膀上一条四尺多长的雪白毛尾,活似一个古老部落的蕃巴族人。
“妈的,那是狼尾——”一个满脸麻子眼睛微小的汉子吐口唾沫骂出来,却正是城卫王强。
另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倒吸一口冷气,沉声道:“这小子真是命大啊,他竟然没有死——”
那人到了众人几十步远,露出半边紫黑的脸,咧嘴嘿嘿一笑说句“小爷当然没有死——”,而后仰天摔倒再也起不来了。
这些弟子微微一愣,接着便乱哄哄一拥而上,将他抬进城中。
“哎呀,萧师弟,是萧师弟回来了,他竟然没死啊——”巨大的演武场上,荒城千余弟子正在演练刀法,高台上左右护法和纳兰述、燕归人等一干人负手而立,听得这声呼喊都是神色一僵,便是皓然白首的左丘然眸子中也不可察觉地露出一丝惊讶来。
纳兰述和燕归人对望一眼,大喜道:“这小子真命硬啊——”
当昏迷的萧虎清醒后发现自己躺在演武场巨大的高台上时,第一眼便看见了纳兰述、燕归人关切的神色,而左游仙左丘然两人也微微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你竟然以一人之力杀出数百狼群重重之包围,并且斩杀嗜血狼王,少年人,你可以自傲了——”左丘然缓缓起身,凝重地点点头,说出这么一句话。
而后,下方千余荒城弟子顿时沸腾起来。
“天了,这是我们认识的护法大人么,他竟然对这小子评价如此高……”
“嘶——娘的,他还是人么,武道四阶而已,在数百狼群中只身突围,还活着出来了,你确定他不是武道六阶的武师么?”
从这一日起,萧虎这个名字传遍了整个荒城,能从那个恐怖的狼谷中活着出来,已经不错了,让人更惊讶的是这小子不但活着出来了,而且竟然斩杀了盘踞狼谷中的那只狼王,那可是能与武道五阶的高手争锋的存在啊……
这个叫做萧虎的少年,短短数月间,便从二阶感应内气,继而内气浑厚直抵四阶,本来众人猜测他在狼谷中必定有死无生,哪里想到他竟然或者出来了,而且完成了一个足以让四阶弟子自豪的壮举,他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荒城年轻的一代天才中,这少年的时代将要来临了么?
荒城这些弟子心中泛起滔天巨浪,他们直觉这少年宛如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刚一出世就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少年萧虎的人生刚刚开始,这件事却是他生命中无数传奇和神话的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