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乱世蝼蚁,能苟全性命便万幸了。感念这几年来的际遇,萧虎心中有一种茫然的错乱感,不曾想他一个平凡少年会经历中州大战后不但活了下来,三年之中,他们兄弟如万千饥民一般游荡在中州地界,受尽饥寒艰苦,蒙五爷相救,终于安静地生活了三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的一生便在那个小酒铺中度过了。
然而世事难料,不想得罪了安阳城长乐帮少帮主李英杰之后,却峰回路转遇到荒城之人,萧虎际遇之奇气运之好也令人羡慕妒忌了。
而在回荒城的路上无意之中挡下血榜杀手杀生剑的一击不死,往后在荒城的日子,想必是一帆风顺了,最不济能混个外门弟子学些本事总是好的……一路之上,萧虎藏着这般心思,小心翼翼地伴随着身边的两位“大人物”。
那位俊朗豪放的狂刀风亦飞,虽然言谈之间随意但是透出的那种凌厉气息令他喘不过气来,还好有侠刀燕归人温和,对他一路之上颇为照顾,总算是来到了荒城之下。
这时候那城楼之上的年轻男子一曲奏罢,轻抚长笛飘然而落,眉宇之间夹杂着深深的落寞,淡淡笑道:“两位师兄来的刚好——”
风亦飞微皱眉头,燕归人却是笑道:“老七,你在此等候我们两个,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么……”
那青年瞄了下马恭谨侍立的萧虎兄弟俩个,悠悠轻叹道:“疾风堂传来消息,红石峡那边出事情了……”
这人说道红石峡三个字,萧虎察觉到风亦飞燕归人都是脸色有变,心中好生奇怪,凭着这几日来的见闻,他也知道这“荒城七刀”应该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能让他们神色浓重,这红石峡想必是非常恐怖的地方,暮色中晚风吹来,脖颈间凉飕飕的。
“哼,莫师弟,你且留下,待我们去瞧瞧——”狂刀风亦飞冷笑一声,青衫呼啦啦吹起来,竟是不进城门转而催马向西南方向驰去。
“老七,你内伤未复,就留下来养伤吧,想来那些人翻不起什么大浪,红石峡,不过那些留守的弟子——”,燕归人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眼角的鱼尾纹让他显得老态沧桑,望着面前的这位俊秀青年淡淡道,“这孩子曾替小师妹受了一剑,你将他安顿下来。”
这时城中奔出十余个骑白衣汉子,后面跟着五六匹配好鞍的健马,燕归人一语不发换了马匹急冲冲向西南方向奔去,这十余个汉子紧紧跟随着。
这一切如此突然,萧虎兄弟两个自然是懵懂发愣,同时疲惫饥饿难忍,十余岁的萧明肚子咕咕响了两声。
那青年汉子回头凝视了他们一眼,苍白的脸上淡淡一笑,继而望了望天空道:“你们随我来吧——”萧虎兄弟答应一声,忙跟着了上去。
暮色深沉之中,这汉子悠悠漫步,将他们带到路边一处土屋之外,喊了一声:“老杜,来两碗面——”
屋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莫七爷啊,您可是好久没有到这里吃面了……”
嘟囔声中,土屋里钻出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儿,花白的头发,黑瘦的脸庞,浑浊的老眼,枯短的手指,麻布短衫,腰间一个油迹斑斑的围裙,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嘿嘿笑道:“哎呦,这俩个是谁家的小哥,如此俊俏——”边说边招呼三个人坐下来。
萧虎兄弟俩个自然是要忙着行礼,从莫姓汉子与这老头儿的对话,凭着直觉,他们便知道这老头儿不简单,是以显得恭谨了。
这位“莫七爷”微微一笑,手中那管碧绿的长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别在了腰间,望着杜老头淡淡道:“他们是风师兄和燕师兄带来的,你自然不识了。”
杜老头轻哦一声,对粉嘟嘟的萧明咧嘴一笑:“娃娃想来饿坏了,莫要着急,老杜这便下两碗面给你们吃……”这老头儿话比较多,哼哼唧唧进了屋子。
萧虎看见屋顶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一股热油香味钻进鼻子,饥肠辘辘之下不禁大咽口水。
“我叫莫怀伤,你便是萧虎么——”,莫七爷微微一笑,眸子上下打量这个少年,赞叹道,“小小年纪,你竟然能挡下杀生剑的一击,不简单哪……”
萧虎听燕归人与风亦飞称呼此人师弟,当然知道恐怕也是“荒城七刀”中的人物,感受到此人虽然神情寂寥,但是没有架子甚是和气,顿时生出好感,恭谨回话道:“大人您过奖了,小人曾在军中效力,学过两手刀法的。”
莫怀伤哈哈一笑,令萧虎莫名奇妙,神情却是有些不信:“军中刀法?能挡下血榜杀生剑的一击,你这刀法想必很是厉害了。”
莫怀伤自然不信一个身体根基不过勉强二阶武者的少年,能挡下杀生剑凌厉的一剑,可这少年也不似说谎,却显得蹊跷了……嗯,纳兰堂主说着少年当时浑身爆发出近乎五阶的力量,难道他是什么罕见的血脉体质?
神洲之中,据说有些人族便先天拥有远古神兽、神灵的血液传承,具有强悍的天赋,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但是这些人成就无不惊天动地,难道这少年也是这种体质不成?
正自说话间,但见杜老头从土屋中端出两个大大的黑瓷碗笑道:“大碗面好喽,两位小哥赶紧吃吧——”
莫怀伤看兄弟俩个向他看来,淡淡笑道:“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萧虎兄弟俩个抓起筷子,看着碗中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五六片牛肉之间拌着绿色的葱花香菜、红艳艳的辣子,不禁食指大动,挑起面条大吃起来,热辣香喷的面很入味,兄弟俩个风卷残云一般一盏茶的时间便吃了个干净,看得杜老头哈哈大笑。
莫怀伤也莞尔笑道:“看来真是饿坏了,再要不要了?”
萧虎放下碗筷,咂咂嘴道:“大人,我吃饱了。”
萧明打了个饱嗝,摸摸肚皮,心满意足地抹抹嘴道:“杜爷爷的面真好吃。”
这小孩儿年龄虽小,甚是机灵,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句话便说的杜老头开心起来:“这小哥小嘴儿真甜,不过我老杜的面食在这荒城地界可是最好的,吃过的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这老头儿说起面来便滔滔不绝,半晌后才发现莫怀伤微笑地看着并不打断,有些讪讪道:“七爷您是吃过的,老杜不是在吹牛吧?”
莫怀伤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二十个铜板放下道:“老杜,你的面当然是最好的,我带这俩个孩子进城去了。”
杜老头听得莫怀伤的赞同,一把抓起铜子递过去:“莫怀伤,你这可看不起老杜了,两碗面值什么,哪能让您掏钱?”
这老头儿甚是固执,一副大义凛然勃然盛怒的样子将钱塞到莫怀伤手中,莫怀伤无奈一笑:“老杜啊,你可——”
拱拱手,莫怀伤带着萧虎兄弟离开了,老杜笑呵呵地看着远去的萧明,啧啧道:“真是好机灵的娃儿啊,可惜老杜没有孙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