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幽然冷冷道:“安先生为什么这么着急走,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安震生脸色沉了下来,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欢迎你,陈嫂,送客!”
“不用你多说,我肯定也会走,但走之前,我还是想把你丢的东西还给你。”
“什么东西?”安震生语气有些乱。
卓幽然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了一小包黑色的粉末,薛白杨发现这包粉末跟自己在调料架上看见的粉末的颜色一样,同样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种花香。
“这包就是你要进餐厅里找的东西吧,安先生?你刚才去餐厅根本不是去喝水,而是在找这包东西,但这包东西早已经被我掉包了。我在那放了瓶蜂蜜,并且打开瓶盖,斜着放在架子里,只要你稍微碰一下,它就会掉下来。正因为你身上不小心沾了蜂蜜,黑猫才找到了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震生明显在回避卓幽然的问题。
“真的?好,如果你没见过这包东西,应该不怕警察来搜身。只要你没有接触过这东西,你的身体或者衣服上就不会残存着它的颗粒,但如果有的话,我不知道警察会如何想……”
“你……”安震生支吾着,突然拍了拍脑袋笑了起来,“想起来了,这个是我前几天买来的外国安眠药,我一直因为安可的事睡不着,就买了这药,但后来忘记放在哪里了。今天被你找到了,真得谢谢你啊。”
安震生上前想拿走卓幽然手中的那包黑色粉末,卓幽然转身交到了薛白杨手里,冷冷地说:“不,安先生,你可能真的搞错了,这不是安眠药,而是一包毒药。”
卓幽然盯着安震生,一字一板地说:“它就是害得安可一直昏倒的毒药!而你,就是要害死安可的那个藏在幕后的‘鬼’!”
“你胡说!”安震生大怒,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做贼心虚,变得煞白难看。
“真真假假,我们没有必要争辩。等警察来了,将这袋子里的东西带回去检查一下,真相自然可知,你说呢,安先生?”
安震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终于一屁股坐在楼梯上,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卓幽然转向陈嫂,语气淡然地说:“陈嫂,能救安可的办法不是靠封建迷信的什么咒术,而是揪出害安可的‘鬼’,只要这个‘鬼’还存在,安可就休想好好地活下去。”
听完卓幽然的话,陈嫂突然冲上去拉起安震生狠狠掴了他几个大耳刮子。安震生万没想到这个自己家的用人会抽自己耳光,他捂着肿胀的脸颊错愕地看着陈嫂,“你,你想造反吗?你凭什么打我?!你滚出我的家!”
“你的所作所为不该挨这几耳光吗?自从安可她妈死后,我就发觉你对安可的关心越来越少,我还真以为是你的应酬多、工作忙,才疏忽了自己的女儿。原来,你竟是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安震生脸上阴晴不定,伸手指着陈嫂说:“你没资格在这里教训我!就凭这丫头说的几句屁话,我就禽兽不如了?她说的都是谬论。今天,今天你一定得把这袋子里的东西还给我!”
薛白杨看着安震生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安震生虽然步入中年,但体格十分健壮,若真要动真格来抢,薛白杨还不见得能在他手里讨到便宜。薛白杨迅速地向着门口方向退去,安震生从后面追了上来。
“停下,停下吧!”声嘶力竭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安震生愣住了,他缓缓回头,安可正面无血色地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来,她的目光夹杂着失望和痛苦。安震生不由得低下了头,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安可,你不要相信他们,不要相信……”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你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爱我疼我的父亲了。”安可话声哽咽,薛白杨看到泪珠子在她眼眶里打着转,眼睛里有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安可缓缓从自己身后拿出来一个绿色的笔记本,笔记本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扉面已经微微褪色。安可望着笔记本说:“这是妈妈的日记本。自从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以后,妈妈每一次觉得委屈,都会写日记。她不想让我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不想让我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竟会变成这样。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妈妈一个人默默承受,她还要笑着面对我。你对得起她吗?你告诉我,你对得起她吗?”
安震生无言地站在原地,面上的神情由方才的愤怒转为悔恨,他痛苦地摇头。
“我在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个日记本,”安可摸着笔记本,“你不会知道我看到这本日记后的感觉,我的心都要碎了。你不会理解的,因为你早就不爱妈妈了,所以你不在意她的快乐和难过。但我在乎,我在乎啊!”
安可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妈妈以为她忍气吞声,承受了一切,她离开后,你会良心发现好好待我。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你外面的女人竟然让你谋害亲生的女儿,夺取爷爷留给我的那部分遗产。你不用狡辩,我是在你书房外面偷听到你跟那个女人的电话后才知晓了一切的。”安可静静说出了安震生图谋的阴险计划。安震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原来安可的爷爷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孙女安可。安家是世袭企业,安可的爷爷在临死前立下了一份独立遗嘱,将自己一半的遗产留给自己的孙女,并以署名的形式将这部分遗产成立了基金,遗嘱里说安可二十五周岁后就可以自由支配这笔巨额遗产。安震生就是听从了情人的挑唆,对安可的基金产生了掠占的恶念,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做了禽兽不如的事,竟然要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安震生被当众揭穿了阴谋,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抱头哭泣了起来。
安可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像是看着陌生人,“我本想成全你们,因为你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也想念妈妈,所以我打算带着这个秘密离开这个世界。因此,即便我发现了妈妈的那本日记,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依旧没对任何人说,因为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为了钱要害我,我死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现在不了,因为我发现,还有许多人关心我、爱护我,我又怎么能如此轻易放弃自己!不,绝不!”
“安可……”安震生抬起眼望着自己的女儿,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错了!”
安可面无表情地越过安震生,扑进陈嫂的怀里,“陈嫂,你真傻,你竟然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陈嫂抚摸着安可的面颊,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陈嫂拍着安可的背脊,“我在这个家里十年了,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这个世界上,你妈妈还有你就是我的亲人。安可,我怎么能看着你这年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呢?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用这种荒唐的方法。要不是卓小姐,我可能还愚昧地相信这种骗人的东西。”陈嫂感激地看着卓幽然,她现在对于这个洞察细微、心思缜密的女孩无比佩服。
王睿抚了抚安可的后背,小声问:“安可,你打算怎么办?”
薛白杨扬了扬手里的黑色小袋子,“还有这个,要交给警察吗?”
安震生动也不动地跪在地上。安可从薛白杨手里接过袋子,扔在安震生面前。安震生身体一震。安可决绝地说:“你想杀死我,只是为了图谋爷爷留给我的那部分财产,那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陈嫂,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家吗?”
陈嫂点点头,握住了安可的手。
“从此我离开安家,我不是你的女儿,不用你一分钱,我们只是陌路人,永远都是……”
说完,安可头也不回地走了,王睿也跟着离开。薛白杨望了卓幽然一眼。卓幽然语气冰冷地说:“走,这不再是安可的家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安震生许久才抬起了脸,他望着黑袋里的毒药,泪如雨下。他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再无任何牵绊阻碍他和情人在一起。但他心灵深处的某一个点却无可抑制地崩溃了,汹涌而出的悔恨吞噬着他的心。妻子年轻时的微笑容颜、安可幼时追逐他脚步的欢声笑语渐渐消失,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那是一辈子再无法拥有的美好……
安震生恍似终于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自从妻子离开后,他的内心世界就变得极度自闭、空虚和疯狂,他对于外面的女人更是言听计从,女人说的话他从来没有不听的,甚至听了她的话来毒杀自己的女儿。安震生感觉自己整个生命都扭曲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地捶在地上,这一刻,他终于醒悟过来了。
王睿本想将安可接到自己家里,但安可坚决反对。陈嫂用平时攒的积蓄在王睿家附近租下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居室,虽然不大,但安可却觉得很温馨。
一切安置妥当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王睿留在了新居陪着安可和陈嫂,卓幽然见没什么事,便离开了,薛白杨也识趣地跟了出来。卓幽然下楼没走几步,安可就从后面追了上来,面色还是苍白,但精神已经稳定。
安可对着卓幽然笑了笑,“谢谢你,多亏了你……”安可想要说一些感激的话,卓幽然回头直视安可,语气里没有了以往的冰冷,只是平静地说:“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嗯。”
薛白杨跟着卓幽然坐上了公交车,一路上卓幽然冰冷得像一座雕塑,但这一次在安可家所发生的一切让薛白杨对卓幽然有了新的认识,这个女孩不仅神秘,而且睿智,让人心生敬佩。
薛白杨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强势,这让我们这些男生情何以堪啊。薛白杨苦笑着摇摇头,才发现卓幽然正在盯着自己。
“你笑什么?”卓幽然突然开口问,语气不善。
“我……没什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卓幽然转回头不再看薛白杨。薛白杨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黑色粉末就是毒药的?”
卓幽然淡淡地说:“你想知道?”
薛白杨用力地点点头,足以让卓幽然看到他迫切的心情。
卓幽然嘴角扬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种黑色的粉末是来自一种世间罕见的黑色水仙花茎,经过百日研磨而成。这种黑色水仙大多已绝迹,它有个很美的名字,叫‘黑夜蝴蝶’,只在夜晚开花,而开出的花朵有璀璨多姿的七色,但越美丽,就越是难以靠近。‘黑夜蝴蝶’本身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芳香气息,周围的动物一旦靠近它,就会全身瘫软,不停地间歇性昏睡,直到将身体里最后一丝生气耗尽。‘黑夜蝴蝶’的气体毒性微弱,几乎无可查究,但一旦长期中毒,就会有生命危险。正因为如此,‘黑夜蝴蝶’也被有些人称作‘黑色魔鬼’!”
卓幽然停了一下,缓缓说道:“如同‘黑夜蝴蝶’这个名字一样,由它做成的毒粉也同样拥有独特的气味。”
“呃,我明白了,你就是根据‘黑夜蝴蝶’独特的气味才找到了那包毒粉。怪不得安可老是昏迷,却查不出病症,原来是着了这种古怪水仙的道。”薛白杨挠了挠头,又问,“但你怎么知道将毒粉藏在架子里的就是安震生,也许是陈嫂呢。”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才将毒粉掉了包。后来,当发现陈嫂竟然用传闻里的九猫夺命咒来救安可的性命时,我就知道不是她了。那幕后藏毒的人就只能有一个可能--安震生。”
“厉害,厉害。”薛白杨忍不住鼓掌道,“你简直就是女福尔摩斯了。不过,你知道的真多,而且还这么了解这‘黑夜蝴蝶’,你从哪里看到的?”
卓幽然换成了冷冷的腔调,“我知道的多吗?还不如你的问题多,我到站了,你自己继续坐吧。”
公交车到了S市市区体育广场,卓幽然下了车。薛白杨瞧着卓幽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冰美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她的知识面广得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