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是真的醉了。”停在纳兰君悦面前,伸手戳了戳墨雨殇的脸颊,见他完全没有反应后,封子瑜下了结论。
“刚刚你一直在旁边看着?”纳兰君悦看封子瑜的表情,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
“我不敢出来啊!”叹了口气,封子瑜低头看向墨雨殇,“虽然对他的感情我一早便有所察觉,但是……”
“但是你不敢说,因为你怕说出来便什么都不是了,是不是?”纳兰君悦则看着她,轻声问道。
“纳兰,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甚至比无素都要好。”封子瑜抬头,眼神与他的目光撞在一处。
“听到自己竟被拿来同无素做比较,他醒来之后会更加伤心的。”对视良久,纳兰君悦率先苦笑。
“纳兰,谢谢。”封子瑜敛了目光,轻声道。
“谢什么,你和雨殇可都是我的朋友。”纳兰君悦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封子瑜的脑袋,笑意温和。
“可我还是要谢谢,为自己、墨雨殇以及天雪魏。”封子瑜也笑,笑得轻松自在。
“子瑜,你该谢的是你自己,因为你自始至终都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爱的是谁,一个人只有不迷失自我,别人才能出手相助。”纳兰君悦见扶着麻烦,干脆将墨雨殇打横抱了起来。
“子瑜,客房都空着,你今晚就睡在醉笑楼吧。”他看着封子瑜道。
“不了,我还得赶去铭剑山庄发请帖呢。天雪魏这个家伙出关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瑟瑟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封子瑜面露惋惜,眼里却全然没有可惜的神色,“而且要是明天他醒过来看见了我,还指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子。”纳兰君悦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会心一笑。
“子瑜,夜路难行,保重。”纳兰君悦朝封子瑜微微颔首。
“嗯,你也快去休息吧。对了,等他醒来告诉他,那坛十年的女儿红我定下了。”封子瑜转身刚要迈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朝纳兰君悦眨了眨眼睛。
纳兰君悦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子瑜啊子瑜,你果然还是原来的你。”纳兰君悦笑着叹道。
“我不是我,谁还是我?纳兰,三天之后恭候你们大驾光临。”封子瑜也笑了,随即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确定封子瑜真的已经离开,纳兰君悦便低头看向了“不省人事”的墨雨殇。
“你们两个啊,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小。”纳兰君悦哭笑不得,只得连声叹气。
“若非如此,古人又怎么会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墨雨殇微微睁开了眼睛,语气淡然,全无醉意。
“你一早便发现她在?”纳兰君悦有些好奇。
“不。”墨雨殇顿了半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在我……一半的时候。”
“难怪你要装醉。”纳兰君悦恍然,任谁哭到一半,发现喜欢的女子就在旁边时都会想要不省人事的。
“罢了,反正现在都清楚了。”墨雨殇长吁一口气,似是洒脱又似是遗憾。
“看开了?”纳兰君悦嘴角微扬。
“至少我在她心中仍是独一无二。”墨雨殇抬眼看他,昔日的风情万千尽数回到了他的眸子里。
“那么……”纳兰君悦终于笑了起来,骤然松手。
墨雨殇没料到他会来此一招,毫无防备地背脊落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屋顶上。
“纳兰!”墨雨殇哀嚎一声便猛地咬住了嘴唇,现在天还未亮,他可不想整个醉笑楼上下全被惊醒出来,看他这个楼主的笑话。
“扰人清梦不可恕,你该庆幸我脾气还不错。”纳兰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后便跃下了屋顶。
墨雨殇躺在屋顶仰望夜空,后背疼痛,心境却平和。
放不下、不甘心,种种心思却只因她一句话便化作青烟,烟消云散。原来她早就知道,原来她一直在乎着自己,就算无关****,那一句话也是这世间最动听的话语。相思无解解相思,不诉衷情亦可知。也许这世间真的没有错过也没有输赢,有的,只是命中注定的在一起与分离。
墨雨殇想到这里不禁勾了嘴角,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能邂逅一个会与自己并肩而立、后背相抵的女子,然后携手归隐、共度余生呢?
“瑜儿……那坛女儿红我记着了。”
云思远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疲惫地揉了揉隐隐发胀的额角。忽然,一件金色团花暗纹蜀锦外袍轻柔地披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愣了愣,随即抬手覆上了按在肩上的柔荑。
“远郎,你又熬夜了。”松离月一向轻柔动听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微嗔怒,但里面更多的却是关心和担忧。
“离儿,江南水患又起,所以我才不得不尽快将折子批完下旨啊!”云思远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
“远郎……”听见云思远的话,松离月忽然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
“朕的离儿一向心直口快,如今怎么也变作寻常女子那般婆婆妈妈了?”云思远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侧着头打趣她。
“远郎,子瑜她……要成亲了。”松离月见他眉眼温柔,忽然有些不忍,片刻后还是低声说道。
云思远的表情顿了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是吗?”他松开了她的手,随手拿起了一本奏折笑着道,“只可惜我无法前去道贺,明天便叫人挑一件上好的红珊瑚摆件,快马加鞭送过去吧。”
松离月没有接话,只是重新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
“离儿,朕还有一些折子,你先回去睡吧。”云思远轻声道。
“远郎,若你……”松离月张口,却最终只是紧了紧手臂,“我就想陪着你,就像在新月寨时那样陪着你。”
“离儿……”云思远沉声呢喃。
“远郎,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的人只有子瑜一个,但是我已经不恨了。”松离月捂住他的嘴,轻声笑道,“因为现在我在你身边,我能够一辈子陪着你,这样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
云思远沉默不语,拿着奏折的手却微微颤抖。
封子瑜,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日有所思而想来的梦,来得缓慢,去得匆匆。第一次见面她是男子打扮,他觉得她似曾相识,却只当她是小妹一见钟情的青年才俊;第二次见面她与天雪魏结伴同行,他心怀不屑,以为她不过是一个为男色所惑的俗人;可是第三次见面时,她意识不清地勾起嘴角,终于让他知道对她的似曾相识来源何处,原来她笑起来竟然如此神似母后,丝毫不减当年母后的那般温雅柔和。
鬼使神差地,他在她发现自己计划时破天荒地放了她一马,并将她带回皇宫安置在徊光轩。他越来越习惯站在一旁看她百无聊赖地垂钓煮茶,也越来越习惯故意跟她抬杠斗嘴。若非她施计献策只因一心一意想要离开,他几乎以为她已经成了自己未来的后,就如同当年母仪天下、温婉娴雅的母后一般。
然而,终究只是自己的“以为”罢了。这个女子在宫中笑便笑、哭便哭,一举一动都从容自在、无拘无束,可她心中却从未忘记过那个人——天雪魏,他最恨之人的儿子,亦是他无可否认的皇弟。
有的时候云思远会想,天雪魏和天灵萱是不是生来便是为了与他和母后作对的——天灵萱从他母后手中夺去了他的父皇,天雪魏则从他手中抢走了他的挚爱。想到这里,云思远禁不住苦笑。是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进驻过她的心底,在他出现之前,她的心便已填满了天雪魏——只有天雪魏。
最初,他只当这是她的一刹爱恋,他从不相信这世间会有看一眼就忘不掉、舍不了的****。让她看不见那个人也触不到那个人,他深信只要自己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呵护她、照顾她,她就会将自己印入心底,却没想到,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哪怕一寸空隙能够让他进入。
封子瑜从不妥协,即便她一直笑着,她也绝不说“是”。他用她的亲朋好友做筹码,她笑着接受却绝不低头,他用天雪魏做筹码,她无从反抗,却一字一顿地说“我此生此世只爱他一人,不论世事如何”,到头来他的筹码尽数输去,他最终没有赢下她。
松离月曾说他是因爱而不忍,他闻言而笑,笑容苦涩。是的,他不忍,即便他一直自诩处事杀伐果断,却终究不能挥剑斩了这本不应有的情丝。
“远郎?”见云思远忽然陷入沉思,松离月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
云思远猛然惊醒,忽然握住了松离月的双手。
“离儿,抱歉。”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柔声道。
这一声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了松离月手上传来的颤抖,云思远心中的愧疚更甚。
他一直都知道松离月是爱着他的,她对他的情意比谁都深、都重。她愿意为他出走生活了十七年的苗疆家乡,她愿意为他易服改俗,她甚至愿意为了他去苦心钻研汉家文化与风情民俗,只因为她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她想成为能够与他谈天说地、无话不谈的女子,她希望他也能如她爱他那样的爱她。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对她的努力无视,他只道自己当初对她的好感不过是一时冲动,她不过是他众多妃嫔中较为独特的一个,却绝非是他最爱的那一个。直到封子瑜出现,他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竟可以做到这样一种地步。
封子瑜坠崖之前,拼死为天雪魏种下了长命蛊,无论是散尽内力还是几近失明都无怨无悔,而松离月也为了救他舍身挡箭,即便他对她从来都不冷不热、无甚关心。
封子瑜说:“我为他即便要与整个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
松离月说:“我为你即便葬身地狱永不超生亦无怨无悔。”
他突然明白,原来“情”之一字并不在于“求不得”,而是在于“爱不离”,由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人便只有松离月一人而已——在他被新月寨驱离时,她与他一同离开;在他大发雷霆遣退众人时,她仍固执地不肯离去;在他为封子瑜的事情头痛神伤时,她亦会替他沏好一壶茶,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他。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全心全意在爱着他。因为爱他,所以她愿意豁出自己的一切,只为让他幸福喜乐,只为他。
云思远拉开松离月的双手后站起来,转身便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远郎……”松离月的声音听来似哭又似笑,哽咽得难以成句。
“离儿,你真的愿意一辈子陪着朕吗?即便……即便朕曾经那样对你?”云思远将脸埋进松离月的脖颈,声音平静却略带颤抖。
现在,他突然很害怕。过去种种浮上心头,他对她的冷漠、他对她的误解,他在明了这一切之后反倒害怕了起来。他害怕自己对她伤害太深,他害怕她再没有那样的心力继续爱他。即便她已经说她不恨了,他依然害怕,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如今却叫他这般惶恐。
“远郎……”松离月慢慢抬手,缓慢而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背,“远郎,我愿意。不只是这一辈子,下辈子我也要陪着你,无论你以后会如何对我,我都不会离开你——只因是你。”松离月终究还是哭了,呜咽的声音伴着话语传出,云思远都感觉到了自己襟前的****。
“离儿,朕答应你,以后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朕发誓。”云思远更加用力地将她抱着,眼里盈满疼惜。
他早该明白封子瑜不过是他的一个梦,美好却虚幻,即便可以触摸,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身边空悬的位置一直都是松离月的,只有她才是自己该豁出一切去爱的人。
他想起了他与她在新月寨喝酒、看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他想起了他与她在河畔钓鱼、拾捡石子;他还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她灿若桃花的笑靥与亮若晨星的眸。原来,自己想要的其实早已得到。
“远郎,我们去喝子瑜的喜酒吧。”
“啊?”
“子瑜成亲自然是喜事,可我也想让她看看我现在的快乐。”
“呵……离儿,原来你还是介意的么?”
“不介意才是假的吧?哼……什么贤良淑德、三从四德,其实远郎我早就想说了,你们这中原女子真是太难做。”
“哈哈哈……”
“远郎,你笑什么啊?”
“这才是我的离儿,你温柔了那么久,我都快记不得你的刁蛮模样了。”
“远郎!”
“哈哈,好吧、好吧,等我批完这几本折子,就交代人去准备。”
“咦?远郎,你刚刚说的是……‘我’?”
“离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等,远郎,你刚刚说的的确是……”
“哈哈……你快先回去吧。”
云思远将松离月推出御书房,合上门后禁不住勾起嘴角。从今以后,在你面前我便只是我,再不是那万人之上的王者,从今以后,我只愿执你之手,与你偕老。世间最苦莫过求不得,世间最幸莫过爱不离,离儿,此生有你,我终是心满意足。
自我与天雪魏成亲后,便在天欲宫原址上悬了块“雪瑜阁”的匾,就地退隐,再不过问江湖世事。
虽然江湖之上和云思远那里都有烂摊子没有收拾完毕,我和天雪魏却是当真不想再去管了。江湖的事就交给他们五大门派自己焦头烂额,而云思远的事……我们只能是在当下安心过活,谁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云思远想要亲自动手杀我们的话,我们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下场,何苦为难自己?
窗外,春雨连绵不休,湿了庭前的雪白梨花。
“瑜儿,你在看什么呢?”一双手自身后将我揽入怀中,慵懒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我在看这一场雨。”我微笑着靠在了身后人的胸膛上,轻声道,“等雨停了之后,我们去纳兰那儿喝茶吧,我想念他的茶艺了。”
“瑜儿,你前天才让我陪你去见过苏烨。”天雪魏顿了顿,突然无比哀怨地叹息道。
“呵,见他不是很有意思吗?”我想起每次苏烨看见天雪魏时的神情都想大笑,“他每次看见你都像是炸了毛的猫,实在是太有趣了。”
“瑜儿,为夫就是为了给你带出去逗人玩的么?”天雪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闷。
“没有啊!”我神色一正,很认真地答道,“为妻觉得带你出去实在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呢。”
“瑜儿……”于是,天雪魏的声音越见哀怨。
闻言,我不禁在心底笑了起来。
原本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不会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五大门派的围杀让我们差点天人永隔,云思远的执念差点让我们此生不见,我一度以为能够确切地知晓他还活着便是我这一世最大的幸福——若没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没有那么多的出手相助,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幸好,他与我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也幸好,他与我都是固执己见、决不放弃的人。当年那一眼我真的没有看错,我庆幸自己为了这一眼而坚持寻找了他七年之久。
“离已经到苗疆一带了,瑜儿你想要他带些什么特产回来吗?”天雪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出声问道。
司徒离和三哥果真是冤家对头,天欲宫解散之后,司徒离便一心一意追着三哥四处奔波,即便在曼荼罗教与中原武林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时,他们仍是难解难分。而三哥竟然破天荒地不做解释只顾抱头鼠窜,若非司徒离身为男子,我还真担心是三哥对人家始乱终弃,才会被人这般四处追杀的。嗯……不过,这好像也说不定呢。
“看来三哥的确逃得够远,都到苗疆一带了啊!”我叹了口气后,认真地想了想,“若司徒要带特产回来的话,就让他带只蛊回来给我吧。”
“瑜儿,你又打算干什么?”天雪魏闻言立刻警惕起来,看来之前长命蛊的事情他仍记着。
“当然是珍藏啊,毕竟这种东西中原罕有,我原来好不容易托人带回来的蛊,最后也被你浪费了。”我见状,立即笑着答道。
自然,我在打真正同命蛊的主意这件事,我才不想告诉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总算识得了苗蛊的好处,如果不是现在我不好再会松离月,我直接就去向她求蛊了。
“真的?”天雪魏满脸狐疑,摆明了不相信我的说辞。
“那你把我的长命蛊吐出来。”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表示不满。
“这……既然瑜儿你这么想要,我会传信叫离带回来的。”天雪魏终于应了声。
“那么我们这就出门吧,雨也差不多停了。”我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风停雨住,阳光隐隐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瑜儿,我们真的要去幽兰谷啊?”见我说走,天雪魏立时就苦了脸。
“对了,记得叫上青纹啊!嗯,顺便把无素和大哥、二哥也叫上好了。”我想了想,接着道。
“瑜儿,为什么你就不能对为夫多关心一点呢?”这下,天雪魏是真的打算哭了。
“就是因为你是我夫君啊,夫君是用来使唤的,朋友、亲人才是用来关心的呢。”我握住他的手,笑得亲切温和。
“瑜儿……”
听着哀怨的嗓音在耳畔不停起落,我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些是非恩怨、那些旧恨新仇,终于随着我们离开江湖而渐渐如尘埃般落地。天雪魏就是天雪魏,他既不是云思冰,也不是苍耶国的继承者,他只是天雪魏。而我也依然是我——千雪山庄的封四小姐、江湖之上声名远播的玉辰公子封子瑜。
这一切恍如一场绵长难醒的梦,我在梦里经历了苦痛与绝望,却也经历了人间至美的情感。如今梦醒了,有天雪魏在身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梦里的幸福并没有因为梦醒而烟消云散。
在天雪魏收拾行李时,我禁不住再次看向了窗外。此时的窗外飞燕轻啼,阳光打在刚刚沐过细雨的梨花之上,映得水露折射出了盈盈亮光。当真是,雨住风停花似雪,悠然自乐燕双飞。
江湖有言:兰亭一叙,天上人间。
“兰亭一叙”指的是兰台公子纳兰君悦每年于幽兰谷兰亭主持的聚会,又称“兰宴”。每次兰宴,纳兰君悦都会遍邀江湖之中的非凡名士畅怀痛饮评古论今,且每次参与的人数绝不会超过十人。故而江湖之中,所有人都将收到幽兰谷兰亭拜帖作为一项难得的殊荣看待。
——只可惜今年的兰宴,却注定只能让江湖中人望而兴叹了。
“封子瑜!我的清雪酿一共只带了十坛,你竟然现在就给我喝掉一坛了!”远远听到秦无素气急败坏的声音,我立即便抱着酒坛和酒杯跑出了老远。
“你还敢跑!”秦无素见我动作,不禁更加气急。
“无素你消消气,女孩子老是这么气急败坏容易老得快的。”我笑嘻嘻地看着她,语气真诚。
“封、子、瑜,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啊?!”秦无素猛地跺了跺脚,白皙的面颊气得绯红。
“有酒喝,脸可以暂且不要。”我颜色一正,说道。
“你!!!”她闻言以手指我,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想来是真的气坏了。
“无素息怒,她现在多喝一坛,开席时我们就给她少喝一坛,无妨啊。”这时纳兰君悦从屋里走了出来,终于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纳兰,果然还是你明白事理!”我立即高声赞同。
“可是纳兰,这十坛酒本来就不一定够喝,她还——”秦无素听他这么说,柳眉立时皱在一处,似是在嗔怪他偏帮于我。
“好无素,就当是我提前向你预支了墨雨殇的份嘛。”我足尖一点掠到她身旁,眨着眼无辜地看着她。
“封子瑜,你除了耍赖之外到底还会干什么?”秦无素恶狠狠地瞪着我,但没多久便又笑骂起来。
“——她还会趁乱打劫。”不等我开口,墨雨殇竟率先出声接过了秦无素的话。
“咦?墨雨殇你出来了?”我干笑几声,想要抱着酒坛子悄然离去。
“我要再是不出来,我的那坛清雪酿便‘又’该无故失踪了。”他微笑着看我,有意无意地咬重了那个“又”字。
我继续干笑,却不好意思将酒坛继续抱着不放了。
秦无素见状一把抢过我怀里的酒,继续瞪了我一眼之后便将酒坛转身递给了走向她的段青纹。
“无素,别人都说嫁人之后会温柔起来,你怎么嫁人之后越见厉害啊?”眼见清雪酿果真再无到手的机会,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封子瑜,你还好意思说我?!”秦无素闻言身形顿了一下,下一刻她便亮出了几枚孔雀翎作势动手。
“无素你冷静些,冷静些。”亏得段青纹眼疾手快,连忙用空着的手揽住了她连声安抚。
“无素,她是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吗?跟她计较这些的话你真的会老得快哦。”风琦玉陪着陆辞心走出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声来。
“阿玉,有你这么说自己媒人的吗?”我立即瞥他一眼。
“子瑜,要我替你绣一双鞋吗?”陆辞心朝我眨了眨眼睛,神态俏皮。
“……辞心。”我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瑜儿,原来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不知什么时候二哥也出来了院子,看到我的模样,不由调侃道。
“二哥,有你这样看自家妹妹笑话的吗?”我噎了一下,表情无奈。
“当然有,而且我还很爱看!”三哥插话进来,笑得得意。
我看了他半晌,然后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司徒离你来了?”
三哥立刻就变了脸色,三五步便蹿了出去。
“二哥,三哥到底欠了司徒离多少钱啊?要不要每次听到他就跟见到鬼一样?”看着三哥瞬间消失的身影,我忍不住扭头问二哥。
“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看样子欠得的确很多。”二哥笑了一下,答得有些意味深长。
“瑜儿,”随着这声话语我的腰突然被搂住了,有人靠在我耳畔轻语,“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今天又不是我过生日,你要送我什么?”靠在身后人的怀里,我忍着笑意平静地道。
“谁规定只有过生日才能送东西的?”天雪魏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将个盒子举到了我面前,“打开看看吧。”
“天雪魏你送东西真没新意。”秦无素看一眼盒子便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不由哼了一声。
“投其所好才最重要不是。”天雪魏毫不在意,依然笑意盈盈。
我接过盒子打开来,果然是一把折扇。
将折扇拿出展开,上面竟是一幅姚梦华的牡丹朝露图。
“如何?”他迫不及待地问。
“甚好。”我终于压抑不住心中喜悦,笑着答。
“洛天锦,你看四姐夫都会送四姐喜欢的东西,你为什么每次都送我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瑟瑟的嗔怒骤然响起,我和天雪魏循声望去,就见瑟瑟正一脸怒容地教训着满脸委屈的洛天锦。
“瑟瑟,我送你的东西……哪里奇怪啊……”洛天锦无奈地小声辩驳道,却瞬间又被瑟瑟瞪没了声音。
“还敢回嘴!”瑟瑟气得杏眼圆瞪,那模样看起来就差没有动上拳脚了,“纹城的琉璃灯、西陵城的镂花金铃、青城山的白纹纸鸢……这些还不奇怪么?”
“那些……不是很正常的特产吗?”风琦玉与陆辞心对视一眼,表情奇怪。
“咳……”我和二哥感受到大家看过来的视线,都下意识地咳嗽一声,看向了别处。
“那……瑟瑟,怎样的东西才算不奇怪?”洛天锦见情势不对,连忙虚心求教。
“哼!”见洛天锦态度良好,瑟瑟终于稍稍敛了些怒容,“你要送些武籍拓本毒籍拓本、各地特有的草药毒物这些东西才对嘛,没有带这些东西回来送我你怎么能算去过那些地方?”
感受到大家目光里越发复杂的情绪,我和二哥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瑟瑟是唐凄前辈的关门弟子,有这样的爱好再正常不过!”我颜色一正,义正词严地道。
于是,大家立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但……这种了然好像并不是因为知道了瑟瑟是唐凄的弟子?
我张开嘴还想再解释一下,门外突然传来的笑声却打断了我的话语。
“今天真热闹,看来大家都到齐了啊。”北辰枫笑嘻嘻地迈进院子,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是黑着脸的三哥和……沈雨枫?
“……北辰左护法你怎么把沈楼主也带来了?”纳兰率先迎上去微笑着问,但语气却有些迟疑。
“聿枫楼都没了,他哪里还是沈楼主,我只是带了个朋友过来而已——对吧,子瑜?”北辰枫微笑依旧,末了还朝我眨了眨眼。
“纳兰,没事的,沈楼主以前还帮过我呢。”我知道他的意思,便朝纳兰说道。
“是啊,顺便再帮皇帝将我家瑜儿带走了。”二哥也微笑,话语中却仍有不愉。
相比之下沈雨枫倒是泰然自若,丝毫不为大家的情绪所影响。
“封二哥,旧事重提只徒惹不快,何必呢。”北辰枫笑着看向他,眼神清明,语气诚恳,倒是叫二哥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天雪魏我问你,”看见沈雨枫我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抬头看向身后的人,“当时天逸恒到底将你藏在了哪里啊?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但是一直忘记问。”
“四姐,四姐夫一直都被天……藏在我们当中呢!”许是察觉到自己叫天逸恒不太妥当,瑟瑟干脆略过了他的名字。
“怎么说?”我立时追问。
“他将四姐夫易容并封了包括哑穴在内的几处穴道,然后便当做途中受伤的曼荼罗教众随我们一起到了七夜谷!”瑟瑟说这话时神色严肃,甚至略微夸张。
——难怪当时我觉得他离我这么近!
听到这番话,我立即恍然。
“瑜儿,当时我身体不能动口,亦不可言,可我仍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瑜儿,你知我当时的感受吗?”天雪魏笑着抱紧我,故作轻松,却止不住轻微颤抖。
“我知。”拿着折扇覆上他环住我的双手,我轻声道。
——谁能忍受自己在恋人面前的第二次无能为力?
天雪魏的痛苦心焦我感同身受,我到现在仍能感受得到他当时的愤怒与绝望。
“幸好最后我还是找回了你,幸好。”天雪魏长吁一口气,笑着叹息。
“也幸好我能够醒过来,等到你。”我闻言,亦敛眸轻笑。
“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入席吧。”此时纳兰抬头看了眼天色,笑着朗声道。
清雪酿一杯杯斟满,但斟到我面前时却被纳兰出声制止了。
“子瑜,这杯酒你好像是没有的啊?”纳兰看着我,眼中是坏坏的笑意。
“天雪魏。”我与他对视片刻,立即扭头看身旁的天雪魏。
“瑜儿,只有这件事我爱莫能助。”天雪魏温柔地看着我,却将酒杯端了开去。
“……关键时刻你就靠不住了?”我挑眉,语气低沉。
“瑜儿,这件事实在太特殊。”他无辜地看着我,一双琥珀眸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转而再次看向纳兰。
“纳兰,我喝的那是墨雨殇今年的酒,不算这一席的。”我正色道。
“哎,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把我的酒给你喝了?”墨雨殇立时反驳。
“青梅竹马你能不能担待着点儿?!”我立即瞪他。
“青梅竹马自然不能纵容你巧取豪夺。”墨雨殇瞬间正了颜色。
我一时语塞,在座的许多人却是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扫了一眼众人,我沉默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素……”下一刻,我就表情悲戚地看向了秦无素。
“装可怜也没用!”秦无素白我一眼。
但我仍然这么看着她。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秦无素终于绷不住了。
“封子瑜,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她骂了一声,脸上却是笑意涌现。
“无素,我自然是你的好姐妹啊。”我见她转怒为喜,便也笑了出来。
“无素,你妥协了吗?”纳兰笑着看她,语带调侃。
“不妥协能怎样?她封子瑜就是个无赖嘛!”秦无素继续笑骂了一句。
这下,我杯中的酒终于也斟满了。
“江湖风雨飘摇难定,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们还能这样聚在一起,实属不易。”纳兰见酒已斟满,便率先举杯而起,道,“——这第一杯,我便敬诸位喜乐安康,幸福永恒!”
与大家一起举杯,我和天雪魏不禁相视一笑。
如纳兰所说,江湖风雨飘摇难定,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
我与他、与他们,现今仍能聚在一起开怀畅饮共叙佳话,这已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夫复何求?
天雪魏在桌下握紧了我的手。
“瑜儿。”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