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萱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香气沁人心脾罢了。”
郭菀央微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没事锋芒毕露做什么,只要学习这桂花,散发一点暗香足矣。”
芷萱撅着嘴说道:“世上之人,多不识真正的暗香。”
郭菀央淡淡笑道:“错了。今上登基以来,就力求务实。别的且不论,就论科举罢,废诗词歌赋,只论八股,不就是为了摒除浮华之士,单留务实有才学之人?科考取士风气如此,我们为人处事,也该学习一点。更何况我们女子。”
芷萱还没有说话,却听见边上蓦然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好一番高论。”
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却见桂花树后,走出一个少女来。一身杏黄折枝玉兰刺绣缎面出风毛圆领袍,下面是米黄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立在桂花树丛中,正如一株娇怯怯的小树。
少女大约十二三岁,双眉弯弯,两只眼睛极小,简直成了两条隙缝。嘴角边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人一看就觉得可亲。
少女含笑出来,打躬作揖,笑道:“并非有意偷听,实在在躲在桂花树后做朽木不可雕之事,却无意听到了。听闻小姐高论,忍不住出声赞美,请勿要责怪。”“朽木不可雕之事”就是偷睡,出自(论语),郭菀央自然懂得。
少女如此可亲,郭菀央自然不能生气,当下含笑回礼,道:“人人都在公主与太子妃面前说话表现,姐姐却与众不同。”
那少女微笑道:“无独有偶,世上原来还有暗香。”
这话有趣,两人都笑了。郭菀央于是开口:“武定侯府庶女郭菀央,还未曾请教姐姐大名。”
那少女说道:“没有什么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姓黄,名蒹葭,与妹妹的名字恰好同源。”
郭菀央笑道:“这倒是凑巧。”原来两人的名字都是出自(诗经)中的(蒹葭)篇。心中思忖着朝廷之中姓黄的高官贵族,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黄蒹葭微笑道:“妹妹且别多费脑子了,姐姐却不像妹妹出身功臣世家。不过是父亲侥幸考中了一个进士,母亲又与小梅夫人熟识,承蒙宁国公主看觑,就给了一张帖子,因此前来凑凑数。”
话音爽利,丝毫不见自卑。郭菀央不由暗自惊讶黄蒹葭那敏锐的观察力,口中却是笑道:“将相本无种,只有庸俗无知的人才会用家世来炫耀。”
两人相视一笑,竟然有些莫逆于心的意思。
黄蒹葭就笑道:“我是因为身份低微,没多少人看得起,因此躲到这里来了。妹妹缘何也到这里来了?”
郭菀央笑着说道:“这样的聚会,也不过是吃些东西,比比衣服头饰,顺路还要掉酸写写几句所谓的诗词罢了……我却是怕了,因此就一径躲了进来。却不想,姐姐的想法,竟然与我一样。”
心中却也不由奇怪,与黄蒹葭才见面,关系竟然就如此熟络了。
黄蒹葭也笑道:“我也是受不了这等苦楚。好在这处园子够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躲上小半日……我已经吩咐丫鬟去随便拿些吃食过来,中午流水席也不去参与了。”
郭菀央抚掌说道:“这个法子好。”当下对芷萱笑道:“你也去弄些吃食过来。”
黄蒹葭笑道:“我已经观察过方向了,往这边直着走,就能到湖边……我们去湖边看看?”
郭菀央点头,说道:“整日被关在府邸里,南京城的玄武湖也未曾来过,这一回总要饱一饱眼福才肯甘心。”当下就吩咐芷萱:“等下你就拿着东西直接往西边走罢。”
黄蒹葭也是笑了起来,抿嘴说道:“也真是奇怪,我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怎么就与妹妹一见如故。”
当下两人就慢慢的往前走。一路谈谈说说,黄蒹葭竟然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若不是郭菀央乃是穿越者,还真及不上她见多识广,心中暗自佩服,心想进士女儿,果然不同寻常。
不多时就见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篮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原来是黄蒹葭的丫鬟纤纤。芷萱也随后来了,却是跑了个满头大汗。四人一路往前走,又走了小半里路,就听见涛声拍岸,空气之中似乎也特别湿润了。
此处已经是园林的一角,虽然濒湖,却是人迹罕至。石子漫的甬道之上,甚至还有青苔点点,路边花木丛中,可见半人高的杂草。郭菀央笑道:“姐姐却恁的找出了这样一条偏僻小路来。”
黄蒹葭笑道:“不是我找出来的,我不过是瞅准了方向随便走罢了。”
说着话,面前竟然就是玄武湖了。
今天天色并非十分晴朗,水面上也弥漫着蒙蒙水汽。然而骤然看见面前一片开阔的水面,一行人心神也是一爽。芷萱指着不远处湖面上的一排栅栏,奇道:“这里怎么有一圈栅栏?”
黄蒹葭笑道:“这是宁国公主的园子,靠湖的这一边既然不设围墙,那就必须用栅栏将湖面围起来,以免游湖的人误入,冲撞了女眷。”
芷萱道:“也避免盗贼划船进来……不过我想水性好的盗贼,将船划到栅栏附近,翻越栅栏进来,也不是难事。”
纤纤道:“芷萱姐姐大约是没有见过的……这水面上看着一平如镜,水底下却不知有多少机关呢。我记得当初在乡下的时候,我们乡下有个土财主,也是靠河建了一个花园,修了围墙还不算,围墙下的水底,却还安置了一大圈铁蒺藜,每年总有人游泳到附近被误伤的。百姓们说河是公家的,不该设置铁蒺藜,他家却是索性上官府花了钱办了几个手续,竟然将河面的一半都划归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