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瑶将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现在已经察觉到了花精的气息,知道对方正在不断地向她这个方向靠近,但是好像并非冲着她而来。
她将镯子朝里推了推,用衣袖盖住,然后跳下马车,对夕语道,“先不要管这个,我们进去把衣裳取了再说。”
因为峄城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昨晚宫里面发生的事情,长平郡主也又一次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人物,所以夕语和容岚谨遵主子的嘱咐,并没有向他人透露梓瑶的身份,只说她是一同前来的人。
掌柜的带着夕语去里间取衣裳,而容岚则同梓瑶一起,在外间等待。
梓瑶自进了羽衣坊之后,就一直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地面发呆。容岚不知道郡主这是怎么了,又不好开口询问,所以也同她一样,盯着地面发呆。
就在容岚快要入定时,梓瑶突然转过头对他道,“容岚,你进去看一下夕语怎么还没出来?”
容岚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然后朝里间走去。当他刚放下门上挂着的珠帘时,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羽衣坊门前,不多时,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裙的绝色女子就走出了车厢。
梓瑶起身朝外走去,然后倚门而立,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千舞踩着脚凳缓步走下马车。
千舞刚一落地,就感觉有一道充满威慑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羽衣坊的门口。
在见到梓瑶的那一瞬间,千舞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她想要立即拔腿就跑,但是两只脚却像是生了根,整个身体被钉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梓瑶笑眯眯地走到她身前,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接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感叹地道,“小花精,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千舞紧紧地捏着拳头,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像她这样子只靠深呼吸,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恐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除得了的。
梓瑶又盯着她看了片刻,直把她看得胆颤心惊,这才眨了眨眼道,“花魁是来羽衣坊做衣裳的吗?”
千舞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是来做衣裳的。”
“前几日在花惜楼,我见你抚琴时就穿着藕荷色的衣裙,今日还是穿着藕荷色的衣裙,看来你很是喜欢藕荷色啊!或者说,你很是喜欢荷花啊!”梓瑶说完后顿了顿,见千舞的面色稍稍有些变化,然后继续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很喜欢荷花的。现在是初夏,正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刚好安亲王府的池塘里没栽什么花,不如就把你这朵荷花栽进去吧!”
“不要!”千舞听到后慌张地摇了摇头,身子哆嗦得更加厉害,声音也变得很是颤抖,“你、你是长平郡主?”
梓瑶诶了一声,“你不认得我吗?我记得你那晚是一直悄悄地跟在马车后面的。虽然我在半途中睡了过去,不知道你之后的行踪,不过你应该是一路跟到了安亲王府的吧?”
千舞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表情显得很是疑惑,“为、为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那日不觉得害怕,今日见到我却很是恐惧?”梓瑶好心地替她将问题补充完整。
待千舞艰难地吐出一个是字后,梓瑶很是认真地道,“因为我那日故意将灵力收敛了,所以你只会觉得我的精魄很纯净,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至于今日你为什么会觉得恐惧,原因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相较于城南玉璇河畔的繁华热闹,同样拥有一条河的城北就显得很是清幽安静。
竖在中央的淮里河将城北一分为二。一边是王公贵族们的府邸,和他国位高权重之人置办的别院,另一边是历年举办百花宴的地方,一年四季鲜花常开的百花园。
而靠近北城门的街巷中,则住着峄城里最为穷苦的一群人。他们虽然生活在城北,却被要求不准靠近淮里河半步。官府甚至专门挑选了一条从北城门到西城门的道路,修起了高高厚厚的围墙,所有居住在城北街巷中的人每次要离开城北去到峄城的其它地方时,必须走而且只能走这条道。
羽衣坊的东家似乎十分有来头,直接就将衣坊开在了淮里河边上,离百花园只有百丈远。而一般来羽衣坊做衣裳的人,不是宫里的娘娘们,就是官家的小姐们,其次则是那些权力不算太大,却有着不少钱财的富商家的女眷们。
这些人若是要做衣裳,一般都是在午后才过来,很少有人一大清早就跑过来的。所以此时在羽衣坊门前,除了梓瑶和千舞,以及那个将马车驾到一旁的不会武功的车夫,就没有其他人了。不过即使是这样,梓瑶还是刻意将声音压低,以免所讲之话被一些隐在暗处的人给听到了。
千舞听了梓瑶的这几句话后,只一个劲儿地继续哆嗦着身子,一时间口里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又或者说,是倒了八十辈子的霉。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她竟连着遇到了四个发现她是妖怪,并且可以克制住她的人。
宁文天虽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没有任何的法力和灵力或者是其它什么力,但是他手上却有着让所有妖怪都十分惧怕的缚妖镜。她千舞虽然是一只修炼了一千五百年的花精,却并没有能力能够摆脱缚妖镜,所以只能继续被宁文天驱使着,帮宁家做坏事。
而水凤山庄的落庄主就不消说了。云岳大陆上的江湖中人,几乎没有谁不知道毒医落庄主的。传闻他很是精通驻颜之术,虽然已年近百旬,却仍如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般俊美异常。
千舞第一次听到这话时觉得十分可笑,想着传闻都是一派胡言,根本不能相信。直到前几晚见到他的真人后,她才知道,除了“精通驻颜之术”,传闻里的其它内容都是不假的。但是让千舞感到纳闷儿的是,为何大家都对那个“驻颜之术”的说法深信不疑?落庄主虽然以人形生活了近百年之久,但他明明就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狐妖,为何从未有人怀疑过他是不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