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雷平阳诗选(中国21世纪诗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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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学府路一景

几所大学的侧门,像荒凉的绝壁上破开的

几道口子。街道被铁栅栏一剖为二

惯例的秩序,不允许蔑视死亡的自由

在这里囤积。但是,一辆逆行的卡车

像绝望时突然蹦出的神来之笔,甫一出现

就把他撞倒在了一棵梧桐树的阴影里

他不想留下血迹,然而两个年轻的警察

还是非常果断地封锁了现场

并且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询问

“这血迹是不是你的,它怎么还在不停地扩散

像身体的汁液领着骨肉向四周飞奔?”

那时候,他已经彻底睡熟了

一个死者,他回到了梦中

他再不能开口说话,惟一的权力

他可以躺着不动;惟一的冲动

他可以借我的口回答生前所有的提问:

“被来历不明的东西

重重地击中,我是幸福的。”

曲靖,一年之后

有人把曲靖说成:“山峰拱动前,最后的

一次抽搐。”而事实上,它的地理位置

并不特殊,在云贵高原向四川盆地倾斜的

几万平方米的寂静中,它只是中午时分

例行的小睡。短暂的时光,很难容忍

它在梦中,完整地拉动疲倦的身体

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在萧瑟地徘徊

曲靖地区也总是执迷于,在黄昏

举办沙雕的游戏;或者,命令卑贱的油菜

开着油亮的花,排列整齐,在仓促的春天

干起长跑的活计……注定要一闪而逝的

得到了一条条矮山脉牢固的支持

我一度爱上了曲靖,一个叫“待补”的

小镇。在那儿看曲靖的山,白天是黑的

晚上却白光闪闪。而且,我固执地认为

那儿是群山的后院,每一次石头的政变

都是在那儿密谋。它那儿涂了红油漆的

巨大的抽水管道,让我着迷于可怕之美

一年后,在阅读修昔底德的一篇短文时

我记住了这样一段文字:“由于缺乏

隔离措施,人们在照顾病人时

也毫无例外地身染此疾。患者在急剧增加

人们像羊群一样大批倒地……”

这篇短文的名字是:雅典的瘟疫

一年后,我再次前往曲靖

我是去采访,作为新闻题材的惟一线索

曲靖是一个坍塌的煤窑,有多人死于

爆炸的瓦斯,有多人活在地底

但是,我一无所获。在黑暗的斜坡上

我选择了小睡,天啊,我多么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