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贝多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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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托尔斯泰传 (3)

“昨夜,我几乎彻夜未眠……因为我在祈祷,而我无法描绘祈祷时的那种温馨情感。我默诵了传统祷文,然后我就长时间地祈祷着。我向往某种十分伟大、美好的东西能够出现……但究竟会是什么呢?我说不清。我希望自己同上帝融为一体,乞求他的宽恕……可是不,我认为不必乞求了,我想既然他赋予我如此幸福的时光,那表示他已经原谅我了。有时我会继续恳请,而我又感到无事所求,我不懂不会如何恳求。我感谢他,并非用言语或思想……就这样仅仅一小时之后,我就又听见了罪恶的声音。原来我是在睡梦中,我梦见了荣耀和女人,真是没有办法。管它哩!我感谢上帝赐予我的这些幸福,使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与伟大。我想祈祷,但不知道该怎样祈祷;我想弄清楚,可我又胆怯。此刻,我完全听从你的安排。”[出自托尔斯泰的《日记》。

肉体没有被击败(它始终未被击败过);心中的秘密在情欲和上帝之间继续争斗着。托尔斯泰在《日记》中记下了欲吞食他的三大恶魔:

1.赌瘾:是可以战胜的。

2.肉欲:很难将其战胜。

3.虚荣:人世间最难战胜的一种恶魔。

当他梦想着以牺牲自己来献给别人时,肉欲和一些轻浮的念头又来纠缠他。头脑中又出现了一个高加索女人的形象,让他魂牵梦绕,或者“若他左边的胡子翘得比右边的高,那他都会感到沮丧”。——“管它哩!”上帝就在这儿,不会离他多远。斗争本身是激烈的,但它的骚动也孕育良多,因为所有的生命力都因此而活跃起来了。

“我认为,当初轻率地要到高加索去的想法,是上帝给予的启迪。为此,我十分感激他。我感到自己在这里发生了较大的转变,我坚信,我遇到的一切事情都是对我有益的,因为这些都是上帝的意愿……”[1852年1月,写给坦安吉娜姑妈的信。

这是大地在春天里为感谢神恩而唱的赞歌。大地鲜花盛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1852年,托尔斯泰的才华首次绽放出了几朵鲜花:《童年》、《一个地主的早晨》、《袭击》、《少年》;他感激神灵使他拥有这些收获。

1851年秋,托尔斯泰在蒂弗里斯时,开始创作《童年》,1852年7月2日,在高加索的皮亚季戈尔斯克创作完成。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此时的托尔斯泰正处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在崭新的环境下,身边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战争的危险,而他也正一心想要发现一个必须了解的人物和激情的世界,却在这第一部作品里,叙述了对往事的回忆。在他创作《童年》时,他患了病,军队事务也突然停了。他开始了一段长期的休养闲暇期。既孤独又痛苦的托尔斯泰颇感悲伤,过去美好的回忆频频浮现在他眼前。[这段时期,他写给坦安吉娜姑妈的信都热情洋溢,甚至可以说是一字一泪。他自认为是一个“爱哭的列夫”。

]近几年,他在经历了颓废而又疲惫的紧张生活后,能够重温童年那段“美好、无邪、诗情画意般的快乐时光”,能再次找回那颗“善良、多情,拥有爱的童心”,他感到无比甜美。总之,此时此刻的托尔斯泰,怀着青春的热情与无穷的计划,带着循环式的想象诗情。他很少酝酿一个孤立的题材,但是他那些伟大的作品也仅仅是博大精深的历史画卷中的一部分,也是他无法实现的大计划里的一些片段。他将《童年》只看成是他那部《人生四部曲》的第一篇,书中本应收录他在高加索的那段生活情况,或许当大自然为他展示出上帝的启示才能终止。

后来,托尔斯泰对自己这部成名作《童年》,存在很多的不满和挑剔。他对彼得什科夫先生说:“《童年》真是糟透了,严重缺乏文字的诚实性!……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观点。这部作品的原稿没有署名,托尔斯泰原稿寄给了当时颇有名气的《现代人》杂志,没想到这部作品马上就被刊登出来了(1852年9月6日),并且获得了广大读者的一致好评,甚至可以说整个欧洲的读者都表示认同。但是,尽管这部作品具备迷人的诗意,细腻的笔触,深刻的情感,我们仍旧不明白托尔斯泰为何对它如此不满意。

使他产生憎厌之情的理由是因为它受人喜爱、欢迎。的确,在这部作品中,除了某些地方人物的记述,少数体现的宗教情感篇幅,以及感情的现实意味外,书中并没有展现出托尔斯泰的个性。全书弥漫着温情轻柔的感情基调,这是托尔斯泰后期一直反感的,也是他在其他小说中所摒弃的。这种情感是我们熟悉而又熟悉的,幽默和眼泪,它们都源自狄更斯。他在《日记》中指出,从十四到二十一岁,他都一直喜爱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这本书带给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在高加索时,他还再次温习了这部著作。

除此之外,他认为还有两位作家对他的影响较大,他们是斯特恩[斯特恩,英国作家,代表作有《项狄传》《感伤旅行》等。

]和特普费尔[特普费尔,瑞士小说家、画家。曾著有《日内瓦小说集》

]。他曾这样说道:“那时,我深受他们的启迪。”

谁能想到《日内瓦短篇集》竟然是他创作《战争与和平》的第一个范本呢?但是,我们可以在《童年》的叙述中,发现与之相同的热情和淳朴,被移植到一种更加贵族化的秉性之中。

所以,一开始,托尔斯泰就以一种群众所熟悉的面孔出现。但他的个性特征很快就得以确定。《少年》中缺少《童年》的纯粹、完美(1853年),却显示出了一种更加新颖的心灵状态,对大自然抱有极其强烈的情感,这是一颗深感忧虑的被折磨的心灵,也是狄更斯和特普费尔所不具备的。在《一个地主的早晨》(1852年10月)中,托尔斯泰的个性特征已经基本形成,观察大胆而且真诚,对爱充满了信心。从他在这部短篇小说里描绘的部分农民肖像中,我们不难发现《民间故事》中刻画得最美丽的一个人物形象:养蜂老人。一位个头矮小的老人,站在一棵桦树下,双手张开,望着上方,光秃的头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闪亮,在他身边,飞舞着金色的蜜蜂。这些蜜蜂并不螫他,而且还在他头上形成了一个花环……

但这段时期所创作的作品,都是直接抒发他当时情感的作品,例如《高加索纪事》。其中第一篇《袭击》(1852年12月24日完稿)所呈现的壮丽景色,不仅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令人叹为观止:河边,太阳从群山之中升起;用极大的渲染手法描绘夜景中的声音和阴影;当远处积雪的山峰在紫色雾气中渐渐消失时,夜归的士兵们唱着歌,那美丽的歌声在清纯的空气中飘荡。而在《战争与和平》中,有好几位典型人物其实已经在这些作品中出现过了。例如赫洛波夫上尉,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之所以去打仗并非出于个人兴趣,而是因为他要尽职尽责。他的脸是“淳朴、平静,让人能直接看到底,十分简单而惬意的面孔”。他还是个笨拙,有些可笑的人,平时从不理会身边的一切。在战斗中,其他人都发生改变时,他依然故我;“他像人们常见到的一样:头脑冷静,动作平稳,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天真而呆滞的表情常常挂在他的脸上”。与他相比,他身边的莱蒙托夫中尉[莱蒙托夫,俄国最知名的才华横溢的诗人。

]是个心地善良,却总装出粗野蛮横的样儿的人。但是这个可怜的矮个儿少尉,在初次参战时,表现得异常兴奋,既可爱又可笑,恨不得拥抱每一个人,可惜最终像彼加·洛斯托夫斯基那样被无故地杀死了。在这幅画的中心位置,显现着托尔斯泰的影子,他在观察,却没有介入到他的同伴们的思想之中;其实,他已经发出了他反对战争的呐喊:

“世界是多么美好,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星空下,人们就不可以舒适、自由地生活吗?在这里,他们怎么会保存凶狠的、复仇的情感,拥有消灭同类的疯狂想法呢?当与大自然接触时,人类心中所有恶的东西都会消失掉,这也是大自然善与善的最直接表现。”[出自《袭击》全集第三卷。

在这一时期,观察所得的其他关于高加索的事情,都是后来加工完成的。例如在1854和1855期间创作的《伐木》,采用了一种准确的写实手法,虽然有些冷峻,但充满了对俄罗斯军人心理的生动描写——作为将来创作的一些笔记;1856年,写完了《在小分队里与莫斯科熟人相遇》,书中讲述了一个失意、放荡、处于上流社会的下级军官。他不仅怯弱、酗酒,而且还爱说谎。他连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像他所蔑视的那种士兵那样死去,甚至是最差劲儿的士兵都要比他强过上百倍。

能够凌驾于他所有作品之上,矗立在第一道山脉的最高峰,他写出的最美的抒情小说之一,并且体现着他的青春赞歌的高加索颂诗的伟大作品,就是《哥萨克》。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群山,在晴朗的天空下更显蜿蜒巍峨,书中洋溢着如诗如歌般的壮美。天才之花的绽放,使这部小说更加闪耀,就像托尔斯泰所说,才华是“青春强有力的神威,永不能复得的进发”。由此看出,这部作品是完美无缺的。它就像雄伟的春之泉!爱情在其中奔流!

“我爱,我爱得深切!……勇士们!善良的人儿!……”他反复着,欲流下眼泪。这是为什么?谁是勇士?他爱谁?他也不太清楚。[出自《哥萨克》全集第三卷。

心灵的陶醉,在没有任何节制的情况下流淌着。主人公奥列宁像托尔斯泰一样,来到高加索,寻求奇险的生活,使自己得到锻炼。后来他喜欢上了一个哥萨克年轻女子,陷入了种种相互矛盾、复杂的希望之中。他有时会想,“幸福就是为别人而活,就是牺牲自我”;有时又想,“牺牲自我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于是,他基本上同那位哥萨克老人叶罗什卡一样,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值得的。上帝创造一切,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欢乐。所以世间没有什么罪恶,那其实都在拯救灵魂”。那他还需要考虑什么吗?只要生存就可以了。

生命是美丽的,是全部的幸福,是强大、普遍存在的:因为生命就是上帝。一种狂热、执著的自然崇拜煽惑、吞噬着他的心灵。奥列宁在森林里迷了路,“周围都是野生植物,无数的飞鸟与野兽,成群结队的蚊蝇,草木幽暗,空气芬芳温热,细细的浊流在枝叶下淙淙流淌”,在距离敌人的埋伏点不远处,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他按照小时候的习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开始感谢某人来”。然后,他像一个印度托钵僧人那样,十分满足地对自己说,他已经独自迷失在那个吸引着他的人生旋涡当中,他似乎越陷越深,身旁潜伏着的无数个看不见的生物,它们此刻正窥伺着他的死,成千上万只小虫在他周围嗡嗡嗡地叫:

“过来吧,过来呀,亲爱的伙伴们!那个人就是我们要螫的目标!”

显然,在这里,他不再是俄罗斯绅士,也不属于莫斯科上流社会中的一员,不是某人的朋友或亲戚,他只是一种生物,就像蚊蝇、雉鸟、雄鹿,就像此刻在他身边那些活着的、游荡着的生物一样。

“我将要像它们那样去生活,那样死亡。然后,我们的上面会长出青草来……”

就这样,他的心情十分欢悦。

在托尔斯泰青年时期,他疯狂地沉浸在对于力、对于人生之爱恋的狂热之中。他拥抱大自然,希望能与之融为一体。置身于大自然之中,他可以倾泻、麻痹他的忧愁、欢乐以及爱情。但这种浪漫的陶醉之情并没有损害到他敏锐的目光。在这首炽热的诗篇中,具有强烈的景色描写,真实的人物刻画,这些是其他作品中不多见的。该作品的精髓就是自然与人之间的对立,这也是托尔斯泰终生思想中最喜爱的主题和信条。这种对立使他找到了《克勒策奏鸣曲》中的一些严酷语调,用它来讽刺人世间的冷暖悲欢。即使对自己所爱的人,他也同样十分真实。大自然中的各类生物、美丽的高加索女子,以及托尔斯泰的朋友们都被放置在他敏锐的目光下观察着,他们的自私、贪婪、狡狯等恶习,都被他真实地描画了出来。

高加索,将托尔斯泰生命中所蓄藏的最深刻的宗教性唤醒了。我们无法阐释这种真理最初的昭示。他自己也是一再要求青年时的密友、年轻的亚历桑德拉·埃尔特里耶夫娜·托尔斯泰姑妈严守秘密,才向他们吐露心声的。1859年5月3日,在他写给她的一封信中,发表了自己的“信仰声明”,他这样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