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的,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你,我都接受,我都喜欢;你可以依赖我,随时随地……今日的事,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怎么样,相反,我……还很高兴,”脸上漾着红晕,搂着她的手臂加重了些力道,让她可以自然地靠近他怀里,“因为,那样让我觉得,你是有一点在意我的,有一点会为了我而紧张的,所以,我很开心,让我觉得,我这一趟没有白来。”
心里暖烘烘的,林曳晓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他所说的话都能刺中她内心的深处?为什么他能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些什么话?
这个人,真是该死的……
“笨蛋!”泪水滚落眼角,滴在膝盖上,洇出一朵朵水花。
你……果然是笨蛋呵,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月光流转,浅浅勾勒出另一侧的身影,清决曼妙。风起处,发丝飘扬如舞。
海风徐徐吹来,伴着滔滔海声,拍打着海岸。岸边停泊着几艘船,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支搭起的帐篷被风吹得发出低低的呜呜声,火光明灭,估计清冽。
光着脚走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林曳晓感受着这难得的清静,将鞋子扔在一边,抱着双膝坐下。
转头望着同样坐在她身边的大男生,恰见他刚好也忽然看过来,他眼底泛起的波纹让她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但这一次,她没有避开,只睫毛轻轻一晃,若阳光下受惊的蝶。
唇角上扬,轻笑就这么逸出嘴唇。
爱情真是个不能测度的东西,平日里在自己看为只是两个小孩子腻在一起极为无聊的事,而如今却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还是那么的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之前她还以为,除了傅方毅之后她再也不会接续另一段感情了,所谓世事难料,人算不能天算啊。谁会知道半路会突然出现个不知天高地厚,面子堪比铜墙铁壁连子弹都打不进的人;又有谁会知道这个人的温柔和坚持,让她一向被冰封起来的心就这么沦陷了。
“喂,俊涛,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话才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妥。
这话怎么听都感觉像是个才刚经历爱情的懵懂小女生,而她林曳晓,好歹也是上过沙场的,虽然没有身经百战,至少也还不至于到青涩无知的时候。这样的话从她嘴里出来,还真是显得相当的不合宜!
“你想知道?”
刘俊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那张明丽无双的脸,那脸上的每一颦,每一笑,每一欢喜悲伤,那脸上的如风张狂,如海不驯,还有那样第一次见面时便洒然照落心底的,冬阳般的温暖。
“……你想知道?”
他再度低低开口,一度紧绷的心弦根根断裂的声音响成一片,却瞬间淡化成了遥远的背景。那深铭骨血的如画眉眼越靠越近,近得他可以看清她眉上细细跃动的火光,照进他曾经冰冷空落的心房,暖意如溪,丝丝流淌。
“呃……”林曳晓略微一僵,身体往后仰,“我……不想知道了。”
他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语调,即便她很想知道,也变得不想知道了。
“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家里的事吧,反正你总要知道的。”
林曳晓被囧到了。
什么叫“总要知道的”?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吧?再说了,提家人的事一般都是在两人定了终身,要过一辈子才会讲的吧?
定了终身?要过一辈子?
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想到这方面去?还是说她心里本来就是想这样和他走下去?婚姻啊,那便是一生一世了!
心跳得厉害,像是在高中时跑了八百米那样,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婚姻,那真是她所无法想象的事。
但是……偷瞄了眼躺在沙滩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的大男生,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也许,与他的话,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话……
“我家里啊……”刘俊涛呼出口气,躺在沙滩上望着头顶那一片璀璨的星辰,“家里有一个哥哥,悟性和天资都算是家里最出众的那个,就别人的话来讲,他都将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公司里三分之一的资财都掌握在他手中。”
“我还有个未过门却早已赖定自己是我家儿媳的表嫂,三天两头地吵着我哥要快点办理结婚证,就连我那个‘姊’也跟着她一起吵我哥,虽然他老是跟我抱怨对方有多么的烦人,但看得出,他也是极爱着她的……顺带一提,我那个‘姊’是我的妈,仗着自己的不老容颜,死皮赖脸要我和哥叫她‘姊’。”
“我还有一个妹妹——”
刘俊涛刚开了个头,嘴却闭上了。
林曳晓等待许久,看他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提醒道:“你妹妹……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她……不是我的亲妹妹罢了。”
不是亲妹妹?林曳晓有些凌乱了,本该一向思路清晰讲话有条理的人,怎么今日变得这般难以开口了?这样的他,还是头一遭见到,未免有些疑惑,特别是当他讲到那个不是亲妹妹的妹妹时。
“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妹妹,但她很可爱,”他唇角微微一弯,淡淡笑意蓦然如春风般掠过。霎时,仿佛有一道阳光照在了万年未化的冰原上,连吹着海风让林曳晓感受到微凉的,心里都无由一暖。
“我很喜欢她。”
林曳晓轻轻一震,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大男孩。火星点点散落,他微弯的黑眸里蓄着浅浅暖色,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学习拔尖的交换生,而只是一个宠溺着妹妹的哥哥。
心似被什么东西牵了一下,许多柔软的情绪抑也抑不住地涌进了心里。她微微低下了头,忽然想微笑,但唇一弯鼻子又觉酸酸的,一时好缠绕。
原来,那样的笑容并不仅仅只属于她一个……
“好吧,”林曳晓轻轻吐出一口气,舒服地靠在了沙滩上,看着微微泛白的天空,幽幽地道,“大抵上,我是知道你家里人的成员了……嗯,你有个各方面都很强,近乎完美的哥哥,他虽为了那个老是在人前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女人而头痛不已,实则却很爱她,即便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名为你母亲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乱跟着她一起闹,而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还颇为享受看这处闹剧……而在众多热热闹闹的人中,就属你妹妹比较正常一点。”
她微微一笑,略一偏头,明亮的黑眸中似有光芒淡淡流转,仿佛在说:呐,我的解释,你满意么?
似有一只手在刘俊涛隐秘的心弦上轻轻一拨,那熟悉的被理智抛弃的感觉倏一下又回来了,仿佛有一团迷雾悄然无声地在脑海中弥散开来,还不待人意识到什么,已重重覆上了本来条分缕析的大脑——
“看来,你对这个解释还是比较满意的。”垂下了目光,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腕上的那串链子。
明明应该被体温温热了,但为何此刻贴着肌肤,却是这么的冰凉?凉到刺骨……
“不,我不满意。”
低低的嗓音在身侧响起,林曳晓一惊,抬眸对上的便是那对比星辰还要明亮上几分的眸子。
曙光微微从云层里透了出来,一分分驱散了笼罩着大地的幽暗。灰色的天空隐隐现了几分湛蓝,伴着拂面的清风,扬起了散落在额前的刘海。
“我不满意,非常的……不满意。”他看向她,带着几分不满,令林曳晓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变了神情。
“为、为什么不满意?”
往她的方向挪移了几分,以指挑起她的一缕发,凑过去轻嗅。抬眼望进她眼底,他缓缓开口:“你所罗列的人中,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至关重要的人么?心口莫名窜了下,隐隐觉得他嘴里这个“至关重要的人”为何许人也,却又不敢接话,只是静静等着他把未完的话说完。
“你不问问那个人是谁么?”见到林曳晓突然认真起来的表情,刘俊涛哑笑。
“唔……”她转正头望着那轮正慢慢从海平面上升起来的旭日,指尖微颤,“你说便说,不说也就罢了,我为何要问得那么仔细?更何况那个至关重要的人,与我何干?”
“嘁——真是薄情呐……”
叹了口气,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霸道却不乏温柔地将她的脸转向他。
“看着我的眼睛。”见她垂了眸不敢看自己,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
被他惹得心烦,林曳晓抬眸正欲说些冷言冷语,却在对上那双温情似海的深邃眸子时,将话给吞了回去。
他啊,总有能耐来消掉她心里的怒气,也总有能耐让她有气不能出。
“其实,纵然你对全世界的人冷漠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明脆的声音响起在心底,一如初见那日蜜金色的九月阳光,“……对走进自己心底的人,一定要无私以待……慨然付出,永不迟疑。”
淡淡幽香一丝丝萦绕在鼻端,仿佛那个凌晨一点的夜晚,缭绕身周,似有若无的青草香。点点晨光落入那对眼中,羽落了那扇子般的长睫。
唇,轻轻落下,落在她的额上,温柔如蝶吻。
风,穿枝过叶,拂起她额前的发丝,与他的发缱绻交缠,难分彼此。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温热的吐气淡淡落上了他颈上的皮肤,如此真实,仿佛天使的低低呓语,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那样只属于他的味道,清爽干净,像是阳光与海水糅合在一处,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涌了满怀。不知是幸福还是酸楚的味道浅浅淌过心河,林曳晓的指慢慢蜷了起来。
“这样……你真是相当的狡猾呢……“
额上的唇印忽轻轻一动,他的声音依然如冰河般清冷好听,但这样低低响起在耳畔,却有种无以言说的柔软:“那,你知道了么?那个至关重要的人?”
“……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冰冷的字句从唇角崩落,明明是不中听的话,而她却悄悄探手,无声地扣上了他的五指。十指交缠,冰冷的触感顺着血液遍流全身,那温柔的行动和她的冷言冷语完全南辕北辙。
薄唇牵起一丝弧度,抬手将她的身躯揽入怀,下巴亲昵地蹭着她光洁的额头:“你啊,真是不够坦率呢!”
“但是……我就是喜欢你的羞涩,就是喜欢你的娇媚,喜欢你的心口不一……我就是喜欢这个样子的你啊。”
沙哑的声音伴着旭日从海平面上完全升起来的那一刻,从唇际滑落,这一瞬,管他周围是生还是死,能触到你的心意……就是永恒。
有时候,时间的确是过得很快,尤其是当一个人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悠闲地过几天喜欢的生活时。不过,最重要的也许还是,那圈圈转转,寻寻觅觅,终于没有错失的同行的你。
林曳晓透过飞机的舷窗,望着跑到外的那一片椰子林,手指在窗户上画着圈圈:“想不到那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都没能好好地玩。
归根结底,她有错,但这个错……目光转至身侧正低头系着安全带的某人,叹了口气。
这个错,他也有份啊!
“嗯?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刘俊涛抬头问。
林曳晓身体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没有……倒是觉得你变了而已。”
“是变帅了吗?”
翻了个白眼,抽过前座椅背上的杂志挡在二人中间,她冷冷开口:“变得更讨打了!”
刘俊涛微怔,瞥见身旁的女人那如珠玉般的耳骨上染着的淡淡色泽,眼眸一暗:“心口不一的人该受罚哦。”
拿着杂志的手一僵,林曳晓从杂志里露出一对眼:“你……想怎么处罚我?”
“嗯……比如晚餐不做准备、家里的卫生不再打点、花园里的花草也不再修剪什么的……或者早去学校晚回来,不再给早安吻、不再拥抱、不再甜言蜜语……”见她依然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己,他的声音忽然一变,俯身轻轻道,“不过对你么……我可以考虑手下留情……”
林曳晓讪笑着往后退了些:“呵呵……用不着手下留情,即便你再狠绝点也没关系……”
“真的用不着手下留情么?”他继续向前,眼底翩然掠过的淡淡笑意让她再次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
沉默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覆下,映着窗外暗蓝的天色,她的眼眸黑似点漆,此刻却偏有几分小小的慌乱,竭力掩藏仍藏不住眼神游移间泄露的蛛丝马迹,似有若无的粉红浅浅从耳垂上渗了出来,愈看得人心生怜惜。刘俊涛心头轻轻一荡,蛊惑着道出那两个字。
“晓晓。”
身体轻轻一颤,林曳晓极不自在地别过头,视线落在远处的椰子林上:“……嗯……”
即便没有看到那张脸,他身上的淡淡香味也萦绕在鼻尖,久久不去。
她想躲开,却又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可若真是要躲,内心还有些不情愿,这样的情绪,还真是纠结。
头顶暖黄色的灯光骤然亮起,像是得到了救命的信息一样,林曳晓觉得她的大脑又开始活络了。虽比工作时仍有那么慢几拍,但到底还是可以正常运转的……
话说……这是什么破比较?而且以前,不就是她占强势的么?怎么现在,她反而成了弱势的那一方?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啊……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总有一天撞到了墙上都会傻笑的。
不行不行,她林曳晓必须得扳回主导权,否则,她的面子就没有地方能让她搁了,更何况被厉娜那家伙知道,不笑抽过去才怪哩!
就在林曳晓思忖着该如何卷土重来时,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来,并加速着前进。在陡然轻盈的失重感中,凛冽的风挟起巨翼冲进了夜幕渐落的天空。
原本要反击的话全被隆隆的风声给掩盖了去,她蓦地转头,望着那片逐渐缩小的金色沙滩,指尖触着冰冷的舷窗。
“啊……”她低呼出声,手腕一颤,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握住。
“如果你想来……等以后,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