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庄别墅中,巨大的玻璃窗下,是被擦得干干净净光亮得如同一面镜子的红木制的地板。纯白色纱窗被挽起,让外头残阳的光毫无拦阻地照射进来。
靠窗的长桌上摆放着洁白的餐盘,盛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明明那么美味的菜放在自己面前,而她却很少动筷子。皱着眉咬着筷子,林曳晓偷偷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生,看他细嚼慢咽地吞咽着食物,看他用修长的手夹着筷子。
她想她后悔了……真的是后悔了。从说出那句话的一个小时后她就开始后悔了,虽然知道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一想到属于自己的整栋房子里突然出现了个陌生人……呃……暂且为半个熟人吧,想到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要腾出一半给对方用,心里就特别的不是滋味。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生,这就意味着以前她的一些坏习惯就必须得改。总不至于穿着小可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或者洗完澡就只穿浴衣吧?还有她刚洗好的衣服,更不能随意乱丢了……
嗷嗷嗷!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那时就不说出那句话了,但是她若不收留他,那么他也会再次像昨天晚上那样被人欺负吧……
哎——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林曳晓懊恼地咬着筷子。
虽然他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虽然他烧的菜好吃到爆,但是对他的事情都不怎么了解就让他搬进来,实在不像是她平常的作风,第一次她开始对她的严谨感到了质疑。就算表弟一再保证他是个好孩子,但心里难免有不安。而且突然有个人知道,在法庭上雷厉风行的她其实是个对可爱的东西无法抵挡,甚至卧室里满满的都是超可爱玩偶的二十八岁怪女人,他会怎么看?
上帝!一时错成千古恨啊——
“姐,不好吃吗?”凑过脑袋,刘俊涛问。
“啊嘞?很、很好吃啊,嘿嘿……”林曳晓干笑,夹起一块西兰花放入口中。
“姐……”刘俊涛低低喊了声,垂下眼睑。“你……是不是后悔了?”
“唔?后悔什么?”
“后悔让我……搬进来啊。”
林曳晓一惊,双目倏地睁大,西兰花卡在了喉咙。“咳咳、咳咳咳——”放下碗筷捶着自己的胸部,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慌忙倒了杯水给她,刘俊涛边拍着林曳晓的背替她顺气,边担忧地看着她。“姐,快、快喝口水顺顺。”
好不容易将卡在喉咙里的西兰花给咽了下去,林曳晓长长叹了口气——谢天谢地,她的命还在。不敢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她低头搅了下饭:“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姐很不开心,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想来想去,估计也就是因为我搬进来让你很苦恼,所以你才会这样不开心了……”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刘俊涛蹲下来,仰头看她。“如果你真那么为难,就不要勉强自己,而且这孤男寡女地住在一起,也会被很多人说闲话的,姐是个好人,只是……”他笑了下,眼里透着有几分萧索。“是我太任性,没考虑到姐的处境吧。”
怔怔地望着那对闪亮亮的大眼,看他明明一副失落却依然故作坚强的样子,林曳晓只觉得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那双眼给触动了。这双清澈无瑕的眼眸,似曾相识,记忆里,似乎谁也有着相同的一对眸子。
她咧开嘴,双手“啪”地拍上他软软的脸,又揉又捏地在掌心中欺负。
“笨蛋,干嘛那样子的表情?我有说过我很不开心吗?我有说过我非要赶你走吗?别胡思乱想好不好?虽然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男生是很不自在,但是既然是天恩的好朋友,而天恩是我弟弟,那么你也是我弟弟啦!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担心多了会长很多的白头发。而且你那么会做菜,就算你想走,姐姐我也舍不得放你走啊。”
“真的吗?”嘟起嘴,他眨巴着眼问。
挑起一边的眉毛,林曳晓痞痞地看着他。“你说呢?不信的话你可以出去……”
“好啦,我信!”愉悦地站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刘俊涛夹了根鸡腿到她碗里。“那么姐,要多吃一点哦,这顿饭就当作小小的见面礼,下次送给你个大的。”说完,他对着她笑了下,低下头扒了几口饭。
林曳晓呆呆地坐在那里,眼前还闪过他站起身是眼底闪过的光芒。难道是镜片的反射?为什么她会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说是她多心了?
晚餐过后,刘俊涛自觉地收拾好碗筷,回厨房去清洗。打开电视机看着新闻联播,林曳晓转头向厨房里望了眼,听着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和刘俊涛哼着的不知名的曲调,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向厨房。
“喂,我说……你放着吧,还是我来洗好了,我是主你是客,怎么能让你洗呢?”
“姐啊,你就去看电视吧,本来住你房子就挺不好意思的,总不能白吃白住吧?所以也只能用家务来抵消了,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拿着抹布擦刚洗好的碗,他转头朝她嘻嘻一笑。
林曳晓被这笑容给懵了,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杵在那里——这,算是居家制服迷惑吗?穿着小熊图案围兜的家伙再配上那无懈可击的可爱笑容,还有那头松松软软的头发……
天!她得马上离开这里,不然,她会……猛地捂住口鼻,林曳晓转过身快速逃离,“噔噔噔”冲进厕所,一把把门关上。双手扶着台子,她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她鼻子里缓缓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到洁白的水池上,与上头的水混合,洇出一朵朵淡粉色的水花。
真丢脸!竟然差一点就扑上去了!抬起头望着镜子里那个红了一张脸的狼狈女人,林曳晓黑了下眼,险些向后倒去。心脏到现在还猛烈跳着,想不到她的定力竟然下降到这种地步。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如果一直喷血而死……她不要啊!
夜静悄悄,蝈蝈在草丛里响亮地叫着,路灯光下,是丛丛香樟树,树影投在窗户上,森森如鬼魅。林曳晓的房间里还亮着微弱的台灯,巨大的双人床上躺着个只穿着一件水蓝色睡衣的女人,头发凌乱地铺在身边,毛毯被踢到了一边。
“唔……小涛涛,给姐姐抱下嘛……”她含糊不清的呓语,脸上挂着垂涎的笑容。
阳光明媚、蓝天白云、蔚蓝色的海、黄金的沙滩,一切都是那么的有爱。林曳晓躺在椅子上,头顶罩着把彩虹遮阳伞。耳边的浪涛声一下接一下地穿过来,海风沁人心脾,吹散了夏季的炎热。身边另一只躺椅上,穿着小熊围兜的男生转过头,眨巴着双眼看向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嘴角上扬。
海风吹乱他一头蓬松的微卷的短发,露出他可爱的笑颜。微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双眼,即便见不到里面的光辉,也依然让人调转不开视线。
她笑着伸出手,摸了把男生的脸,啧啧……果然是细皮嫩肉!再看向他时,却发现男生低垂了头,咬着下唇,有些不安又有些忸怩地望着她。那飘忽的眼神,那红彤彤的小脸,整一副任人待宰的模样。
林曳晓愣了,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轰——”的一声垮了,耳边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抓住他、抓住他”,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谁的,手就跟有自我意识一样伸了出去,揪住那人的衣领就搂了个满怀。顿时,她只觉得怀中软软的暖暖的,舒服得不得了,比家里的熊还要柔软上几分。
耳边传来一记闷哼,她笑得更欢了。这么个可爱的人,她怎么舍得放手?而且就光光抱在手里,就不知手感有多好了。还有这软软的毛发,还有肉肉的脸颊,还有这小身板……啧啧!
等、等等……小身板?!林曳晓一惊,猛地睁开眼,但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呼气——吸气——
“啊——”她尖叫,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拿起枕头就砸向他。“坏蛋,你这该死的坏蛋!谁允许你进来的?混蛋!今天我不把你揍成猪头,我就跟你姓!”
“姐、姐……等等,是我!”被挨打的人边东躲西藏,边解释。
气头上的林曳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算是遇见妖魔鬼怪,也照打不误:“谁是你姐,别乱认人!”
“刘俊涛啦!”抓住挥过来的枕头,刘俊涛喊。
林曳晓傻眼了,见着枕头后的乱着头头发的人,她嘴巴嗫嚅了几下。“你、你你……我我我……”
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刘俊涛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那到底是怎样?
“刚才我出来上了趟厕所,刚好看到你房门开的,而且台灯也还亮着,就想帮你关掉台灯,进去时才发现被子被你踢到床下了,就替你盖上,我哪知道会被你一把搂了过去,还死死地勒着我,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而且当时你还说什么抱下不抱下的……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梦……”说着说着,他脸红了起来,月光下,耳骨泛着淡淡的绯色。
顿了下,见林曳晓不说话,刘俊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样,眼睛也发直,看到还捂着她嘴巴的手,他“啊”了下赶紧把手放开。“对、对对、对不起!”
“没事。”林曳晓拍了拍脸颊,慌忙背过身。“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脸红是因为那个梦,然后醒来又看到了他的关系。
“那,那我回去了。”刘俊涛讷讷,眼神却一直闪闪忽忽。
“怎么了?”见他有些异样,她问。
“那个,你……”红着脸颇难为情地指指她胸口,然而他又红着脸快速低下了头。
林曳晓眨眼,下意识低头——
“啊——”她尖叫。
“啊——”刘俊涛跟着尖叫,那声音比她还大上几分。
“你尖叫什么?”双手护住胸,她脸黑了下来。拜托,被看光的是她好不好?他叫什么叫?吃亏的是她哎!明明她被占便宜,还弄得吃亏的是他一样!而且算上这次,是第二次被看光了好不好啊!
“我、我、我走了!”刘俊涛闭上眼转过身,同手同脚地离开,“砰”一声撞上门框,跟着又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离开。
“……”林曳晓无语。低头看了眼,恨不能撞死算了。她一直守了二十八年,清清白白的如玉身子,就这么给看了去,她还拿什么去见人哟!若是这事而传出去,她、她、她索性撞墙算了!而且……环视了下满屋子的玩偶,她挫败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