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唇里逸出,蜷缩在角落的林曳晓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宛若一叶孤舟,行驶在狂风暴雨中,随时会有翻船的危险。心头一软,厉娜奔过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笨蛋,早些哭出来不就好了么?逞强做什么?你那叫自作孽不可活!”虽然嘴上说着强硬的话,而厉娜的眼却跟着湿润了起来,环着林曳晓的双手也多加了些力道。
门外走廊上,刘俊涛端着水杯站着。里面的哭声从弱变强,最后又渐渐弱了下去。调转脚步,他走下楼,将空间留给林曳晓二人。走进厨房把水倒进水池里,冲洗干净后才把杯子放回橱柜。轻轻把橱柜的门关上,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周一的清晨,晨曦刚铺撒大地,城市里的人们就开始了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刻。结束了休息日,刘俊涛起了个大早赶着做早餐。手脚麻利地将面倒入平底锅,刚好微波炉里传来“滴”的声音,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拧开旋转按钮,跟着从里面端出一盘还冒着热气的土豆泥。
二楼的浴室里,传来了流水声,隐隐的还可听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不知名曲调。摆放碗筷的双手顿了下,刘俊涛抬头朝着楼梯的尽头探了探身体。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她便恢复成那个做事干练、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这样的速度,让身为男人的他都为之咋舌。但同时,心里也有满满的不安与担忧。摇着头叹气,这样子的她,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了。
该是怎样的状况让原本一个明媚的喜怒哀乐都形于色的人变得这般伪装自己?当一个人变得坚韧冷漠时,其实他的内心却是脆弱的,只是他用这层冷漠坚强的外壳包裹自己而已。但是一旦剥掉了那层包裹着的坚硬的外壳,那么,他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会进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果她剥掉了那层外壳……不,不会的,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接收她的啊,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洗漱完走下楼梯,林曳晓见到站在桌子旁若有所思的刘俊涛,她不禁觉得好笑:“大清早的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小心早生白发啊。”
招呼声打断他的思考,刘俊涛抬眸,对着她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眼角弯弯,好看得不行:“林姐,早啊。不多睡会儿吗?距离上班还是有一点时间的。”
“不了,待会儿事务所还有会议要开,接下去会很忙,之前接的几个纠纷案还没做完,加上周三要开庭……啊啊啊,好多事情要做啊!该死的!”抓乱自己的头发,她哀嚎了声趴在桌子上,眉宇皱在一块儿。
面对这样的她觉得有些迷糊可爱,他的双手搭上她的肩膀,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替她捏:“放轻松啦,林姐,你这个样子,只会越做越烦躁。”
“是啊!所以这段时间我回来的时间可能会很晚,而且也不能去学校接你,到时你就自己回来吧。”坐直身体闭上眼,享受着他的免费服务,她舒服地哼唧了声,“还有,接下去你也不用帮我准备饭菜了,我出去吃就行。”
按摩的手停顿了下,他低下头,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落寞:“这样啊……”
“喂,别用这种语气说话啦!”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她站起身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脑袋:“我尽量不会让自己太晚回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丰盛的早餐,以后估计很难就会吃到了呢。”
从口袋里抽出一串钥匙,放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房子的所有钥匙,这样你也不用担心被关在门外了。走吧,我载你去学校。”
“嗯,好。”
车子一路向北,车厢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悠扬的曲调在不算大的空间里缭绕。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身边的她看起来似乎很好的样子。微微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从那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已经看不出之前的悲伤了。但是,当结了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掀开时,就只有血流不止了吗?
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中,林曳晓突然带着戏谑的笑容回过头:“喂,我说,从刚上车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看,怎么,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刘俊涛一怔,回过神唇边泛起温柔的弧度:“那林姐喜欢我吗?”
“哎?”林曳晓一惊,随即眼里漾着笑意。竟然把问题踢回给她,这小子不赖啊,“但是姐姐我可不喜欢太过于年轻的哦。”
“年轻不好吗?”
“当然不好!”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按喇叭的手多用上了几分力道,把喇叭按得滴滴只响,“你不知道那实际的差距,当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岁时,容颜对她来说已是一个大问题了,成天与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来作战,但男人就不一样了,男人到了三十,依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俗话说的好啊,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一株草!”
见她这般激动,刘俊涛觉得好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其实林姐看起来很年轻啊,一点也不显老。”
摸了摸脸,心里因着他的话而愉悦几分,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是吗?但是今早起来时,发现眼眶下那两个黑眼圈很大啊,即便涂了厚厚的遮瑕膏也……”
话语顿在唇边,车厢的气氛渐渐沉了下去。望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恍然忆起昨日在房门外听到的话。视线落到她握紧方向盘的手,他把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手背上。
“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偏过头对着他眨眨眼,她笑着开口:“那是当然了,不会好难道还会坏吗?要知道林姐我可是女超人!顶天立地的!”说完,她还做了个露肌肉的姿势。
“好了,到了。”见到前方用瓷砖砌成的墙,她把车停靠在一边。
看着她,叹息从薄唇里逸出。解开安全带,他倾身向前,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了个吻。
脸上那蜻蜓点水的亲吻,让林曳晓瞬间处于呆滞状态,转过头看着他,一时间她还不能反应过来。
嘴角微微上扬,被她这种傻愣的模样惹得难耐,凑过去在她另一边的脸颊上也亲了下,然而下一秒,脑门上就狠狠挨了一记打,他哀嚎了声,不解看向脸瞬间爆红的林曳晓。
“臭小孩,没大没小,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亲别人呢?”
“这是鼓励的吻啊,而且在国外,大家都这么做……”咬着下唇低下头,他委屈道。
见他这般表情,她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是啊,他是在国外生长的,这样的举动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她是中国人,中国人一向都是比较保守的,而且这样的举动……
伸出手快速摸了摸他脑袋,她别扭地把脸别向另一边,脸颊有些烫:“好啦,你可以下车了,再不下车就要迟到啦!”
“还有,这种事不要随随便便对一个女生做,知道吗?”
看着眼前之人那泛着淡淡粉色的耳骨,他不由得露笑:“嗯!”
等到他下车,林曳晓才踩油门快速离开。她可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害羞,快二十七的人还在一个小男生面前面红耳赤,说出去定会被公司的人笑话!虽然她林曳晓也不是那种面皮薄的人,但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总会有一些不符合她女强人风格的举动。
啧……这样可不行,她不能让自己的软弱暴露出来!
回到事务所才不过八点十五分,距离正式上班还有十五分钟,坐在位置上,林曳晓打开电脑,对照数据整理资料。这些是前不久一桩关于人事纠纷案件,原本应该是由琳达来处理的,但因之前刚接到来自她老家的电话,说她妈妈病重住院了,琳达回去之后,这起案件就转交给她处理。
揉了揉额角,她吐出一口气。似乎她经常接二手货,事务所的新人在处理案件上都会有些疏忽大意,而她也不得不腾出时间来教他们。除了要处理上面交给她的案件,处理二手案件之外,还要整理大量的资料和数据……她觉得接下去这段时间,将会是暗无天日的忙碌。
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边喝咖啡边对着墙上的公司规章制度发呆。
事务所陆陆续续地来了人,秘书Lisa让所有的人去会议室集合。红木制的椭圆形长桌上,坐着七八个人,交头接耳地猜测着今天会议的内容。
也对,L律师事务所的上司是个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人,应该说除了莫裳、林曳晓见过,其他人都没机会可以一睹他的风采。加之此人经常外出,把事情全部分配下去,使得大伙儿认为此人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水货。
说白了就是只挂着事务所名号,专门从当事人手中收取高价报酬,而只给身为律师的他们一点微薄薪水的人。但这也仅仅只限于猜测而已,虽然没见过本人,但从事务所的两大行事高明的元老,莫裳和林曳晓来看,能把这两个人收纳门下,这人也的确不简单。毕竟在这座城市里,凡是听见L律师事务所的,不管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是下到八九岁的孩子,都知道这个名字。
而且重要的是,L事务所成立不过三年,在这三年里,随着一件又一件棘手的案件被打破,加上时常协助公安局破案,使得事务所不光名字打得响亮,就连想进来的人也是要通过极其严格的笔试和面试才能进来。等于说,来到这里干活,比登天还难,若有人有幸进了事务所,那么只能说此人的能力非常人所及,更何况进来了之后也是需要面临巨大的挑战和压力。能真正留到最后的,才算是精英中的精英。
八点四十五分,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踩着皮鞋跨进会议室的门,一时间,原本还闹哄哄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随着那进来的男人而移动,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男人背光而站,高大的身躯登时让在场的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黑眸扫视了下坐在位置上的同事,他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拉了张椅子坐下。
喝了口Lisa准备好的温开水润喉,薄唇轻启:“Lisa,帮我把抽屉里的U盘带来。”
Lisa点头,小跑着离开,不到半分钟时间就跑回来,把U盘递给他。
男人礼貌性地道谢,打开电脑把U盘插进去。他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一张类似于统计表的彩图。
“我想请大家看一看,这个月案件处理的状况,”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他拿了只钢笔,“与上个月相比,这个月的成功率明显下降了很多,怎么回事?五件纠纷案中,起码有两件花掉过长的时间、精力,我说过,谈判就要狠、快、准,不要给对手留下喘息的机会,但是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的表现!”
众人纷纷低下了脑袋,大气也不敢出,就怕呼吸重一点都会招来他的指责。会议室的气氛降到了最低点。
“如果有人想在这里浑水摸鱼,那么很抱歉,请你出去,这里不是你享受的地方。”男人松了松领带,剑眉微皱,“我不希望这个月再出现这种懒散的情况,所以给个提醒,上段时间我一直在忙于出差,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人监管你们,别拿着那点小算盘拨算些以为别人不知道的小动作,你若不想干,自有人会顶替你的位置。”
“关于琳达要处理的案件,Lisa,交由谁了?”
似乎还没从方才的责骂中回神,直到有人提醒,Lisa这才开口:“交给林姐了。”
男人摇头:“赵志成,你来接琳达的。”
被点到名的粉头男人,愣愣点了下头,脸上一片茫然。
“但是严律师,琳达要处理的案件你本来是让我分配的,小赵还是个新人,一下子接手这案子,会不会有些困难?”莫裳突然站起身,目光落到正暗暗松了口气的人身上。
林曳晓一惊,抬头恰好与她挑衅的视线对上,心下明白几分,知她想让她做更多的事,累死累活而已,也就不反驳,只是一脸慵懒的看她接下来的举动。嘴唇上扬,多了些玩味,似乎完全没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就像一个旁观者,这中间的事完全与她无关。
被林曳晓这种淡漠的态度给弄得有些无措,莫裳却又很快地恢复常态,娓娓道来她的充足理由:“更何况按照事务所规定,一旦拖很长的案子,若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那么就要辞退这人,我想在这么短的时间打赢官司,对小赵来说实在是件棘手的事儿,而且林律师办事效率一向是事务所公认的,加上原告方一再地催逼,这案子再拖下去,只会影响事务所的名声。”
“那么,依你所说,这案子还是要林律师接手?”抬眸看向莫裳,严光耀问。
她笑了声,点头:“这也是为了事务所的名声啊。”
严光耀叹口气:“林律师,你可以吗?”
“既然莫律师这般器重我,那么我又怎么好意思推辞?而且琳达转交给我,分不分出去也是我的事,其实也用不着莫律师这么多此一举。”收起笑容,她站起身将文件夹在腋下,“我会在最短时间内把案子结完,不过莫律师,等案子结完后,你是不是应该请大伙儿乐一下?毕竟你快要到33岁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