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黛玉一眼,水程道:“那老奴吩咐他们过来拜见王妃。”点了下头,黛玉看了一眼案上厚厚的账簿,想了一下,道:“好吧。”
水程一一给黛玉指点着,先是外房的管事,待轮到外庄朱管事时,黛玉不由抬眼打量了一下,一身得体的松青色长袍,瘦削的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笑容,细长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精明。
垂下眼睑,黛玉没有做声,心里却想起冯夫人的话:“他是老王爷的一个属下,仗着以前老王爷的另眼相待,欺上瞒下,明明庄子的生意很好,可他偏偏说这说那,妹妹以后留意他就行了。”
抬起头看,黛玉轻声道:“管家,你将农庄的账簿拿出来。”水程微微一顿,随后明白了黛玉的用意,瞥了一眼淡然如水的主子,心里不禁有些替黛玉担心起来。
朱能没有作声,神色自若的立在一边,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娇娇弱弱的王妃放在眼里,凭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又能翻出什么大浪了,不过是想声张虚实罢了。
接过账簿,黛玉将近一年农庄的账务看了一下,没有作声,随后缓缓地放下账簿,对水程道:“水管家,农庄这里每年的余利都所剩无几,偌大一个农庄,是人太多了,还是事太多了。”
水程看了朱能一眼,对黛玉道:“王妃此话怎讲。”黛玉不慌不忙的道:“我也知道自己对于管账理财,即使不说是一窍不通,也只能是略窥皮毛,和管家,朱管事这些多年的前人来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水程和朱能正要客气一下,却听黛玉话锋一转,道:“不过从我这个不通一窍的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相信管家和朱管事就更明白了。”
水程不由暗暗佩服黛玉的机智,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已经将朱能逼到了非说不可的边上,想了一下,水程顺势道:“朱管事,既然王妃问起来,那你来解释一下。”
朱能上前一步,道:“不知王妃有何疑问。”黛玉抬起头来,平静地道:“今年春,庄子领月钱是二十人,不想到了夏末,竟是三十人了,朱管事,我记得春耕秋收,那时农庄是最忙的,为何我们的庄子反倒是暑天最忙呢。”
不容朱能回话,黛玉道:“我已经看过账簿了,夏天庄子的事是不少,但是与用人好像并无关联,朱管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还有!”
黛玉又依着刚刚看过的账薄上提出了几个疑问,每一个条理清楚,丝丝入扣,而且分毫不差,听得一边的水程和朱管事不由呆了。
冯夫人疑惑地道:“想不到妹妹以前都了解清楚了,看来白让我担心了。”黛玉缓缓地转过头,淡淡的一笑,道:“大嫂误会了,妹妹也是初次看帐,不过妹妹自来喜欢看书,看过一遍就记住了,所以才能想起来,就是不知记的对不对,朱管事。”
看着朱能,黛玉道:“不知管事如何解释。”朱能一时语塞,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王妃,问起话来却不像她的样子,字字锋利,句句刻意。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到了朱能的身上,表情也是各异,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大家都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的看着新王妃接下来会唱什么。
见朱能阴晴不定的神色,黛玉没有做声,反而悠闲的抿了口茶,静静地等着。
尴尬的一笑,朱能仗着自已的字辈老,声望高,道:“王妃说的不过是小事,堂堂一个王府农庄,又岂会计较多出几个人,多出几分花销,说出去,也让北静王府面上无光。”
抬起清眸,黛玉轻轻一笑,道:“朱管事说的也是,计较这些小事也显得本王妃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既然在账簿上看到这些,我就想提醒一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可都是自小成大的警言,朱管事既然能做到这一步,想必史书也看了不少,对这些也一定早有耳闻,看来是我多想了,只是这农庄几年有空无利,不知管事让王府的面上又多了几分光,让管事在众人面前又多了几分光。”
看着黛玉,听着四下窃窃私语的暗笑,朱能不由气的无语以对,本来幽黑的脸色变成了绛紫,瘦长的手握成了一团。
毕竟是混迹多年,朱管事一瞬间又恢复了本色,讪笑着道:“王妃教训的是,都是在下无能,不过说起来这也是天不助人,王妃也知道,农庄的活都是看天吃饭,这几年……”
黛玉脸色微微一松,接着轻描淡写的道:“是呀,本王妃初次管事,想的不周全,不过我记得刚才我随手翻了一下城西段子山的那个农庄的账簿,好像这几年境况还不错,难道是我记错了,还是老天爷不公平,真应了那句诗‘东边日出西边雨’,独独把管事那里撇了出去。”
黛玉的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却是句句锋利,每一句都意有所指,饶是老奸巨猾的朱能,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信服。
眼见得朱能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黛玉瞥了水程一眼,随后道:“水管家,我记得你好像刚才和我提过,说朱管事当初曾经随着老王爷多年,见识才干皆是上上。”
水程心领神会的道:“王妃说的没错,朱管事的才干座下的人都知道。”故作恍然大悟的点了一下头,黛玉道:“那农庄的事又作何解释呢,莫不是是账房的人故弄玄虚,反累了管事跟着受累。”
给朱能使了个眼色,水程低声道:“王妃说的也有可能,管事们素常都忙着在外主事,对账上的事有可能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