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璞立刻向潘俊的父亲禀报了此事,潘俊的父亲前思后想,最后终于咬了咬牙道:“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累及全城百姓!”说完之后他拿出一个纸包将其递给了潘璞。潘璞跟随潘俊的父亲数十年,对这纸包里的物事当然心知肚明,这里面是用“丹顶”研磨成的粉,其剧毒无比,一旦入口便会置人于死地且无药可救。潘璞双手捧着那包“丹顶”“扑通”一声跪在潘俊父亲面前苦苦哀求,潘俊的父亲亦是左右为难,如果这摄生术真的泛滥了,那恐怕将会是他一生铸成的无法弥补的大错,于是最后他还是咬咬牙挥了挥手。
潘璞虽然有些心不甘,但是老爷的命令却不敢不从,于是便偷偷潜回潘家老宅。谁知聪明绝顶的潘苑媛早已发现了潘璞的行踪,出乎潘璞意料的是,潘苑媛竟然主动将潘璞引进宅中,潘璞一直在潘俊父亲出门的时候照顾他们兄妹,这潘苑媛一口一句潘璞叔叫得潘璞心中酸痛无比,不禁潸然泪下,将老爷的话一五一十地都说与了潘苑媛。
潘苑媛听完潘璞所说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斟了两杯酒道:“潘璞叔,父亲让您拿来的丹顶呢?”
潘璞一愣,早已知道这个倔犟的姑娘在想些什么,他立刻推诿道:“小姐,我潘璞一生未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情,今天我也破个例,你走吧!”
“呵呵,我走了你回去怎么和父亲交差!”潘苑媛释怀地笑了笑,伸出手说道,“潘璞叔,给我吧!”
潘璞这才迟疑着将揣在怀里的那包丹顶递给潘苑媛,潘苑媛接过丹顶,一面将纸包打开一面说道:“潘璞叔,您是看着丫头和弟弟长大的,丫头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我瞎了这双眼睛看错了人。不过丫头在临走之前还想求您一件事!”听到这里潘璞早已经泪流满面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姐,你说,别说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一万件,只要小姐说了,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你做到!”
潘苑媛微微地笑了笑,两颗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酒杯之中:“潘璞叔哪里话,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弟弟刚一出生母亲就过世了,一直与我相依为命,如果我死了只怕弟弟以后会更加孤单,潘璞叔您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弟弟。”
潘璞听完哽咽道:“小姐您放心,就算您不说我潘璞也会这样做的,如果我潘璞以后做一件对不起小少爷的事情,愿遭天谴。”
潘苑媛满意地眯着眼睛,几颗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谢谢潘璞叔,丫头的第二件事也希望您能答应!”
“小姐,您说吧!”潘璞抹着眼角的泪水说道。
“我死了之后希望潘璞叔将我埋在一个风景秀丽且偏僻的地方!”潘苑媛将那盛着丹顶的纸包丢在一旁。潘璞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潘璞一定会给你选一个好去处!”
“谢谢潘璞叔!”说完之后潘苑媛拿起酒杯,将那掺着丹顶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色,她望着潘璞,似笑非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潘璞讲完这事情始末之后已然是老泪纵横,潘俊一直不停地摇头:“不可能,你说姐姐是被你毒死的?绝不可能!”
“少爷,我对不起你!”潘璞“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于潘俊来说实在太重,让他一时难以招架。
潘俊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脑子一阵阵地眩晕,他不停地喘息着,胸脯快速地上下浮动。忽然他紧紧抓住潘璞的双肩道:“你记得姐姐埋在什么地方吗?”
潘璞愣了一会儿,之后连忙点了点头:“那个地方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带我去!”潘俊的语气中毫无退让的余地,与潘俊在一起这么久潘璞倒还第一次见到潘俊如此方寸大乱。潘璞点了点头,扶着潘俊下了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潘家老宅。
走出潘家老宅之时已然夜幕降临,潘璞在前面带路,潘俊一手按在胸口上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木系潘家所研习的驱虫之术最讲究的便是中庸,所谓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为了让后代能做到此种地步,从小潘家人便使用一种名叫“心斋”的药物,这种药物药性奇特,对于心态平和之人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能延年益寿,而对于那些性子火暴之人则如同毒药一般。
此时潘俊心绪难安,那体内淤积多年的心斋之毒开始发作,让他胸口憋闷,嘴唇发紫,眼冒金星。他连忙在心中默念《道德经》,一会儿工夫心中总算稍微平静了许多,胸口亦不再那般憋闷。
潘璞带着潘俊沿着院落左面的一条蜿蜒小径向后面的山顶而去。这条小径,常年无人行走,原本并不宽敞的道路此时更被漫过腰间的荒草覆盖住了。潘璞在荒草丛中拨出一条路向山顶走去,他们二人在小径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潘璞忽然在一片开阔地停下了脚步。
此处距离潘家老宅有一里之遥,在潘家老宅正上方,从此处便可以看清潘家老宅的全貌,此时袅袅的炊烟依然从潘家老宅升腾起来。潘璞指着眼前的那片开阔地道:“少爷,小姐就埋在这里!”
潘俊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这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平台,上面的草较之四周的荒草要稀少得多,似乎有人特意打扫过一般。在那平台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坟头,坟头旁的荒草有被烟熏的痕迹。潘俊瞥了潘璞一眼问:“这……”
“此前每年路过安阳的时候我便会回到这里来祭拜一下小姐,这些年从未间断过!”潘璞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小姐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中,不过……”潘璞摇着头说道:“少爷,小姐本不该死啊,我给她的那包丹顶其实早已然被我换掉了,可是小姐吃了之后竟然……”
潘俊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在姐姐的坟前,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着姐姐的下落,而且他始终坚信姐姐没有死,她一定还活着,哪怕是此刻他正坐在姐姐的坟前依旧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沉默良久,他忽然“霍”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那把短刀,开始发疯一般地挖着姐姐的坟头。潘璞连忙上前阻拦,可是潘俊哪里肯听他的,一把将潘璞推倒在地:“别拦着我!”
潘璞倒在地上痴痴地望着潘俊,见他一下一下地将那土包上的土挖开,自己也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潘俊对面,然后赤手空拳地陪着潘俊挖起了那座坟包。不一会儿工夫,两人的手都已经被土包上的沙石划破,却没有一个人停下。
那土包本也不大,这两人在上面挖了半个时辰,终于将土包全部移开,一口已经腐败的棺椁出现在两个人面前。潘俊瘫在地上,后背、额头满是汗水。他爬到姐姐的棺椁前面,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十年时光那棺椁上面生了很多植物细小的根系,如蛛网一般密布在棺椁上面。潘俊将棺椁上面的物事清扫一空,却始终有些犹豫是否打开棺椁。
“少爷……”潘璞见潘俊犹豫不决便说道,“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