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都九岁的那一年,我到你们沈家去玩,我不过轻轻推了你一下,你那个弱不禁风、跟你一样瘦弱的弟弟就抓了一只老鼠放到我的衣服里面,害得我高烧了好几天。现在我找不到你的弟弟,那么就由你代他受过吧,谁让你的命也不久了呢?不报这个一鼠之仇,我咽不下这口气。”云蝶满意地看着银珠的做法,带着满意的笑说道。
说话的当口,那老鼠已经爬到沈誉宁身旁了,围着她吱吱地叫着乱咬她裙摆的衣服。看得云蝶不由得皱眉,可沈誉宁面容淡淡看了那老鼠一眼:“既然你都报仇了,那你就走吧。只是刚才你说的轻轻一推,你是要把如锦……把我推到河里去了啊,不过让你发几天高烧,也算是便宜你了。”
“你?你居然不怕老鼠?沈如锦,你到底还是不是沈如锦?”看到沈誉宁并不在乎的样子,云蝶一下受挫。
沈誉宁听着云蝶的诧异,只作不闻,看着那几只老鼠撕咬着自己的衣服,苦涩地笑。
“小姐,要不,咱们……咱们走吧?”银珠看着沈誉宁,小心翼翼地劝云蝶。
云蝶两手却紧紧握住了栏杆,在那儿不住叫嚷道:“咬她,对,咬她,咬掉她的鼻子,咬她的脚丫子……”
云蝶的吵闹之声让沈誉宁的眉头越皱越紧,猛然站起。与此同时,躲在一侧的沈如锦看不见此刻的情形,只是听到云蝶这样的叫喊之声,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九岁那年的情形,目光中愤恨频加。
几乎在相同一刻,沈誉宁顺手抓住一只老鼠,朝着云蝶丢了过去,老鼠着地,立即飞蹿过去,爬到了银珠身上,银珠立即眼珠一瞪,直接晕了过去,而云蝶低头看到那老鼠又朝着自己而来,立即跳了起来,却是看见沈如锦直直地看着自己。她一下愣住,看了一眼被关着的沈誉宁,又看了一眼牢笼之外的沈如锦,张开的嘴都忘记合上,也直接晕死了过去。
“就这点儿胆量,还想吓别人!”沈如锦看了眼瘫软在地的云蝶,冷笑道。
沈誉宁看着走出来的沈如锦,微微叹息:“你出来做什么?多一个人看到你,你的危险就多一分,别忘记,你也是沈家的人。”
“我出来做什么?”沈如锦顺着沈誉宁的话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确不该出来,就如我说的,我们之间,只能存在一个。”
沈誉宁听沈如锦这样一说,刚想解释,可想了一想,还是作罢,只是看着沈如锦将面庞掩上,转身离开。可脑中不知怎么,竟然浮现出了九岁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九岁的云蝶随着云丞相来沈家玩。
春日,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且飞舞着各色彩蝶,云蝶在花园玩得自由自在,迎面却是看见了沈如锦,几番打量,小云蝶带着傲慢说道:“你是沈家的下人吧,正好,替我捉几只蝴蝶,抓不住我就告诉你主人,让她把你赶出将军府,让你去讨饭。”
沈如锦唯唯诺诺,却只是站在那儿,并未顺着云蝶所说的那样去捉蝴蝶。
云蝶一下就恼怒了:“你到底抓还是不抓啊?”
云蝶带来的丫鬟,也是狗仗人势,对着沈如锦咄咄逼人。
沈如锦一下涨红了脸:“我不是丫鬟,我是沈家的大小姐。”
“你?大小姐?”云蝶仿佛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你也不看看自己穿的衣服,那么难看,怎么会是沈家的大小姐?”
“我……我真的是沈家的大小姐。”沈如锦脸色涨得通红,竭力想强调自己的身份。
就这时,比云蝶略大几岁的银珠在云蝶耳畔耳语了几声,云蝶点点头,可依旧笑道:“哦,原来你就是沈家庶出的大小姐啊?你不过是个庶出,跟丫鬟差不多,别给本小姐摆什么小姐架子,我要蝴蝶,就是要蝴蝶,你就是得帮我去抓。”
如锦的眼圈红红的,却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眼泪:“蝴蝶会飞,我怎么……我怎么抓得住。”
如锦身后的小梅这时候连忙出来说道:“要不,我帮小姐去抓?”
“不要,我不要你抓,我就要你去帮我抓蝴蝶。”云蝶将手指向了沈如锦。
见她依旧只是那样站着,没有丝毫要去抓蝴蝶的意思,更是着急,直接伸手去推沈如锦,沈如锦步步后退,几下退到了花园里的湖边,再往后就要跌到水里了。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花后的沈誉宁看了个清楚,那时候的她一身男儿装扮,眼见云蝶再推如锦,如锦就要掉水里了,便立即施展功夫从花堆里蹿了出来,一把拉住已经往后坠的沈如锦。
“你……”云蝶刚想也教训沈誉宁,可打量了她的装束以后,将余下的话吞咽了下去,歪着头怯生生地问道,“你是她的弟弟?你是沈家的少爷?”
沈誉宁只是瞪着云蝶,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溜烟飞奔去了厨房阴暗的储物间,不一会儿又回到了花园,谁都没有注意的当口,就将那只老鼠扔到了云蝶的衣袖之中,随后拉着沈如锦飞奔离去。
而事后,沈奎山用戒尺重重打在了沈誉宁的掌心,可她始终咬紧牙关不曾说出捉弄云蝶的原因。
…………
随着狱卒的进来,沈誉宁的思绪戛然而止。
“喂,郡主是怎么晕倒的?”一个狱卒看到云蝶晕倒在地上,立即怒视沈誉宁。
而得了好处的那个狱卒却是拉了另一个人的袖子小声说道:“快走吧,这世上不要命的人最可怕,且说郡主只是晕了过去,她私自来探监也肯定不敢说出去,咱们不会兜什么事的,快点走才是正事。”
被那个人一说,另一个人也不说什么了,帮忙着将云蝶与银珠搀扶了出去,又重新留沈誉宁一个人在这里了。
只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沈誉宁的眼泪才静静流淌而出,她低头看了眼那几只簇拥去了墙角的老鼠,过去,蹲在那儿,看着那老鼠开始打洞,一个人自语起来:“如果我是一只老鼠就好了,虽然人人讨厌,可是现在我就可以逃开……老鼠啊老鼠,你说我真的是不是很自私?只是为了自己私仇,却要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可笑的是,我还是未能报仇……一百多条性命啊,一百多条性命啊……我该怎么办?老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很久,泪干了,狱卒也将吃食送了过来,她冷眼看着,没有丝毫食欲。她就一直坐着,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门被彻彻底底地打开。
“出来了!”狱卒看了沈誉宁一眼,懒洋洋地说道。
沈誉宁的腿已经盘得麻木,起身揉搓了会儿,才慢慢朝着门口走去。难得的,那狱卒居然容忍沈誉宁慢吞吞的态度,就那样耐心等着。
沈誉宁刚走到门口,立即又有两个人,几乎算是冲进来,还未等誉宁反应过来,“啪”的一下,用锁链铐住了沈誉宁的手脚。
沈誉宁听着那些狱卒释然的叹气之声,露出一丝苦笑,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随他们,上了囚车。
外面的阳光真好,好得让沈誉宁不由自主眯起眼睛,倾听着车轱辘辗转于路上的咕咚声响,看着路旁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眼眶慢慢湿润。
车子行经一半的时候,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落下几个烟幕弹,众人躲闪的当口,默然从屋顶飞身到了沈誉宁身旁,急促且轻声道:“誉宁,别怕,我会救你回去。”
沈誉宁眯缝的眼睛睁得大了一些,看着那些侍卫立即站起将自己与默然团团围住,慌忙道:“默然,你快走,离开这里,你一个人敌不过的。”
默然一身黑衣,面庞也被黑布蒙上,看不出容貌,只是眼睛晶亮,环顾过那些侍卫,大喝一声,手中刀迅速飞转,有如狂风。
沈誉宁自来知道默然武功高强,却第一次亲眼见他与人真刀实枪地打斗,看着他刀挥舞的一招一式,带出几分吃惊。
很快,默然将第一波的侍卫打退,那些侍卫只是远远地伺机而动,暂且不敢攻上来。趁着这个机会,默然用力劈开囚车,将沈誉宁手脚上的链子全都斩断。
“誉宁,你没事吧?”默然上下看过沈誉宁并无大碍,带着几分安心而问。
沈誉宁点点头,跳下囚车,拾起地上一把士兵散落下来的刀,握在了手中,与默然并肩,眼睛扫视着包围自己的所有人,只是话语却是颓废:“默然,你来救我做什么呢?这一次我鲁莽,害了沈家那么多条性命,就是你救活了我,我也无颜活下去了。”
“誉宁,你不能死,你死了,谁报仇?”默然迅速接话,握刀的手始终攥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报仇?”沈誉宁苦笑一声,“我已经不想报仇了,上一次报仇,把自己害得遍体鳞伤;这一次报仇,害了一百多条性命……我已经不敢去报仇了,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会惩罚恶人的。”
默然不由得看了沈誉宁一眼,就趁着这个当口,那群侍卫中领头之人迅速一挥手,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侍卫又挥刀而上。
沈誉宁与默然联手,那些侍卫根本就近不了身。
“弓箭,快,派弓箭手过来。”眼见眼前的情况不对,那领头侍卫当机立断。
两人没坚持多久,就有弓箭手前来攻击。
“呵,不过要抓我一个,用得着这样劳师动众?”沈誉宁冷冷一哼,上前一跃,一个弓箭手还未准备完毕,就被沈誉宁给打晕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默然大呼:“小心!”
随着声音,默然一下扑了过来,拦在了沈誉宁面前,挡了一箭。
“默然,你没事吧?”沈誉宁立即反应过来,慌忙而问。
默然看了眼胸前的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
“没事?这箭上我们都抹了毒,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那射出箭的人听默然这样一说,立即冷笑一声,接口说道。
“毒?”沈誉宁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默然的胸前,“看来,我今天不死,连累的无辜之人更多,我不过一个小女子,皇上居然这样劳师动众,果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那领头侍卫看着默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暂时手一挥,制止了那些侍卫的进攻,看向沈誉宁:“小女子?你可是沈家余孽,别妄想逃走了,皇上早就下过了死命,不管你什么王妃身份,若有异常情况,立即杀无赦,不过我们倒是没想到,你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娘儿们,居然还会舞刀弄枪,啧啧,女子嘛,不好好在家做饭绣花,弄那么危险的东西做什么?”
说到最后,那领头侍卫仿佛还带了几分惋惜。
沈誉宁搀扶着默然,听完那些话,重重点了点头:“好,要我死,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一说完,沈誉宁松开默然,眼睛血红,挥刀直去,招招不顾性命。
谁都没有料到沈誉宁会突然进攻,被一喝,才反应过来。
“弓箭手!弓箭手呢?”那领头侍卫匆忙后退着招呼。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普通侍卫急速退下,数十支箭朝着沈誉宁飞驰而去,她迅速挥动手中的长刀,那些箭纷纷落地。而默然却感觉自己的力气消耗得越来越快,抬眼看到那些飞舞的箭,眉头一皱,眼神却变得异常柔情,突然道:“对不起。”
默然的话被那些嘈杂之声淹没,沈誉宁侧了身子想再听清楚一些,却是见默然重重往后倒下,与此同时,手一松,一枚烟花弹飞入天际,消失不见。
“这……这是什么东西?”那领头侍卫看着那烟花弹,不禁惊讶道,可转瞬却是想明白了,“快,快把那小娘儿们给我斩了,他们有救兵,快,妈的,谁说这小娘儿们不会武功的,都是在骗老子,快……”
挥舞的刀更急,沈誉宁的眼眸更是如血,借着这一股愤恨,沈誉宁厮杀了大片,可毕竟寡不敌众,有人见前方有人缠着沈誉宁,趁乱就从背后刺去,眼前那刀离沈誉宁越来越近而她不曾发觉,那个人突觉脚下一绊,低头一看,竟是他们以为昏死去的默然一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借着这股劲道,默然翻身而起,可这么一些时间,默然背后又被那人划开了一道伤口,那人见着殷红的鲜血从默然的背后流出,擦了下嘴角溅到的血骂道:“竟然挡着我,呸!”
这样一声,让沈誉宁迅速转头,猛然往前一斩,那人擦血的手还不曾放下,就已经眼眸睁大倒在了地上,默然已经坚持着站起,蒙面的布已经滑落,却是对着沈誉宁,微微一笑。
“默然!”沈誉宁瞧出了他笑中的勉强,不禁呼唤着他踱步而去。
也是在这一刹那,数十个蒙面之人仿若从天而降,纷纷从腰间拿出瓷瓶,看了沈誉宁一眼快速命令道:“屏息!”
沈誉宁慌忙依言行事,却见不久,那些侍卫手中的刀纷纷落地,随即瘫软了下来。却也有一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屏息而过,但环顾突然出现的众人,立即掉头离开。
“都给我回来!”眼见有人要去追,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本是喧闹的巷子一下变得寂静无声,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先带回去,稍后再说。”